巫天冷眼瞧着她。
宗月如此说,拍着胸脯保证自己不会出事,柔星这才放下心,缩着脑袋,如同个鸵鸟一般小心翼翼挪到巫天身边,模样乖巧。
巫天气笑了,瞧她这副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怎么虐待柔星了呢。
巫天伸手,坏心地在女儿头上抓了一把,这才笑眯眯道:“今日怎么离家这样久?”
“路上遇见了月姐姐。”柔星神色雀跃:“爹爹不知道,我今日救了月姐姐他们一命呢!”
“星星真棒。”巫天笑意不及眼底。
他有心想训斥柔星几句,只是场合实在不对,现在的人未免太多。
柔星堂堂巫族公主,若他当真在众目睽睽下责备了她,只怕要娇气地哭鼻子了。
不过她怎么能轻易带外人回来呢?也太不懂事了。
“星星先进去休息可好?”巫天这样说着,却示意柔星身后悄然过来的侍女,让侍女带柔星回去。
“我不进去!”柔星声音大了些许,瞪大眼睛,无声抗拒着。
她扯着巫天衣角,又指着宗月:“爹爹,这就是月姐姐,我邀请他们来做客。爹爹,将他们留下可好?”
巫天这才装作是刚看到宗月一般,朝宗月点点头:“不知小姐芳名?”
“宗月。”宗月微微一笑。
“小女性情顽劣,给宗小姐添麻烦了。”巫天客套道。
他不出世,自然不知宗月是谁。因此也就不知眼前人在外面的世界多么惹人注目,这个仅有二字的名讳对于云梦国百姓而言又是多么如雷贯耳。
因此他也就不知道,宗月这两个字,与他心中顾忌的、担忧出现的那些人,永远都沾不上边。
“族长客气了,柔星小姐天真烂漫,与之相处十分自在,谈不上麻烦。”宗月答。
没人不喜欢听别人夸赞,尤其夸赞的还是他的女儿。
见宗月对柔星赞叹有加,巫天目光温和些许,然而眼底深处依旧充满警惕。
柔星是他最宠爱的女儿,他必须为柔星安全着想。
同时他身为巫族族长,不可能罔顾族人意愿。要知道,巫族排外十分严重。
巫天没有说话。
他一下又一下抚摸着女儿的秀发,模样十分像在抚摸小动物。
柔星天真的小脑袋瓜当然看不出气氛的凝滞,她不懂父亲和新认识的月姐姐为何都不说话,但她懂礼貌,潜意识告诉她不能在此时打断。
巫天在等着宗月说话,等着宗月一行人亮明来意。
抬头与巫天对视,从巫天的眸子里,宗月清楚地看到了这个讯息。
顿了顿,她道:“我乃商人之女,外面时局混乱,本是要去投奔父亲,只是不慎误入巫山。”
“也怪我蠢笨,”宗月顾影自怜道:“家中仆从屡屡劝诫要走另一条路,是我一意孤行,认为自己的路线是正确的,却没想到反而因此误入巫山深处。”
“幸亏我等遇见了柔星小姐,”宗月有意无意用余光瞧着柔星,落在巫天眼里,却是她眸中瞬间迸发亮光。
这个认知让巫天不自觉拧眉。
“若非柔星小姐救了我们,我们只怕要饿死在山林深处了。”
“既是误入,我派人送几位离开巫山吧。”巫天似笑非笑:“星星喜欢你们,为表礼数,我们原应当热情招待几位。”
“不过我族与外界间隔,从不出世,也不欢迎外人进入。宗小姐既是带了家仆,本就打算离开巫山。那我着人送几位出去,也算对几位救了星星的报答。”
“不知如此安排,宗小姐乐意否?”
“好啊。”宗月回答的爽快,叫巫天不由侧目。
不知为何,明明是第一次见到这个女人,他却凭空觉得,此女深不可测。此时利落答应,只怕还有后招。
果不其然,让巫天心烦的声音在下一刻响起。
宗月目光真挚:“只是不知,族长打算如何将我等送出去呢?”
还不等巫天说话,宗月就继续道:“我本是要投靠父亲,若族长愿意将我等送出巫山,我等自然感激不尽。”
“但是。”她顿了顿,与巫天直视,对上后者暗含警告的目光,反而不甚在意的笑笑:
“我们身为柔星小姐的朋友,族长至少应当给予我们该有的尊重吧。”
“既是尊重,送我们离开巫山,途中便不能蒙眼。”
“背负数十万条人命,月儿,你真的忍心吗?”
梁苏暮的目光落在宗月脸上。
那张俏脸此刻阴沉又惨白,眸中闪着晶莹,偏她又固执地站着不肯让步。
见宗月如此模样,梁苏暮心中不可控制的一痛,不由又痛骂了梁苏年一顿。
依他之能,自然能瞧出京都那边表面平静下的腥风血雨。按苏宗岚的性情,若非必要,怎肯在此时有孕?
他既怀疑苏宗岚出了事,又怀疑这是不是京都那边设下的圈套,目的就在于引宗月过去,控制宗月。
宗月可以担忧苏宗岚胜过担忧她自己,可他不能。
在他心中,没有人比宗月更重要。
无论苏宗岚是真的有事还是假的有事,宗月前去京都风险不小,他绝不会让宗月过去。
宗月犟着,他也犟着。
“梁苏暮!”沉默中,宗月怒喝梁苏暮的名字,眸中带泪瞪他:“那是我的嫡姐!”
梁苏暮不说话。
一个多月前,季宁远派人来告诉他宗月到了巫山附近,那时他还没当一回事,只叫巫山附近的人拦着宗月。
却没想到还不等季家属下拦阻,宗月就已经先一步进去了。
他不觉得宗月已经死了。
“远不知,还请祖父示下。”季宁远摇摇头。
涉及巫山,他不能妄下判断。
巫山在季家,甚至在岭南,都算一个不成文的禁忌。
人人都对巫山讳莫如深。
但真正知晓巫山与季家渊源的,也就只有祖父一人。
待祖父临终前,再将此秘密传给下一代。
便是季家主和季宁远,也只是知晓巫山内部有巫族聚居,他们要时刻防着不准巫族人出来,也要防止有人靠近巫山,得知巫山秘密。
至于别的,就一概不知了。
巫山附近那些有关说了巫族就会死的传言,也是季家放出来的。
巫族有秘密,这是在场三人都知道的事情。
为了这个秘密,二十年前,他们不惜血洗了整个时家。
可具体是什么秘密,除了季老太爷,无人知晓,旁人也不能有任何僭越之心。
季家主没有说话。
身为季家家主,他才能不低,只是与季老太爷和季宁远比起来,都稍显逊色。
他年幼时,季老太爷掌家。等季老太爷渐渐将季家交到他手中没几年,季宁远的才能也开始显现。
于是季家权柄经由季家主之手,交给了季宁远。
他前半辈子靠父亲,后半辈子靠儿子,每日只需饮酒作乐,十分怡然自得。
像这样明显不需要他动脑子的场合,他安安静静听着就是了。
季老太爷长吁一声,问:“东边战事如何?”
季宁远眸子垂得越发低:“京都节节败退,恐怕撑不了多久了。”
季老太爷问的不是岭南与雁门关,而是雁门关与京都。
“梁苏暮入主京都,恐怕是迟早的事情。”
季老太爷先是沉默,而后喟叹:“局势对我们很不利啊,没想到屹立上百年的苏家,都败了。”
“苏家一辈子扶持了两个皇帝,个个都是白眼狼,如何能不败?”季宁远面无表情分析:
“何况苏相自幼女香消玉殒、养女叛出京都、长女空占后位有名无实,就隐隐心力交瘁,所作决定远不如从前有魄力。”
对于他们这些人而言,往往一个决定,就能引起底下腥风血雨。上位者犹豫不决,在底下就可能掀起波涛骇浪。
眼下正值乱世,哪里经得起苏相犹豫不决?分明是失之毫厘,差之千里。毕竟京都的敌人可是梁苏暮。
“我记得苏家那个嫡长子好像也不错?”季老太爷拧眉,有几分迟疑。
他对苏宗白了解不多。
“苏宗白才能的确出众,唯一的缺点是对苏相太过信赖。凡是苏相作出的决策,只要没有明显偏移,在苏宗白看来都没有问题。”
“有苏相在上面,纵使苏宗白才能再出众,有什么用呢?”季宁远道。
他也不由叹息,凭苏宗白之能,其实是可以与他、梁苏暮争锋的。
只是太过孝顺,竟也成了缺点。苏宗白为家族所累,孝道羁绊了他,令他就此折戟于亲长之手。
“祖父说局势对我们不利,其实不然。”不等季老太爷说话,季宁远又道:
“雁门关强悍,我岭南也不差。雁门关意欲入主京都,我便抢先一步派人前往京都以南,占领那里。”
“哪怕雁门关成功进入京都,与我岭南也是二分疆土,并非雁门关一家独大。”
“想一统云梦当皇帝。”季宁远哂笑:“他梁苏暮还差得远呢。”
一旦打仗,必要粮草。眼看着雁门关粮食就要捉襟见肘,此时突然发现能食用的野菜,对雁门关用处太大。
一旦打仗,必要粮草。眼看着雁门关粮食就要捉襟见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