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锦薇闭了闭眼:“苏嫣然在陛下身上留的那些痕迹,当初必定令娘娘以为陛下刚经历情事,却要忍着心中厌恶为陛下解毒。”
“我原先一直以为娘娘情感淡漠,至少在外人看来,是陛下对娘娘更好,今日方知不是。”
美人泣泪,何等引人动容?尤其这美人还是自己的妻子,美人担忧的人,是他的亲妹妹。
宗瑾身影微微发抖,他空站在原地,半晌说不出话来。
“我会看着他们,亲手弄死苏嫣然。”
一直到最后,他眼神发狠,从鼻腔里阴森蹦出几个字。
当天夜里,一具被折磨的看不出面容的女子尸体被送去郊外焚烧。
焚烧后的骨灰盒子,又被送至宗瑾手中。
无人知道,在郊外,在负责焚烧尸体的人离去后,也有人慢悠悠的,坐着马车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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巫山外。
战玉轩牵着战雅丹的手,一路边走边打听,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总算打听到宗月所在。
就是在这距离巫山最近的小镇子里。
他不敢有停歇,匆匆忙忙按照消息赶到宗月下榻的客栈,亲眼见到宗月那张他在纸上见了无数次的脸,这才松了口气。
苏宗白只是猜到他来寻继妹,却不知道他的继妹就是宗月,自然不会多加拦阻,顶多使些不大不小的绊子。
自在京都与苏宗白不欢而散,苏宗白就没过多干涉他,不久之后他也离开了。
终于,终于寻到宗月了。
“姐姐!”显然战雅丹也看到了宗月,眼前一亮,高兴地叫喊出声。
她松了战玉轩的手,飞速跑上前去,像之前抱住苏宗白一样抱住了宗月。
宗月正跟晚晴时羡等人闲聊,忽的听见软软糯糯的女童声音唤她,她还当自己是幻听,谁知下一刻就有人一把将她抱住。
宗月神色惊愕,晚晴秋娥时羡几人霍然拔剑。
战雅丹被几人凌厉杀气吓得缩了缩,越发抱紧宗月,又唤了一声:“姐姐。”
前世今生,宗月外出闯荡这么久,什么阵仗没见过?虽然感觉战雅丹确实没有威胁,仍将她从自己身上拽了下来。
盯着女孩隐隐有几分熟悉感的脸,宗月不自觉蹙眉:“我不是你姐姐,不知你是谁?家中长辈呢?”
战玉轩这才从远处走近,将战雅丹拉到自己身旁,跟宗月见礼:“在下正是她的哥哥。”
也是你的哥哥。
有了大人好说话,众人一致将警惕视线转移到战玉轩脸上。
“敢问阁下是谁?”宗月语气无波。
“姐姐。”战玉轩正准备说话,战雅丹突然插声,神色乖巧:“可以先让我和哥哥坐下来嘛?”
宗月摆了摆手,众人给兄妹二人腾出位子。
“在下战玉轩,与家妹皆是北荣国人,家父乃北荣国大将军,家母为北荣国长公主。”战玉轩并未有所隐瞒。
宗月略微抬眼:“原是战公子与郡主,不知两位寻我做什么?”
她听过这两人,北荣长公主是战玉轩继母,战雅丹倒是她亲生的,获封郡主。
联想起先前晚晴说有国外势力探寻她的行踪,极力想与她见面,宗月眯了眯眼。
不会说的就是这二位吧?
“母亲曾流落民间,后被皇室寻回,这在各国之间并不是秘密。”战玉轩态度诚恳。
“但母亲流落的,是云梦国的民间, 这就很少有人知道了。”
宗月心中忽然产生不祥的预感。
果不其然,下一刻战玉轩便道:“母亲流落民间时,曾生了一个女儿。后来母亲被皇室寻回,那女儿却不知所踪,仍旧流落在云梦国。”
“公子不会要说,我就是令母流落在外的女儿吧?”宗月冷声反问,不自觉攥紧手。
当初大哥跟她说过,处置宗夫人时,宗夫人曾言,原主生母不一定真的死了。
竟然是北荣国长公主?
“的确。”战玉轩神色未变:“确实是宗小姐。”
“可笑至极。”宗月轻嗤一声,抬眸直视战玉轩,语气认真:“公子和郡主既然寻我到这里,想必一定知道我的身份。”
“众所周知,我出身云城宗家,生母是父亲小妾,且生母早亡。让您失望了,我不是贵国长公主之女。”
“此事的确一时令人无法接受。”战玉轩预料到了这种情况,他从怀中掏出一个鸢尾花玉佩,递到宗月面前:
“这是北荣国皇室成员独有的贴身玉佩,每位的花纹都不一样,母亲的玉佩被她留在女儿身边。”
“皇室寻回母亲后,得知玉佩丢死,重新为母亲打造了一块。宗小姐若说没见过这块玉佩,我是不信的。”
宗月张口欲言,却被战玉轩打断:“宗小姐说自己出身云城宗家,生母早亡,的确。”
他盯着宗月,缓缓开口:“但据我所知,您的生母是您父亲外出游历时结识,毫无背景,因此才成了小妾。至于早亡……您亲眼见到过尸骨吗?”
注视着那块玉佩,宗月心中叹息一声。
此玉佩跟她让陈将军交给梁苏暮的那块玉佩一模一样,是从宗夫人那里搜出来、宗瑾转交给她的。
确实是原主生母留下的玉佩。
但……
“若是如此,她地位显赫,不是不知晓她的女儿在家族过的什么样的日子。为何不早点来寻?”她神色不善。
她并不是无缘无故重生到原主身上,而是原主被宗家人磋磨死了,她才来。
若如战玉轩所说,原主生母是北荣国长公主,从来就没死,却十几年来未曾寻过原主,这又是为什么?
原主幼时流落民间,幸得那位婆婆照拂,与之相依为命。若非如此,如花似玉的小姑娘,怎么在遍地豺狼的世界里活下去?
便是后来原主寻回宗家,也不为宗家人所喜。否则原主何至于被宗冉算计、被宗莹羞辱,失足落水而死?
人都已经死了,现在,那个女人又有什么脸面来寻原主?她又能有什么立场替原主原谅生母?
战玉轩被宗月问得面红耳赤,顿了片刻才答道:“当时皇室寻到母亲时,她已经难产大出血,几近于死。”
“皇室无法,只好借着这个机会让母亲死遁,后又在云城停留数月为母亲治病养伤,回到北荣更是花了无数灵丹妙药才将母亲救活,但也因此落下病根子。”
“你那时是刚出生的婴儿,成年女子的尸体好寻,刚出生的婴儿尸体却不好寻,加上皇室又认为母亲嫁给他人为妾还生了女儿不光彩,并未带走你。”
他面上多了几分局促:“母亲在云梦国时一直昏迷,回北荣后虽然醒了,却哀莫大于心死,失了忆,不记得从前在云梦的种种。”
“等想起来一切时,母亲已经嫁给父亲为妻。加上派人来云梦打听,听闻你过的极好,就歇了寻回你的心思。”
“那为何十几年之后的今天,又突然来了?”宗月讥嘲问道。
说的比唱的还好听,可冷漠就是冷漠,原主死了也是真的死了。
“母亲旧时落下的病根子,这几年时有发作。如今母亲病弱,每每念叨着你的名字,想见你一面。”战玉轩道。
宗月扬眉:“你们想让我回北荣?”
“回去见母亲一面吧。”战玉轩低头。
“我问句不中听的话。”宗月沉思片刻:“贵国长公主病弱到了何种程度?可于性命有碍?”
“于性命无碍。”战玉轩摇头:“只是郁结于心,思虑颇重。”
“那很遗憾,”宗月摊手,拒绝的明明白白:“我不会去北荣。”
战玉轩瞪大眼:“为什么!?”
“我从出生就生活在云梦,我在这里有家人,有朋友,有财富,有势力,有人脉。去了北荣国,我一无所有。”
“你是长公主继子,但郡主亦是长公主亲生女儿。我抛弃一切去了北荣,却要靠着长公主的施舍怜悯过活。我为什么要去?”
最重要的是,她不是原主,北荣长公主不是她的生母。
她没有资格代替原主原谅她,也没有资格不原谅她,只能离北荣远远的。
若北荣长公主人之将死,也罢了,最后一面她总是要替原主见的。可既然性命无忧,她自然不会去。
战玉轩一时呆愣,想反驳,却又不知反驳什么。
“另外,”宗月面无表情:“我出现在巫山附近,您也能猜到,我即将进入巫山。此事十分迫切,绝不会在临门一脚时,转道北荣。”
“巫山那么危险,你去巫山做什么!?”战玉轩急了,顾不上劝宗月回北荣,忙问道。
“这似乎与公子没有关系。”宗月语气冷淡。
“姐姐……”战雅丹神色失落:“你不想见母亲吗?”
“是啊。”对着孩子,宗月尽可能温和:“那是郡主的母亲,不是我的母亲。”
“宗小姐……”战玉轩还想再劝。
“我心意已决,决不会随你回北荣。公子趁早歇了这份心思吧。”宗月领着众人起身。
众人没想到她身份还有这样的转圜,皆神色茫然。
但他们对宗月忠心耿耿,自不会过多置喙。
战玉轩眼睁睁瞧着一群人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