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宁远派来的人没接到季宁雅,季宁雅被扣留的消息很快传到岭南。
“简直是奇耻大辱!”
季家,众人齐聚一堂。
田老太爷盯着季宁远,目光一冷:“季少主,雁门关如此轻蔑我们,可要出兵?”
陈老太爷闻言,也将视线转到季宁远身上。
岭南上下唯季家命是从,但田家与陈家,也算是最初跟着季家打天下的。就是季老太爷在这里,都会对这两家老太爷十分敬重。
季宁远垂眸:“此时不宜出兵。”
此话一出,立刻在众人之间引发轩然大波。
屋内议论纷纷,人声嘈杂,田老太爷冷哼一声,再次望向季宁远,朝着他拜了拜,面上没有多少恭敬之色:
“敢问季少主,这是为何?”
“我岭南兵强马壮,雄兵数万,便是那梁苏暮有战神之名又如何?我们还能惧怕他一个黄毛小儿不成?”
“少主何必畏畏缩缩不肯出兵?当年季家老祖若是如少主一般瞻前顾后,恐怕今日岭南就要换个人当家做主了!”
他这话说的极不客气,众人心有戚戚焉,皆低头不敢与季宁远对视。
但心底里,他们也是赞成田老太爷的。
季宁远接手岭南以来, 确实手段非凡。但他筹谋过多,也是人尽皆知的事情。
单说如今,明明能够出兵,为何不肯出兵?
季宁远闻言,身体略微顿了顿。
他面上噙了云淡风轻的笑意,抬头,仿佛没听见方才田老太爷对他的羞辱:
“无论是雁门关还是京都,他们的掌权人都是先帝的亲儿子。可岭南有什么?那个冒牌货皇太孙吗?”
“真要追究起来,这个说辞站得住脚吗。是梁苏暮和梁苏年信,还是云梦百姓会信?”
季宁远语气寡淡,扫视众人一圈,面无表情:
“雁门关为什么敢胆大包天扣下小妹?不就是算准了我岭南本就师出无名?若我们再抢先出兵,会被当成什么?谋朝篡位!”
说到最后,他声音猛地一厉。
季宁远当少主这么多年,素有威望。眼下他发了火,众人皆噤若寒蝉,大气也不敢喘。
田老太爷却不怕他,与陈老太爷对视一眼,张口反驳:“那依少主之见,我们该如何?总不能被人欺负到头上还当缩头乌龟吧?”
他讥讽大笑,目中满是对季宁远的轻蔑。
季宁远微微眯眼,放下手中茶杯,目光精准无误落在田老太爷张狂的脸上。
“田老太爷。”他声音低沉,似是不带什么情绪:“您还记得,岭南姓什么吗?”
田老太爷脸上肥肉微微颤抖,闻言,胸口剧烈起伏,脸色僵硬:
“自然是姓季。”
他眼睛中仿佛能射出刀片:“怎么,你要拿你季家少主的身份来压我必须同意你的命令吗?可笑!”
“原来您还记得,”季宁远不理会他的挑衅,盯着他,一字一句:“岭南,姓季。”
那一瞬间,季宁远目中陡然晕染出无边的阴寒与杀气,旁人许是无所觉,但被他始终冷冷盯着的田老太爷,倏地喉咙一哽。
在那样杀气升腾的眼睛里,他几乎说不出话来。
两人无声对峙许久,谁也不肯先低头。但最后,还是田老太爷脸色难看,无可奈何低下头颅:
“是我僭越了,还请少主恕罪。”
他略微弯腰。
“田老太爷德高望重,何来僭越一说?”季宁远依旧神色淡淡,示意玉檀上前扶起田老太爷,也算是给了个台阶。
“那就这么商议定了,”他衣袂翩翩:“岭南暂不出兵,至于究竟何时出兵,听本少主安排。”
季宁远方才与田老太爷的交锋,众人都看在眼中。连田老太爷都败下阵来,何况他们?
是以众人皆十分听话应声:“谨遵少主吩咐。”
田老太爷拂袖而去,季宁远眼也未抬。
这一切,皆被潜伏在岭南的梁苏暮暗卫知悉。
有关岭南内部不和的信件,被快马加鞭,翌日送至梁苏暮桌前。
梁苏暮大手一挥,在回信上写了几个大字:
激化矛盾,令岭南主动出兵。
办完这一切,梁苏暮面上浮现几分狡猾与痛快来。
雁门关虽然扣留了季宁雅,但对外的名义却是季宁雅在雁门关做客,被奉为座上宾。
岭南本就出师无名,雁门关不能当那个老好人,给岭南出师有名的机会。
季宁远运筹帷幄,筹谋一世,不知道他能不能算得,自己手下人阳奉阴违,私自出兵?
届时岭南率先挑衅雁门关,谋朝篡位的名声,是彻底无法洗刷了。
注重声名,一辈子为了季家发展的季宁远,能受得了吗?
最好岭南内部两极分化,敌人越弱,对雁门关自然越有利。
身处岭南的暗卫收到回信,登时明白该如何做。
月上中天。
田家。
田老太爷狠狠摔了茶杯:“竖子!!”
管家闻声上前,神色惊惶:“老太爷,您这是……”
“黄毛小儿, 拿着鸡毛当令箭!”田老太爷又咒骂一声,眸中满是怒火。
管家当即跪下来,哀求道:“老太爷,您要为自己身体着想啊,千万不可大动肝火!”
田老太爷瞥他一眼,没说话。
“老奴不知您为了什么生气,可老奴斗胆猜测一句,”管家小心翼翼道:“若是为了什么家族的年轻子弟生气,那大可不必,寻他们当家人不快便可。”
“哪怕是您舍不下脸去为难小辈,您也有自己的小辈啊!少爷小姐们都孝顺,叫他们为您出头,没有人会不愿意。”
知道管家是误会了,田老太爷没有辩驳,只问道:“若也无法为难他们当家人呢?”
季家一整个大家子,哪个不是老狐狸!
“啊。”管家神色茫然又为难:“那不如……阳奉阴违?”
田老太爷眼前一亮。
管家在田家侍奉几十年,他倒是没有怀疑管家忠心,认真考虑了管家的话,若有所思。
“你去趟陈家,将陈老爷子请来。”片刻后,他吩咐道。
“是。”管家垂眸,遮去眸中不明情绪,恭恭敬敬退了出去。
……
田、陈二家宅子离得不远,半刻钟后,陈老太爷坐在田老太爷对面。
“不知老兄唤我来做什么?”陈老太爷笑的乐呵呵的,抿了口茶。
两家是姻亲,联系向来紧密,他也与田老太爷私交甚好。
“老弟对季少主的命令如何看?”田老太爷沉声问道。
“这……”陈老太爷目露迟疑之色,眼珠转了转,试探着开口:“老兄的意思是……”
“那黄毛小儿,瞻前顾后,焉有我岭南风范!?”田老太爷冷哼一声:“难道老弟以为季少主决策正确吗?”
“这倒不是。”陈老太爷摇了摇头,又抿了口茶。
“老兄也知道,我向来惟您马首是瞻。不如这样,老兄你说如何做,我就如何做。”
田老太爷与他对视,知晓他所言非虚,面色好看不少。
“我计划率领一队兵马,暗中对雁门关出兵。”他声音发沉。
“届时战争打响,就算是季宁远想不打,也容不得他不打了。”
“可若事发,季宁远来问罪怎么办?”陈老太爷蹙眉,略有些迟疑。
田老太爷胡子一吹:“你怕他作甚?岭南姓季,可难道就没有我田、陈二家的一席之地?我就不信季家能眼睁睁看着季宁远问你我的罪!”
“你我是何等身份?季宁远又是何等身份!”
“既如此……”陈老太爷沉吟片刻,爽快应声:“好!”
他跟田老太爷其实是一样的想法,田老太爷看季宁远不顺眼,难道他就看季宁远顺眼?
岭南多少人磨刀霍霍想出兵?偏偏季宁远一直压着。他之所以不出头,无非是叫田老太爷当那个出头鸟罢了。
两人想法不谋而合,加上在岭南本就地位高,是以很快便伪造了文书,派遣一支部队直捣雁门关!
……
云历三十三年夏,岭南率先对雁门关出兵,主动挑衅,激怒雁门关数众,双方矛盾由此激化。
明帝率麾下若干武将迎战,其中尤以陈将军为首。宗瑾、李恒左右二相,坐镇后方。
岭南先锋队不敌,败退。三日后,得援军,又攻之。
雁门关亦迎战。
由此始,展开了岭南与雁门关长达十数月的僵持与战争。
当然,那是后话了。
暂不论后话如何,此刻,雁门关内被囚禁的季宁雅,得知岭南主动挑衅的消息,立觉不对。
她当下便心神不宁起来。
兄长为了家族如何殚精竭虑,她是知晓的,兄长不可能让家族背上谋朝篡位的罪名。
但这与主动挑衅雁门关的行为无异于背道而驰。
这中间一定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事情。
庆幸的是,她仍被安排住在李恒府中,虽然被困屋内不能出去,但这座府里还住着苏嫣然。
没错,苏嫣然也被打发到李恒这里了。
于是季宁雅的信件,便经历层层关隘,送到了苏嫣然手中。
这一切都在暗中悄悄进行。
现下的雁门关内,表面风平浪静。,无人察觉有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