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月吞了口唾沫。
襄城那群人为何如此急切……
季家为何在岭南屹立多年不倒……
望春阁出自神算子之手的机关……
南边,诡秘又不曾出现在世人眼前的巫山……
宗月心中叹了叹。
看来,她是要去往南边,去往巫山一趟了。
向芸姨辞别的时候,芸姨依旧在房间里没出来。
“苏小姐师傅留给她的东西我已经看过了。”宗月望着紧闭的房门,欲言又止:“我是来向您告别的。”
“如今有件要紧事需要我去做。待我回来,我定会再来看望您的。”
“北方战乱频繁,指不定哪日南方也乱了。您务必保护好自己。”
“将来……”宗月咬住下嘴唇:“若真到了那么一天,是苏家占领了广陵,您拿着这信物去寻,苏家会好好待您的。”
她在门前的台阶上放下随身之物。
“若是岭南占领广陵,拼尽一切,我也会救您离开。”
宗月说罢,期冀地望着那扇门。
但显然,芸姨没有要出来的意思。
宗月无可奈何,转身离去。
她不知道,她离开后不久,吱呀一声,芸姨的屋门打开了。
从里面出来的妇人眼眶红红,缓慢蹲下,小心翼翼摸到那信物,呢喃出声。
“是小姐啊……”
-
雁门关。
望着眼前乌泱泱一大群人,季宁雅脸色难看。
昨夜兄长来信,要求她速速离开京都。
甚至兄长不惜暴露在雁门关的势力,一定要求她迅速回来。
她知晓事情的严重性,既然如此急迫,那定是兄长将要动作了。
她不敢拖延,面上不敢表现出什么,却立即收拾东西打算离开。
她向来了解兄长,多年以来她与兄长配合默契,但兄长虽疼爱她,却绝不会为了她延后行动。
当战火席卷整个云梦,那时她再想离开雁门关,就难了。
毕竟身在雁门关、梁苏暮的地盘,身边梁苏暮的暗卫如影随形。
她收拾好本也带的不多的东西,却一时不敢行动。只等着夜半三更,在梁苏暮属下以为她已熟睡时,偷偷摸摸出门,在兄长暗桩的帮助下,不动声色向城门前去。
但她还是失算了。
彼时月上中天,她乔装易容从城门出去,那里已经有侍卫被收买,偷偷为她留了小门。
然而等她从小门出去,刚松了一口气心胸舒展的同时,下一刻又立刻提起气来,瞪大眼睛。
季宁雅至今都记得,自己那一刻心脏几乎停止跳动,脸色铁青又心虚。
“季小姐,”星夜里的梁苏暮堵在城门外,朝向乔装打扮几乎看不出来原形的季宁雅,面无表情道:
“请吧。”
季宁雅拳头紧了又松,松了又紧。
她先前孤身一人前往雁门关,如今因害怕暴露季家在雁门关势力,也为了将风险降到最低,她身后并没有跟任何人。
“陛下带这么一大群人来,真是瞧得起我。”季宁雅扯了扯嘴角。
大半兵戎与势单力薄孤身一人的女子,怎么看怎么像极了欺负人。
但现场没一个人会这么想。。
在梁苏暮的有意下,今夜跟他出来拦堵季宁雅的人,大半都是先前那些天真地相信岭南季家会愿意屈居人下、与雁门关联手的属下。
这些人此刻望向季宁雅的目光,也充满了猜疑与薄凉。
季宁雅心中暗暗叫苦。
她这一趟来雁门关,既没有经自己手离间宗月与梁苏暮,也没有成功勾到梁苏暮。
可以说是一无所获。
唯一让她心中有些许慰藉的,大概就是梁苏暮手下有部分人相信了她的说辞,支持雁门关与岭南联手,进而对她的态度也十分友好。
但现在,今夜,在梁苏暮的咄咄逼人,与她的无端行动下,一切都毁了。
“朕从不小看对手,”梁苏暮淡淡道:“何况季小姐在雁门关可谓是个红人,怎敢轻易小瞧?”
这话说的冠冕堂皇,季宁雅简直想啐他一口。
自她的尊严被梁苏暮放在脚下踩,她对梁苏暮就已经没了那星点的爱慕之意。
其中唯独还剩下的,大概就是因为兄长计划,令她不得不配合兄长行动,还有对这堪称困难的挑战跃跃欲试了吧。
面对梁苏暮,季宁雅冷笑。
“雁门关待季小姐尚算有礼,若岭南当真与雁门关有意联姻,季小姐何苦深夜乔装,偷出城门呢?”
“便是改变主意,不愿与雁门关联手了,两军交战尚不斩来使,季小姐不该对朕如此没信心才是。”
梁苏暮冷眼瞧着季宁雅,这话不仅是在质问她,也是在提点身周他的属下。
不出意外的,他身边的下属臣子们面上都流露出羞愧之色。
季宁雅深夜出逃想干什么?当然是回岭南。
他命暗卫死死监视着季宁雅,任何时候都不允许懈怠。
季宁雅自以为的暗卫认为她熟睡,其实只是愚弄她的罢了。
刚收到消息,当夜便要撤离。她如此行动迅速,还能做什么?自是回岭南。
今夜之事,就代表了一个信号,岭南将有所动作了。
他派去岭南的暗卫传回来的消息,同样印证了这一点。
岭南季家磨刀霍霍,只想着向敌人伸出夺命的屠刀。
“陛下心中跟明镜似的知晓一切,所有谋算皆在心中。您什么都知道了,还问我做什么?”
季宁雅语气讥嘲。
从见到梁苏暮的一刹那她就知道装傻伪装没用,带了这么多人来,他不可能放过自己。
她近乎是认命地叹息,由着梁苏暮派人将自己捆绑起来,感慨自己这次凶多吉少。
梁苏暮虽抓了她,但不愿给季家留下出兵的把柄与由头,对外,季宁雅依旧好端端住在李恒府邸做客,当然内里是被软禁在李府。
陈思吟去见了她一面。
这位来自季家的小姐,与宗月是截然不同的性情,陈思吟想着。
但她还是更喜欢宗月,来见季宁雅的目的,也是警告她不要对梁苏暮起心思。
梁苏暮是宗月的!
“你真当梁苏暮是什么香饽饽,人人都想咬他一口。”
此时的季宁雅早已不能自由出入居住院落,在湖中凉亭作画的日子也一去不复返。
她蜗居在屋子里,面前摆着一副棋盘,自己与自己对弈,并不将陈思吟的话放在心上。
季宁雅慵懒的瞥了陈思吟一眼,哪怕落魄了,她也是矜傲的顶尖贵女,如陈思吟之流,她并不放在眼里。
“你口口声声说梁苏暮与宗月情投意合,言谈之间又将宗月推崇备至,也不知你效忠的是梁苏暮,还是宗月。”
被软禁的日子太过无聊,哪怕陈思吟身份低微,季宁雅也纡尊降贵与她说话,有一搭没一搭与陈思吟聊着天。
“你不知宗月与梁苏暮如何争吵也就罢了,难道不知近日梁苏暮让苏嫣然大了肚子的事?”
季宁雅眸中闪过不屑:“依宗月的性情,梁苏暮既然与别人有了孩子,她无论如何也不会与梁苏暮再重归就好了。”
“何况当初在军营里,梁苏暮做的事可是让宗月好生伤了一番心。”
先前雁门关出兵北郡,陈将军爱女心切,将陈思吟留在了雁门关。
回来之后众人都对军营发生的事三缄其口,连陈将军都不肯对陈思吟透露什么,导致陈思吟心中对此事全然空白。
但苏嫣然的事,她却可以分辨一二。
“苏嫣然与娘娘本就是敌人,对陛下更加不怀好意。”
“苏嫣然腹中那个孩子,陛下还在调查中。我虽然更偏向娘娘,但总要给陛下一个机会。”
陈思吟面无表情,打定主意不受季宁雅任何蛊惑。
“呼。”季宁雅轻嗤一声:“你倒是忠心。”
“娘娘与陛下对我恩重如山。我不似季小姐如此厚脸皮,若换做我在雁门关折腾了一堆烂摊子,早就没脸见人了,哪还会悠闲住在这,快乐似神仙?”
季宁雅下棋的手顿了顿,终于拿正眼瞧她,冷哼一声:“我季宁雅,就是沦为阶下囚,也该住最好的囚笼。”
“你算个什么东西?你的主子又算个什么东西?宗月出身三流家族,梁苏暮为先帝厌恶,在边境长大,未曾习得皇族礼仪。”
“哪怕有朝一日他们得了这天下,也不过破落户。季家,才是真正的贵族。”
陈思吟被季宁雅的话气笑了。
她冷眼盯着这个高傲的女人,女人脖颈光滑白皙,气质骄矜,似是从未低过头。
“还请季小姐无论如何都要活着。”陈思吟起了坏心思,眉眼冰冷:
“活着看您嘴中的破落户,如何打败真正的贵族季家,如何叫整个季家都沦为阶下囚。”
闻言,季宁雅并没有什么反应,仿佛完全没听到陈思吟说的话。
“死鸭子嘴硬!”
陈思吟愤怒转身,扬长而去。
女官的身份成就了她,她早就不是当初的吴下阿蒙。
如今娘娘不在宫中,她可要好好守着宫里,以免如季宁雅苏嫣然之流乘人之危。
凡是想破坏娘娘与陛下的女人,陈思吟咬碎银牙,都是坏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