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不能好好叫一次她的名字吗!?
季宁远走近,盯着她的烤肉架。
一旁的婢女们战战兢兢,浑然没了他方才没来时那股热情劲。
季宁远挑眉,盯着宗月:“苏小姐收买人心的本事真大。”
他知道她是苏宗月。
宗月举起双手投降,她是对季宁远这个称呼无语了。
“都是你们季家的家仆,卖身契都握在你们手里,我又能收买多少?”
宗月耸耸肩,望向周围的婢女:“不过是真心换真心罢了。”
季宁远出现之前,她跟这些婢女们打成一片,正热热闹闹的烤肉。
烤肉技术还是前世师傅教她的。
本来嘛,这些下人就只是听命行事,那些弯弯绕绕的东西,跟他们没有什么关系。
她向来不会为难无辜人,自然对这些婢女还算得上可以。
“真是稀奇。”季宁远神色平淡:“没想到苏小姐还有真心。”
“我有没有真心不碍事。”宗月摆摆手:“碍事的是,季少主现在春风得意,为何会出现在我这里?”
“难道不应该去享受所有人的恭维吗?”宗月问道。
季宁远语塞。
他手指微微蜷缩,一时无话。
他要说什么?说自己担心她背离家人难过,结果来了看见她根本没有伤心,反而在高高兴兴吃烤肉?
不行,他决不能这样说,否则一世英名也算毁掉了。
于是他什么也没说。
宗月并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对他更没有十分了解,见他不说也不追问了。
毕竟是主人家,她还是个俘虏,宗月很识眼色叉起一块烤好的肉递给季宁远:“季少主要不要尝尝?”
季宁远神色柔和些许,伸手接过,仪态高傲。
宗月下意识撇了撇嘴。
“话说……”宗月笑道:“季少主何时将我夫君的解药给我?”
一句话,令季宁远整个人都冷淡下来。
他像是被人当头泼了冷水,扭头看向宗月,拳头捏紧。
又是这样,总是这样,每每在他觉得自己与她关系缓和时,她总要提起梁苏暮,不动声色宣告她是有夫之妇,并且她深爱她的丈夫。
季宁远发了狠,咧嘴:“若苏小姐肯嫁给我,我就将解药送到雁门关。”
话落,宗月顿了顿。
“怎么?”见她动作,季宁远讥笑:“你不是很爱梁苏暮吗?连为了他献身的勇气都没有?”
“季宁远。”宗月喊了一声他的名字,没正面回答问题。
她想了想,望着季宁远,神色略带几分严肃与郑重:“你喜欢我?”
她这话问的季宁远傻了眼。
但季宁远早知自己心思,沉默一瞬便点头应声:“是又如何?”
他目光平静瞧着宗月瞬间瞪大眼眸:“你既问出我何时给你解药的问题,想必已经了解到望春阁的厉害。”
“两个选择,要么你嫁给我,我将解药送去雁门关。”
“要么你自己去闯望春阁,我不干涉。你是生是死,能否找到解药,梁苏暮最后是生是死,全凭天意。”
“宗月。”他颇有几分咬牙切齿:“你迟早是我的。”
“不可能。”宗月冷眼瞧他:“你休想。”
“我绝不会嫁给你,季少主死了这条心吧。”
两人之间气氛僵硬而紧张,谁也不肯让步。
一时间,周围婢女悉数跪下,个个神色不安,大气也不敢喘。
“好啊。”季宁远目露森冷,他不知想到什么,忽然对着宗月笑起来:“苏小姐大可等着瞧。”
他不带任何情绪的声音传到宗月耳中,令后者下意识抬眼。
只见那站在庭院之中、威风郎朗的男人放话道:“看看最后,这江山和美人,到底在谁的手中。”
宗月弯了弯唇:“反正不会在季家手中。”
季宁远没什么反应,拂袖离去。
周围都是季家的下人,见自家少主愤怒离去,纵是平日宗月待她们再亲和,也不敢继续留在这当做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吃烤肉。
院中人群做鸟兽散,宗月扯了扯嘴角,没说什么。
这本也是人之常情。
只是没了热闹的气氛烘托,架子上原本香喷喷的烤肉也凭空少了那么几分滋味。
她边走神边将烤肉往嘴里塞,最后觉得实在是索然无味,骤然起身。
“你!”
她指着从她身边经过的一个婢女:“你,对,就是你!”
婢女神色惊恐,慌忙跪下行礼:“请姑娘吩咐。”
原本她们见到宗月不必害怕的,宗月只是个俘虏,她们却是季家家仆,某种程度上在季家她们比宗月身份还要高一些。
可谁让季宁远经常过来呢?
有时候他只是站在那里不进去,有时候他会进去如今日一般与宗月争吵一番再离去,也有很少很少的时候他会与宗月相谈甚欢。
宗月并不是每次都能察觉他过来了,但她们身为下人,却是次次都能看到的。
老夫人与季夫人再厉害,终究只是内宅妇人。而在大宗族的后宅,男人的地位天生就比女人要高。哪怕他在外面再不厉害,进了后院,他说的话也会被尊重、执行。
更别提是季宁远。
季家仆人都是人精,如此频繁的往来,婢女们早就清楚自家少主对宗月有那么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心思,为着这个,她们也不敢对宗月有所怠慢。
原本她们是喊宗月‘端王妃’的,但自从知晓季宁远喊她‘宗小姐’或是‘苏小姐’,‘端王妃’这个名头就再没出现在她们嘴中过了。
“去寻壶美酒来。”宗月道:“我要出去一趟。”
婢女心惊,却不敢违背她的意愿,命人为她去寻美酒,而后道:“还请苏小姐知晓,少主有令在先,您不能踏出这个院子。”
语气不卑不亢,透出几分坚决来。
宗月自顾自的从烧烤架上取下一整只鸡,那鸡被烤的金黄灿灿,又被涂抹了喷香的调料,看起来十分诱人。
恰巧另一个婢女已经呈上了久,于是她一手提着酒,一手拎着烤鸡,越过拦在自己身前的婢女向门外走去。
婢女焦急小跑到她跟前,恳求道:“苏小姐,您真的不能出去。”
宗月仰头喝了一大口酒,这才抬眼瞧了瞧婢女。
“今个儿是过年,”她声音有几分瓮声瓮气:“我虽是俘虏,却也算是季家请来的客人。”
“我背井离乡,亲人、丈夫都不在身边。若这时候还拘着我不准出去,实在太不厚道。”
婢女抿了抿唇,想了想还是拒绝:“苏小姐,您真的不能出去,求您别为难奴婢们。”
“放心吧,”宗月道:“我虽然出去,可这是在汝安,季家势力遍布,就是想逃也没有法子。”
“我不为难你们,你们去告知季宁远便是。想必你们家少主方才说了要娶我,不会立刻打自己的脸,连我这点小要求也不满足吧?”
宗月话落,婢女面色竟犹豫起来。
宗月说的话句句在理,她对少主有自信,哪怕今日宗月出去,少主也不会让宗月跑掉的。
何况少主看起来真的对宗月……
如此想着,她有些拿不定主意。
“好,来个人,去寻少主问问……”
婢女吩咐的话还没说完,宗月已经趁着这个她不注意的间隙从门缝里溜走了。
“苏小姐!你!”婢女气得脸色都白了,赶忙跑出去追。
但宗月的身手可比这婢女敏捷太多,三下五除二的就将婢女甩到后面。
她一手提着烤鸡,一手提着美酒,眸中闪过兴味,大摇大摆从季家宅院离开。
至于季家会因为她的突然离去发生怎样的风波,那又关她什么事呢?
她离开季家,瞧了瞧外面的湛蓝的天空,只觉心情大好。
季家有意关着她,可若她真不想被关着,季家也关不了多久。
原先不出来,只是觉得无趣罢了。
她提着满手的东西,向城中某个方向走去。
……
汝安,云来客栈。
“先生!先生!”辛年衣着朴素,戴了个小毡帽,露出光滑的额头,在梁峥房间探头探脑。
梁峥颇觉好笑。
辛年是本地人,家中也只是普普通通的百姓,自幼在汝安城长大,对季家、对季宁远,皆有十分盲目的崇拜。
原本刚开始还好,可近来不知怎么了,相处的时间越久,他越能清晰感觉,辛年对季家的崇拜慢慢变淡,反而转移到了他的身上。
就比如现在,分明是过年、阖家团圆的好时候,这孩子非得跑到他身边替他干些琐事,美其名曰陪他过年。
可他一个人独来独往惯了,早就习惯独自过年。辛年说着陪他过年,实际不过想缠在他身边罢了。
他没搭理辛年。
许是从前没遇到这样的孩子,又许是近日对一条性命又多了感触,他对辛年的亲近并不反感。
“先生喜欢吃发糕吗?”辛年眼神亮晶晶,手捧着干净的碟子,碟子里正是几块发糕:“这是我娘亲手做的发糕,我拿来给先生瞧瞧。”
“你有心了。”梁峥略微颔首,伸手拈起一块发糕放到嘴边。
“怎么样?”
在辛年满含期待的眼神中,梁峥侧头:“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