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宁远心情很差,最后只在宗月面前冷冷撂下一句话就离开了。
他是这样说的,既冷着脸又冷着声音:“我不管你如何进入望春阁,只是季家要好好过年,年前你不要行动。”
说罢,他就如同风一样离开了。
惹得宗月神色莫名,她本也没想着年前行动啊。
还没摸透望春阁的机关,她怎么可能贸然闯入。
真是奇怪!
她没将这件事放在信上,很快抛之脑后。
只是苦了季宁远,从宗月院子里回来后就脸色阴沉,这里走走那里走走,书桌上的信件扔了一地,他愣是一封都没看进去。
“玉檀。”想了想,还是气急,季宁远唤自己心腹进来:“你觉得本少主怎么样?”
“啊?”玉檀神色茫然。
他很无辜,并觉得自家少主很奇怪。
自从季家收复而抑菌,他就一直负责那四万将士,襄城被钱家私吞的一万将士回来后,他更是忙的手忙脚乱。
直到近来年关了,将士们也要过年,他实在没什么好忙的才终于回到少主身边。
结果呢?就一段日子不见,他的少主怎么大变模样!竟会问他这种古里古怪的问题!?
玉檀望向季宁远的眼神愈发奇怪。
而季宁远转身盯着他:“你觉得本少主在女子们中间受欢迎吗?”
“少主是忘记了您那些年收的帕子吗?”玉檀呐呐道。
他是跟着季宁远一起长大的,以前季宁远但凡走到街上,路边的女子们必定欣喜若狂,扔来的帕子快能给玉檀做几身衣服了。
直到季宁远重重惩罚了那个试图接近他的公主,局面才开始好转,女子们再不敢明目张胆给他递帕子。
可如今自家少主这对于自己是否受女子欢迎的怀疑,究竟从何而来?
“少主英俊潇洒,不知是多少女子的梦中情人。如今怎会有这等疑问?”
心里这么想着,玉檀也就这么问了。
季宁远想起那些帕子,眼神中闪过嫌恶,庸脂俗粉最是令人心烦。
他没有回答玉檀的问题,而是继续问道:“本少主说的不是普通女子,而是那些稍微特别一点的。”
“稍微特别一点的?”玉檀没反应过来。
“对。”季宁远没多说,神色十分矜傲。
玉檀嘴角抽了抽,他打量着自家少主神色,联想起自家少主这些天最喜欢往哪里跑,突然意识到什么。
“少主是说明后?”玉檀试探着问道。
边境梁苏暮称‘明帝’的消息已经传来,他中毒昏迷,一应称帝事务还是宗瑾操持的,明后必然是宗月无疑。
他话音落下,季宁远神色骤然冷淡下来。
他轻咳一声:“不是,你下去吧,本少主没有疑问了。”
玉檀自知说错话,撇撇嘴应道:“是,少主。”
他转身向门口走去,等跨过门槛后却突然趴在门上,只露出一个脑袋来:
“不过,少主,您之英才乃世间难寻。便是再特别的女子也不可能不对你你动心。若是当真对您没感觉,只能说她瞎了眼。”
他害怕被季宁远打,说完后就立刻溜之大吉。
书房内的季宁远却是气笑了。
他又好气又好笑又无奈,然而神色的确没有之前那般阴鹜了。
宗月瞎了眼么?
恐怕是的,不然她怎么能对与梁苏暮齐名的他嗤之以鼻?
就是瞎了眼!
……
云历三十三年元月元日,岭南季家称先太子膝下尚有一子,此乃明昭帝膝下皇长孙。
明昭帝生前对先太子疼宠异常,而后是因先太子涉嫌谋逆才被迫将其废黜。
但他们查到,先太子之所以被指控谋反,与先太子妃苏嫣然有脱不了的干系。
岭南季家拿出了证据。
那些证据无非就是苏家手笔,明昭帝查不到,不代表季宁远查不到。
这些证据从查到后就一直不见天日,如今终于是恰当时机,季宁远便将其公布了。
洗脱了先太子谋逆嫌疑,原明昭帝率下众朝臣皆知他有多么宠爱先太子,若他还活着,先太子必然会恢复太子身份。
如此,皇长孙的身份就顺理成章了。
皇长孙出自皇甫雅腹中,皇甫雅已死,逝世前将皇长孙暗中送往北郡皇甫,请求家族代为抚养。
而今天下飘摇,季家不忍紫微星旁落,遂扶持皇长孙称‘暄帝’。
暄帝,又何曾比明帝、靖帝差劲?
这是季家明面上的说辞。
暄帝登基后,立岭南季家家主为摄政王,北郡皇甫家家主为相,令二人暂理朝政。
而皇甫临人就在岭南,明面上是双方理政,其实皆聚于季宁远一人之手。
这样的朝臣布局,等于变相昭告天下——
北郡皇甫与岭南季家联手了。
这二者一个有钱一个有兵,联手后是一股很强大的力量。
一时间,暄帝势力声名鹊起、后来居上,已有能与京都、雁门关对抗的趋势。
自明昭帝去后,云梦国内时局混乱,自立为帝的其实并不只这三者。
只不过比起这三方庞然大物来,那些数不胜数的‘新帝’,实在不值一提。
指不定哪天他们就被三方势力其中一个吞并了,乱世争霸,一切只看拳头硬不硬。
实力弱的势力,注定湮没在历史洪潮中。
岭南。
岭南与京都、云城都不同,这里的冬天短,春天来的十分早。
往年元月元日过年之时,早就到了万物复苏的好时候。
唯独今年截然不同——
在元月元日当天,天空竟然纷纷扬扬下起鹅毛大雪来。
彼时季家主看了眼那漫天飞扬的大雪,忍不住叫好一声:“好啊!好啊!这是好兆头啊!”
“瑞雪兆丰年,父亲,看来我季家今年,定会好事成群。”他看向季老太爷,眼神欣喜。
季老太爷也忍不住喜色,当即颔首。
这个年对于季家人来说,注定是个不一样的年。
皇长孙,不,暄帝年幼,由季家主抱着举行登基大典。
他们在岭南临时为暄帝举办的登基典礼,跟为季家举办别无二致。
小暄帝身上穿着赶制的龙袍,季家主却也是一身明黄、袍子上绣着祥瑞金龙。
除了没有龙袍上那些繁复的花纹,其余也跟龙袍没什么两样了。
暄帝在季家主怀中吐着泡泡,天真无邪。
他不知道,自己的命运,已经在他襁褓时就为外人强迫定好了。
季家主神情倨傲,底下的朝臣看到了也当没看到。
反正他们是季家的幕僚,效忠的是季家,又不是那个随随便便找来的暄帝。
皇长孙的名头只是唬一唬百姓罢了,他们这些跟着打天下的幕僚,能不知道事情的真相如何?
办完登基大典,季家主就领着众人回季家了。
季家各房齐聚一堂,大人小孩们尽是神情安宁祥和,瞧见那大雪更有掩饰不住的欣喜。
雪意味着好丰收,没有人不喜欢雪。
一片热闹里,季宁远独坐其中,神情淡然。
玉檀被他支使走了,长辈们各有各的事情,小辈们向来害怕他,绝不会主动望他跟前凑。
明明往年都是这样,可今年不知怎的,置身于其中的他忽然觉得年味寡淡又无聊。
他抬眼,目光不自觉落在某个方向。
那是宗月居住的院子。
此时此刻,她的心情如何呢?
季宁远心里想着。
应当十分难过吧?
毕竟她从未来过岭南,亲人在京都,丈夫在雁门关,她却在岭南。
过年本是团圆的时候,唯独她与家人天各一方,想来定是十分清苦。
季宁远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他清楚的意识到,宗月落到今日这番田地,都是因为他。
他霍然起身!
宗月是个重要的俘虏,他若让她在岭南过的不高兴,梁苏暮一定不会放过他。
心理的不高兴,也算不高兴,对吧?
他有责任让宗月高兴起来,是吧?
他这样安慰自己。
周围众人见他霍然起身,都不自觉呆了呆。
季宁远气势凌人,他光是站在那里,就足以令众人胆寒。
人群之中,唯独王澜的眼神有几分异样。
“祖父,”季宁远淡淡开口:“方才突然想起有件重要的事情没处理,还请祖父允许我去处理。”
他神色如常,季老太爷并没有起疑。
左右过往那许多年,季宁远都是这样做的。
季老太爷了解自己的孙子——一贯不喜欢热闹场合。
得了允准,季宁远很快离去。
王澜盯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眸中些许疑惑。
她的大嫂的心头肉、季家的天之骄子,真的是去处理公事了吗?
-
宗月院子里。
季宁远怀揣着安慰她的心思过来,到达目的地却傻了眼。
院子内欢声笑语,炊烟袅袅。宗月搭了一个架子正在吃烤肉。
季宁远:……
他抿了抿唇,面无表情走过去。
“宗小姐好兴致。”他道。
原先不愿意称宗月为端王妃,后被逼无奈下改了口。
好不容易改了, 宗月又摇身一变成了明后。
这次他无论如何不肯喊了,终有一日,他会令宗月成为她的妻子。
“少主若叫我宗小姐,那还不如叫我端王妃。”
宗月无奈,她不知道这个季宁远别扭个什么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