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中又提到,苏宗岚生产前一段时间,对宗月十分挂念,更希望宗月为她的孩子取名,得到了李恒的默许。
因此,宗月收到信件的同时也收到一项任务,为苏宗岚和李恒新降生的孩子取名。
宗月想了想,提笔在纸上写下三个大字。
李子熠。
最近几年发生了太多的事情,新生儿的降生寓意着崭新的希望,但愿这个孩子能如烈日一般熠熠生辉,也算不辜负长辈们的期望。
这真是无数坏消息里面最好的消息了。
写完回信,宗月小心折叠起来,想及前路,不由再度叹息一声。
年既已过,所有的安排都该提上日程。
京中万事已定,梁苏暮恐怕不日就要前往北郡。
她目光陡然变得悠远,望向南边,那里有她此次的目的地,陈平堰。
她很快也要出发了。
京都。
其实苏宗岚生产的过程并不顺利,她这些年素来体弱,又是头胎,生产时很是费了一番功夫。
梁苏暮说李恒昏倒也并不夸张,甚至不怪李恒。
从羊水破了到孩子顺利生出,苏宗岚总共用了两天两夜,李恒也两天两夜没有阖眼。
这个孩子,消磨了夫妻两人全部的气力。苏宗岚等孩子生出来,也累得昏迷过去了。
等她醒来,已经是第二天的正午,这一天,也正是李恒要随同梁苏暮出征的日子。
生产令苏宗岚气血亏空,脸色发白。
“相爷呢?”她第一个问道。
婢女犹豫不决,小心觑着她的脸色,不知该如何回答。
毕竟刚生产完丈夫就要离家,归期不定。而府上又无其余长辈,夫人又几乎算是家破人亡的孤女。
想想这个时候,夫人的心情恐怕算不上太好。
“今日,陛下就要出征了……”婢女小心翼翼道。
她说的委婉,苏宗岚一听就懂了。
她细密的睫毛颤抖一下,面上并无什么变化。
婢女生怕她产后大悲,慌忙道:“夫人,相爷还是很在乎您的!您生产了两天,相爷就守了两天。小公子出生,相爷即刻昏倒了。”
“相爷醒来后陛下就要出征,相爷还是先来看过您,见您还没醒,这才离开的。”
“对了!皇后娘娘来信,为小公子取名李子熠,相爷也同意了呢!”
婢女边说边捧着宗月寄来的信件递给苏宗岚。
“我没事。”婢女的好心苏宗岚明白,她微微笑了笑,说话还有些无力:“相爷堂堂右相,出征在外保家卫国,我又怎会不高兴?”
她摩挲宗月回信,眸光微动:“将孩子抱来我瞧瞧。”
婢女仔细打量,见她面上确实无悲伤神色,这才吩咐其余人好好守着,自己去叫奶娘抱孩子过来。
没了自己的心腹婢女在身旁,其余人又不甚了解自己,苏宗岚情绪再无隐藏。
她心中到底失望,复又叹息一声,谴责自己。
果真是她贪得无厌,所求太多了。
原本能活着就已是奢望,后来期待着平安生下这个孩子,现在李恒认了这个孩子,她又希望李恒如寻常丈夫般呵护备至。
天底下哪有这样好的事。
她如今这些光阴,已是承了妹妹的情,算是向上苍偷来的时光。
前半辈子,她享尽了世间荣华与温情,后半辈子竟也贪婪的希望如此,怎么可能。
她枯坐良久,一直到李恒推门进来,她还在发呆走神。
“这是在想什么?”李恒身后紧跟着奶娘。
他一身盔甲,显然已到临走时刻,却不知怎的又折返回来,出现在苏宗岚屋中。
听到声音,苏宗岚眸中闪过一刹的惊讶与欣喜,急急忙忙抬头:“你……你怎么来了?不是要跟陛下出征了吗?”
“此次一别,下次再回京都,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临行前不见你一面,总是不甘心。”李恒答道。
“所幸你醒了。”他挑眉揶揄。
顾念着铠甲的杀气与寒冷,他并未坐下,甚至并未靠近苏宗岚。
苏宗岚被他说的耳垂泛红。
“你看看孩子吧。”李恒温柔道,她刚睡醒,又是临别时刻,他也不忍心打趣她。
“生的很是像你。”
李恒一边说着,一边示意奶娘抱孩子前去。
苏宗岚这才有机会瞧瞧自己怀胎十月的孩子。
女子天生的母爱是抵挡不住的,何况苏宗岚这样素来温婉的女子。便是方才不觉,眼下见怀中小人儿奶香奶香的一团儿,苏宗岚的心不自觉也化了。
她笨拙地跟奶娘学习如何抱孩子,不时跟孩子对视,咯咯笑一下。
苏家史上也不乏嫁出去的苏氏女爱上丈夫的事情,然而她们很快就醒悟,因为她们的丈夫本就逢场作戏,对她们一点感情也无。
得苏家悉心培养的苏氏女啊,能嫁入皇家,哪个不是生性高傲的天之娇女?既然丈夫对她们厌恶异常,她们自不肯与丈夫恩爱有加。
可摄政王不一样,摄政王也是真心爱慕宗月。
那份真心在权欲至上的皇家难能可贵,可贵到他们不忍苛责宗月。
曾经她为了家族献身,与梁苏阳虚与委蛇,最终为梁苏阳和皇甫雅毒害。
而今好不容易回家,他们怎忍心要她为了家族,放弃历经两世才寻得的相爱之人。
梁苏年叹息,眸色晦暗深沉。
假如当初宗月也嫁给他,是不是就不会有今日局面了?
是他的错,是他没有勇敢一点。
“当初小妹逝世,母亲大恸,缠绵病榻数月。前些日子兄长被前太子刺杀,母亲再次病弱。如今父亲出事,母亲却十分冷静。”
苏宗岚又叹道:“母亲一辈子顺风顺水,何时如此坚强过?不过是看我柔弱,她身边没有可依靠的人,为母则刚,只能强撑着出面应对。”
她抚了抚自己小腹,目光既有无限期望,又有无限哀愁。
“放心吧。”梁苏年将手覆在她手上:“这些日子我们便辛苦些,别让岳母操劳太多。”
已经夜深,苏宗岚发愁了一阵儿,便沉沉睡去。
月光朦胧,仿佛在所有人心上都蒙了一层阴影。
梁苏年自寝屋内蹑手蹑脚起身,穿戴好衣服,避开所有人向皇宫走去。
“睿王殿下。”
沈贵妃宫内,季宁雅目光炯然,瞧见梁苏年过来,面上浮现出果然如此的笑意。
梁苏年冷着脸:“季小姐有什么话就快点说,本王还有要事在身。”
季宁雅闻声嗤笑。
“夜已深了,王爷能有什么要事在身?您别急呀,来都来了,怎能不叙叙旧呢?”
“本王与你没有旧情可叙。”梁苏年眸光几度变换,再次冷声道。
“竟未听闻季家与沈贵妃勾结,季少主当真厉害。”他讥讽道。
季宁雅似未听出他语气的讥嘲:“哥哥当然厉害。”
她抬眼,望向沈贵妃寝屋方向,呢喃:“只要哥哥想,谁又能不拜倒在哥哥身下呢?”
梁苏年脸色微变。
季宁雅转过身来,盈盈笑道:“我与王爷自然无旧情可叙,那不妨我们说说,王爷昔年对王妃嫡亲妹妹的爱慕之情?”
“你放肆!”梁苏年陡然色变,厉声道。
季宁雅神色未变:“王爷如此急恼,是做不成大事的。”
“你有什么脸面提起苏小姐?”梁苏年隐含愠怒:“当年是你害了苏小姐。”
季宁雅嘴角讥嘲,不置可否:“那又如何?”
“成王败寇,她不过是我手下败将而已。”
“听闻咱们京都的摄政王又找了个名唤宗月的女人为妻,前太子的东宫至今都种着大片桂花树林,睿王殿下更是连提都不敢提。”
“当今陛下惟三个皇子,她苏宗月就勾引了三个,真是好手段呐。”季宁雅慨叹。
“你到底想说什么?”
季宁雅这才抬眸,与梁苏年直视:“任凭她苏宗月再有魅力,手段再厉害,都是我的手下败将,都是被我杀的。”
“王爷倾慕苏宗月,可惜当年却连将心事告知苏相的勇气都没有。”
“这些年来王爷活在苏宗白的光环下,堂堂皇子竟成苏宗白陪衬,寻常无人关注您也就罢了。就连现在,苏相昏迷、苏宗白入狱的时候,都没人拿正眼瞧王爷一眼。”
“睿王殿下。”她伸手,将梁苏年头强行掰过来与自己对视:“这些年来依附在苏家手下,您就没有丝毫怨言吗?”
“本王为何要有怨言?”听她说了这么多,梁苏年已经明白季宁雅想说什么:
“苏家筹谋如此之久,最终目的是为了扶持本王登基。本王身上流淌着苏家血脉,是苏家人。无论本王做不做事,最终登基的都会是本王。”
他斜睨季宁雅:“苏相也好,苏宗白也罢。他们任凭有千般本事,都是为本王做事。”
“君主会因为忠臣太出色而有怨言吗?”
当然不会,忠臣出色,得益的可是君主啊。
却不想他话落,季宁雅突然笑了。
她笑得张狂肆意,看梁苏年的眼神如同在看一个傻子。
“你笑什么?”梁苏年被这样的眼神激怒,下意识问道。
“我笑睿王愚蠢。”季宁雅笑了好一阵儿才停下来,微微昂头,气质天生带着骄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