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处变不惊之人,哪怕是个女人,他也不敢掉以轻心。
所以,这个女人的确是那些人派来的吗?这么多年了,他们竟还不肯放过巫族?
宗月耸肩,无奈地笑着。她伸手,拍拍柔星胳膊:“星星,你父亲唤你,快过去吧。”
柔星的父亲那近乎看死人的视线,她实在是顶不住。
“可是……”柔星犹豫了,抬头与宗月对视。
她比宗月低了半个头,从宗月的角度看过去,能够将小姑娘眸中的纯真与担忧看的清清楚楚。
柔星与父亲感情甚好,从未忤逆过父亲。如今为了宗月,这么个胆小儿的姑娘竟会敢跟父亲说不了。
宗月看在眼里,只觉心中一片柔软:“月姐姐不会有事的。星星父亲睿智豁达,看在星星的面子上,也不会为难我。”
巫天冷眼瞧着她。
宗月如此说,拍着胸脯保证自己不会出事,柔星这才放下心,缩着脑袋,如同个鸵鸟一般小心翼翼挪到巫天身边,模样乖巧。
巫天气笑了,瞧她这副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怎么虐待柔星了呢。
巫天伸手,坏心地在女儿头上抓了一把,这才笑眯眯道:“今日怎么离家这样久?”
“路上出了小意外。”柔星耷拉下脑袋,委屈巴巴:“爹爹不知道,您差点就见不到星星了!”
他方才已经听柔星说起宗月是她救命恩人,怎会不知自己差点失去女儿?
巫天有心想训斥柔星几句,至少叫她日后不要这样贪玩。只是场合实在不对,这里的人也太多了。
“左不过一刻钟。”
李恒等人对视一眼,皆默契颔首。
屋内。
季宁远静静望着宗月的睡颜,不语。
宗月嘴唇苍白干涸,唇上隐隐开裂,干皮丛生。
他顺手从桌边端起茶杯,用勺子轻轻蘸了一点,抹在宗月唇上。
他动作轻柔,眸中皆是轻柔爱怜。
等做完这一系列动作,他倏地怔住,随即苦笑。
她有她真正的护花使者,他又何必在这里自作多情?
但片刻后,他伸出手,从宗月的额头轻抚,一直抚摸到她的下颚。
如触电般的,他骤然收回手,心中有一种诡异的,偷偷摸摸做坏事的快感。
“这次放你带着解药离开,应当是我做过的最昏霍的决定。”
他侧头,瞧着宗月精致的眉眼,语气淡淡:
“今后再也不会了。”
“以后重逢,我定不会念一丝旧情,你我自会是敌人。”
他微微俯身,嘴对着宗月微红的耳朵,出声道:“我愿你此去,夫妻和睦,琴瑟和鸣,一生顺遂。”
……
一直到带着宗月离开岭南地界儿,李恒乃至他跟着的所有人都是云里雾里。
本以为此去岭南必然千难万难,他们已经做好,为之牺牲性命的准备。
临走之前,梁苏暮不舍地握住她的手,郑重道:“若我能够活下来,我们便补一场风光盛大的婚礼。”
宗月笑着颔首,而后起身,挥挥手不带走一片云彩。
“陛下!”宗瑾心中无奈,谆谆善诱:“必死之人,也只能逞口舌之快!”
“苏嫣然犯下滔天恶行,臣等绝不可能叫她这样痛快的死去。”
“以您的身份,实在没必要跟她置气,那无疑是自降身份。”
“她不是要与苏双双葬在一起吗?我们偏要将她分尸荒野。”
苏双双……
宗瑾话落,梁苏暮微微眯眼。
他这时才注意到这个名字。
于是心中忽然豁然开朗,明白了自己一直以来的困惑——
为何他从未与苏嫣然接触,苏嫣然却始终与自己为敌。
竟是如此。
他默然片刻,吩咐宗瑾和庞锦薇:“不要让苏嫣然好过。”
说罢,他大跨步走了出去。
庞锦薇一眼颔首,抬眸,瞧了眼自己的丈夫。
后者自然地从后面环住她的腰:“膝盖可疼?”
庞锦薇摇摇头,她忽的眼眶就红了。
身为掌管雁门关诸多内务的人,她早就远胜往昔,在众人面前也积威甚重。
偏偏此刻,她忽然就无声落下泪来:“不疼。”
跪在那里时不想哭,
“不知娘娘现在怎么样了。外头世道那样乱,又无人精心伺候,娘娘哪里会过得好!?”她声音里带了几分怨怼。
庞锦薇闭了闭眼:“苏嫣然在陛下身上留的那些痕迹,当初必定令娘娘以为陛下刚经历情事,却要忍着心中厌恶为陛下解毒。”
“我原先一直以为娘娘情感淡漠,至少在外人看来,是陛下对娘娘更好,今日方知不是。”
美人泣泪,何等引人动容?尤其这美人还是自己的妻子,美人担忧的人,是他的亲妹妹。
宗瑾身影微微发抖,他空站在原地,半晌说不出话来。
苏相沉吟着没说话,反倒苏宗白出声:“无论苏家是不是最后的黄雀,皇后娘娘都不是。”
“担心苏家的时候,娘娘还是先担心担心自己吧。”
“长辈说话,何时有晚辈插嘴的份?”皇后正色道:“好歹本宫也是云梦皇后,苏公子真是不懂规矩。”
“不过,”她又道,嗤笑:“成王败寇,本宫无需担忧自己,今日是本宫败了。可你苏家庞然大物,数百年不知得罪了多少势力。”
她盯着皇贵妃,拔起头上发簪抵在自己脖颈处,一字一顿道:“本宫败了,可你苏家未必会胜。”
说罢,她竟是了无牵挂,自己用发簪刺入脖间,登时倒地,血流如注。
不由怀疑,自己当初是不是真的将苏嫣然当做宗月,与苏嫣然做了那种事情?
倘若事实如此,他再无法原谅自己。
目前唯一的办法,就是等苏嫣然腹中孩子生出来之后,滴血认亲,确定真伪。
在那之前,没查清楚真相,他心中厌烦,既无法饶恕自己,也无颜面对宗月,更厌恶见到苏嫣然。
寻常最快乐的时候,就是收到宗月来信的时候。
明月阁、摘星楼的人一如既往在雁门关待着,他们受玳瑁统领,继续为他效力,却看他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
他心中颇为无奈,每每厚着脸皮问他们要宗月来信已是难堪,又不敢斥责辱骂,唯恐得罪了他们,再无法看见宗月字迹。
他知晓这是远在千里之外的宗月带给属下们的最后庇佑,也不忍拂了她的意。
只是白日难熬,夜里也难熬。
又碍于苏嫣然,连给宗月送些东西也不能。
如此,他对苏嫣然越发厌恶了。
苏嫣然除了有孕的夫人必须准备的东西,平时生活十分清苦。
不过显然,她对自己在梁苏暮心中的地位心知肚明。
何况她来雁门关,并不是真的要争宠得到梁苏暮的宠爱,对此并不焦急。
李府。
只见宗月郑重地向众人鞠了一躬,而后抬头道:“我今夜要做的事一旦失败,株连九族都是轻的。你们追随我、信任我、忠心我,我不能对不起你们这份心意。”
司水他们愿意陪她冲锋陷阵,是因为追随梁苏暮,报答梁苏暮。
但眼前这些人,却是她的嫡系。
“晚晴、玲珑、王虎、时羡。”她轻声念了几人名字:“你们都去雁门关。”
“小姐!”晚晴惊呼出声,眼神中充满了不赞同。
玲珑别别扭扭的。
“你们四个人,前两个功夫弱,跟着我也只会成为拖累。但在雁门关,需要你们做的事多了。”
“不出意外的话,之后许久,我们都会待在雁门关一带。明月阁、摘星楼也该搬过去,劳你们关心。”
“后两个。”宗月目光落在王虎和时羡脸上,将两人神色看的一清二楚:
“王虎家有妻儿,冲锋陷阵的事不用你做,你对我贡献极大,我不能恩将仇报。”
“至于时羡……”见到时羡眸中也是不赞同,宗月定定望着他:“你还有家仇要报,若今日跟我殒身在此,如何对得起那些拼了命也要将你送出来的家人?”
时羡怔了怔,神情有一瞬间茫然。方才作决定的时候,他是没想到还有这一茬的。
他张了张口,同王虎方才一样想说出话来,话至嘴边又说不出了。
他颓然低下头,丧气不已。
“哥哥……”来来往往的将士身上都带着煞气,那种不怒自威的严肃令战雅丹心中一颤。
到底还是个没长大的小姑娘。
战玉轩一面将战雅丹抱在怀里,一面小心翼翼潜伏在人群中,隐蔽打探消息。
身为苏家下属,没有人不知道宗月长什么样子。因此搜查的将士都没带画像,只能从只言片语里推测事实。
战玉轩越听心越沉,到了后面几乎是绝望。
他颓然低下头,丧气不已。
“哥哥……”来来往往的将士身上都带着煞气,那种不怒自威的严肃令战雅丹心中一颤。
到底还是个没长大的小姑娘。
战玉轩一面将战雅丹抱在怀里,一面小心翼翼潜伏在人群中,隐蔽打探消息。
身为苏家下属,没有人不知道宗月长什么样子。因此搜查的将士都没带画像,只能从只言片语里推测事实。
战玉轩越听心越沉,到了后面几乎是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