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太子很可怜。
至少在苏嫣然看来是如此。
不似苏家子弟个个在父母溺爱下长大,太子虽有父母,却是名存实亡。
恐怕就连太子自己都不知晓,他的母后恨不得他去死。
明昭帝虽宠爱他,却也只因他生母不是苏家人、而他又是嫡长子的份上。
真要出了什么事,在利益或是江山,以及太子跟前,明昭帝肯定会优先抛弃太子。
譬如此次。
苏嫣然迈着碎步,步入太子寝屋。
屋内,浓烈酒气与淫靡气味冗杂,令苏嫣然进去的一瞬间便皱了眉。
她抬眸朝向窗子,心腹立刻会意,上前将窗户打开。
越过层层珍珠帘幔,隐约可见床榻之上几条白花花的身体缠在一起。
女人声音极大的吟叫,不断充斥进苏嫣然耳中。
苏嫣然略微蹙眉,想了想,抬步进入。
“啊——!”
太子正在兴头上,忽听怀中女人惊恐大喊,当即怒火中烧。
他猛地将女人推下床,顺着女人身体,这才见到来人。
“苏嫣然?”太子冷笑,语气中似有诧异:“你怎么过来了?”
他就这么赤条条起身,随手在床榻拿了件衣服,其实什么也遮不住。
苏嫣然神色未变,视若无睹。
太子如此,旁边几个女人却不敢如此。苏嫣然掌控东宫后院,出了这道门,她们还要在苏嫣然手底下讨生活。
几个女人匆匆套上衣服下床跪地,恭敬道:“贱妾参见太子妃娘娘。”
苏嫣然还没说什么,反倒太子见这几个狗腿女人,颇觉扫兴。
当即眉眼一厉:“滚出去!”
一美人蓦的瞪大眼,不可置信瞧他。
方才太子在床上,不还很温柔吗……
“你们出去吧。”苏嫣然摆摆手,神色平淡。
众人依言告退。
“等等。”太子倏地出声:“你留下。”
他指向方才瞪大眼的那个美人。
美人微顿,随即顺从走到他身边。
“啊!”美人高声痛呼。
却见太子一把抓住美人头发,将她头重重摔到地上,而后脚踩美人光滑后背,逼她脸对地面,屈辱至极。
方才没来得及走的那群女人,见状走的更快了。
“谁给你的胆子挑衅本宫?”太子神色狰狞。
苏嫣然垂眸没有说话。
太子明面上是在打骂这个侍妾,实际是在指桑骂槐,辱骂她。
自太子被禁足,她与太子的感情就急剧恶化。
当然,她对此并不在意。
“太子殿下恕罪!太子殿下恕罪!”那美人趴在地上泪流满面,不断求饶。
“好了。”苏嫣然出声道:“太子殿下心中有气,何必为难伺候您的侍妾?”
太子身体微顿。
他扭头望向苏嫣然,面容扭曲:“本宫心中有气?本宫心中能有何气?”
他踩身下美人的脚越来越用劲。
见状,苏嫣然不动声色向心腹投去一个眼神,心腹会意,丝毫不忌惮太子,将那美人从太子脚下救出。
美人面上灰扑扑的,站在原地一直哭。
“你下去吧。”苏嫣然吩咐道。
“多谢娘娘,多谢娘娘。”美人一边道谢,一边哭着跑了出去。
“太子妃这是什么意思?”太子冷嘲道:“在东宫撒野撒够了,跑本宫这里撒野了?是来让本宫瞧瞧你苏家有多么厉害,连东宫都可以一手遮天吗?”
“我无意叨扰太子。”苏嫣然神色冷淡:“太子醉生梦死也不关我的事。”
“那你来干什么?”
“太子难道不知,千堂会要到了?”苏嫣然反问道。
“千堂会。”太子重复这三个字,讥讽道:“本宫被终生禁足东宫,千堂会与本宫有何关系?”
“千堂会乃开国皇帝与各家首任家主联合留下来的传统。”苏嫣然无意给太子解释太多:“只要太子想,没人敢拦着您出席。”
闻言,太子情绪渐渐平静下来。
他开始思索苏嫣然话中的可行性。
半晌,他一脸狐疑开口:“你竟会如此好心?”
“我嫁予太子,二姐嫁给睿王。”苏嫣然目无波澜:“皆是出嫁从夫,无论太子与睿王谁登帝,苏家都会获得好处。”
她望向太子,意味深长:“但谁不想成为皇后呢?”
太子愣住,还没等他反应过来,苏嫣然又道:“太子重伤家中长兄,长兄乃苏家未来家主,苏家自然不肯轻易放过您。我身为出嫁女,人微言轻,彼时无法救您。”
“但不代表我不能帮您别的,比如千堂会让您出席。”
笑话,若无苏相允许,太子踏出东宫这道门就会被拦下。
苏嫣然说罢,领着心腹大摇大摆走了出去。
太子在原地枯坐许久。
*
五月很快过去。
边境战事在梁苏暮去后扭转不少,至千堂会前夕,已将大半辽东夺走的城池夺回。
打得如此顺利,除了一些飘飘然的人,更多的人在深思,此举是否乃辽东故意?
毕竟梁苏暮和辽东军是老冤家了,以往二者对打短则三月,长则一年。辽东人骁勇善战,此次又有云梦边防图在手,本不该如此顺利。
正因如此,梁苏暮不敢掉以轻心。一直待在边境,除与辽东对峙外,还致力于恢复战后的边境经济。
六月初,云梦四大家族中杰出子弟皆向京都汇聚。
千堂会在云梦是个很特殊的存在,由皇室举办,皇室及各大家族家主、优秀子弟参与。
诸如太子、皇甫临之流,即便先前被罚禁足、永不得踏入京都,千堂会之时,都可以光明正大出席。
这是当年开国皇帝和各家家主给子孙后代的庇护。
当年他们一起打天下,无数次出生入死,彼此信任有加。因此开国皇帝才会允许三大家族权力如此之重。
也不知开国皇帝知晓他之后皇室子孙在三大家族打压下生活艰难,会不会改变当时所为。
明昭帝心中喟叹。
想归想,可千堂会该举办还是要举办。
千堂会共三天,期间不必上朝。第一天乃皇室为各家族接风洗尘,第二天则正式开始各家族比试。
到第三天,宣布结果,收尾。
皇后久居深寺,便由皇贵妃全权掌管千堂会诸事。
除各家家主外,苏家来了苏宗白、苏宗岚、苏嫣然,还有旁支一些出色的子弟。
季家只来了两个人,季宁远和季宁雅。
皇甫家亦是如此,皇甫临与皇甫雅。
至于宗家,宗瑾本就是家主,来的就只有宗月和宗莹了。
宗晨不提也罢。
开场宴会,皇贵妃举办的很是用心。
皇宫内有很大一片湖泊,湖心修了宫殿,宴会场所就选在此处。来来回回皆需小船滑行。
歌舞膳食尽善尽美,彰显皇家大气。
苏太后、明昭帝、皇贵妃,从左到右,依次端坐上首。
太子脸色阴沉坐在下面,他旁边坐着皇甫雅与苏嫣然。
再往下便是梁苏年和苏宗岚了。
“许久不见,众卿近来可好?”在一连串开场致辞结束后,明昭帝出声寒暄道。
……
歌舞声中一片沉默,明昭帝脸色有些难看。
家主不说话,底下人自然不敢开口。而这些家主,是打定了主意给他难堪。
他将视线落在皇甫家主身上。
皇甫家主身体略向前倾,端起茶盏避开他视线。
皇贵妃仪态万千坐着,就那么瞧着明昭帝尴尬。
他当初要皇甫临给太子背锅时,可曾想过今天吗?皇贵妃望着明昭帝后脑勺。
这么多年了,明昭帝还是如此愚蠢。她只能庆幸自己唯独青春少艾时喜欢过他,很快就自己结束了这段感情。
“陛下乃明君,治国有方,臣等自然过的极好。”最后还是苏相缓慢出声。
他与明昭帝朝夕相处,怎么也要给明昭帝一点面子嘛。
话落,其余三家家主才仿佛刚听到明昭帝说话般,纷纷应和苏相的话。
明昭帝却不想再说话了。
此景实在太过有趣,宗月放眼望去,席间不知有多少人借着抿茶功夫,掩面嗤笑。
“千堂会乃各家祖宗留下来的传统,三年一届。流程是什么,众位也清清楚楚。”苏太后威严道:
“诸位便当这里是自己家中,玩的尽兴便好。”
“谨遵太后娘娘吩咐。”苏相特地起身,恭敬回道。
其余人见状,倒也纷纷如苏相一般行礼:“谨遵太后娘娘吩咐。”
明昭帝和苏太后二人一前一后,差距明显。他是越发不想再说话了。
于是明昭帝便寻了个借口离去,索性他不在,他们才会宾主尽欢。
“平阳郡主近来可好?”明昭帝离去后,皇甫临率先出声,遥遥向宗月举杯。
众人神色皆聚集宗月身上。
他们虽人不在京都,却时时刻刻关注着京都诸事。对于宗月这个名字自然不陌生。
这个起于宗家的女子,虽是嫡长,然上无父亲庇护,下无生母撑腰。偏偏在所有闺阁女子中脱颖而出,得到梁苏暮青睐。
而季宁远和皇甫临与她的绯色事迹,苏宗白惹怒苏相也要认她为义妹,更是给她带来几分传奇色彩。
有此前尘,谁也不会小瞧了她。
皇甫家主瞧着这个差点成为他儿媳妇的女人,出声道:“平阳郡主风采,也不知昔年苏家主嫡幼女,苏宗月小姐是否及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