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这样。
宗月听这句话已经听腻了。
这一年自她在京都声名赫起,京都每个见到她的人都会说类似的话,不自觉将她与苏宗月对比。
谁都在猜测这个表面看起来平平无奇的女人,是否正因借了苏宗月的东风才迅速起事。
若真是原主也便罢了,恐怕真的会为此伤神。
但她本就是苏宗月。
宗月淡淡微笑,怎会有自己吃自己醋的呢?
她依旧是那套说辞:“苏宗月小姐自幼长于京都,得苏家悉心教导。而我自平民中走出,我二人经历不同,自然没有可比性。”
她抬眼,向皇甫家主望去,不卑不亢道:“倘若皇甫家主当真景仰苏小姐风华,理当将苏小姐与您的女儿比较。”
皇甫家主脸色难看,苏宗月和皇甫雅放在一起,谁胜谁负一目了然。
不过他眉眼很快舒展开来:“可惜苏小姐红颜薄命,否则就是咱们云梦的太子妃娘娘了。”
如今的太子妃可是皇甫雅呐!
“皇甫家主,”苏宗白语气微沉,暗含警告望向皇甫家主:“您过了。”
皇甫家主心神一震。
他怎么忘了,苏宗月在苏家颇受宠爱。他这般公然嘲讽苏宗月,瞧瞧苏家那边几尊大佛脸色都不好看了。
想及此处,他又眼神阴鹜瞪了眼宗月,话题就是被宗月扭偏的!
宗月耸耸肩,颇觉无辜。
这场宴会十分无聊。
宗家一个被梁苏暮强行揠苗助长成为的四大家族之一,与其余三个家族都有质的壁垒,无人将他们放在眼中。
而那三个家族,各自自持身份,谁也不肯下场跟谁攀谈。除了表面功夫做的极好,场面一度非常尴尬。
第二日才是众家族翘首以盼的日子。
各家族子弟的文武比试,由各家族家主充当评委,比试结果将会传遍云梦。
往年最精彩的比试就是季宁远与苏宗白了,二人文韬武略样样俱佳,往年都是季宁远险胜苏宗白一筹,但架不住苏家优秀子弟众多,光是车轮战也生生将季宁远耗尽。
夜幕落下。
各大家族住所灯火通明,无人敢睡。
千堂会的日子,正是将他们一网打尽的日子。边境烽火连绵,京都局势紧张。尽管今日宴会尚算和平,无人敢掉以轻心。
昏暗又温和的烛光中,宗月回身,瞧见晚晴欲言又止的样子。
“你怎么了?”她拨弄着衣袂处的穗子,垂眸问道。
“奴婢无事,小姐。”晚晴摇了摇头。
跟在宗月身边久了,她十分清楚季宁远从不做锦衣夜行之事。
然季宁远近日并未联系她,这才是她惴惴不安的来源。
“小姐……”晚晴轻声唤道:“明天,会没事的吧……”
“你只需要跟在我身边便好。”宗月没有正面回答:“无论有没有事,你都不会有事。”
晚晴心中微沉。
“是,小姐。”
她还想再说什么,忽听外面天际传来一声巨响,屋内被照耀的恍如白昼。
倾盆大雨很快接踵而至。
“竟是下雨了。”宗月挑眉。
她似是十分喜欢这场大雨,当即披了衣服跑到门外屋檐下来看。
“几时了?”她问晚晴。
“二更了。”回应她的却不是晚晴。
宗月诧异回身,李恒静静站在她身后。
他递给宗月一张纸条,皮笑肉不笑道:“他们许是要行动了。”
*
东宫。
“太子殿下!太子殿下!”
管家一路自雨中狂奔去太子寝宫,他的脚踏过积雨,于地面掀起一圈圈漪澜。
“太子殿下!”跑到太子寝宫,管家一脸喜色:“陛下在寝宫召见!”
太子身体猛地一顿:“父皇为何突然要见本宫?”
他眸中闪着激动与喜意。
“方才御前大公公过来,说陛下近日十分想您,只是碍于苏家才没有动作。今日逢千堂会的功夫,想要为您洗刷冤屈!”
“此话当真?”太子一边穿衣服一边向外走:“那我们快些入宫,不要让父皇等急了!”
太子迅速向明昭帝寝宫赶去。
他太高兴、太激动了。以至于浑然忘记了,向今日这样重大的日子,明昭帝为给苏家面子,只能留宿皇贵妃处。
*
沈贵妃宫中。
打雷闪电时,她已经歇下了。
沈贵妃眼角有细细的鱼尾纹,眉间即便不蹙眉,也隐隐有了‘川’字,显然入宫生活并没有过的极好。
哪怕父亲是明昭帝心腹,可权势低就是权势低。就连明昭帝尚要为人所迫,何况她呢。
明昭帝来她寝宫的日子寥寥无几,皇贵妃又时常暗中打压自己。
睡梦中的沈贵妃将自己蜷缩在床角,许是受京都局势所扰,她睡得并不安宁。
雷声轰鸣,沈贵妃很快从睡梦中惊醒。
梧桐树在冷风中剧烈摇晃,树叶的影子隐隐绰绰倒映在窗棂上。
沈贵妃在床上怔住,茫然枯坐许久。
她不知自己应该干什么。
她怕打雷,之前几次暴雨,明昭帝都陪在她身旁。而今天,他只怕是忘记了自己,在皇贵妃寝宫里吧……
沈贵妃苦笑。
家世不好,连抢男人的资格都没有。
“娘娘!”婢女的声音自门外传来,与东宫管家如出一辙的激动。
沈贵妃下意识攥住锦被,抬眸:“怎么了?”
她的声音暗沉,没有丝毫活气。
“陛下召您侍寝!”婢女惊喜道。
沈贵妃眸中闪过几分喜意,很快冷静下来:“是吗?可别是传错了话。”
毕竟先前也有这样的例子,陛下明明是留宿皇贵妃宫中,她却被人传话到了陛下寝殿,在后宫闹了好大一场笑话。
“是真的。”婢女解释道:“敬事房的人和陛下身边的公公都来了。说是陛下怜娘娘怕打雷,特意想陪着娘娘。可下雨天路滑,为陛下身体着想,他们这才来宣娘娘去那边。”
“陛下龙体尊贵,理当如此。”闻言,沈贵妃再也坐不住了。
婢女上前来握住她的手:“陛下心中还是有娘娘的。”
随即她又小声道:“陛下嘱咐,让您偷偷去。以免明日皇贵妃知晓为难您。”
“陛下竟如此细心。”沈贵妃语气中俱是感动。
她很快梳妆打扮,借着夜色遮掩向明昭帝寝宫进发。
*
明昭帝寝宫,光影昏霍。
寝殿静谧无声,只有三两盏灯亮起,四处甚至连宫女奴才都瞧不见。
这样古怪的场景,却被狂喜中的太子忽视了。
寝殿之外,太子仆从被门口的公公拦下,公公低眉顺眼,说陛下想与太子说说心里话,只允许太子一人进去。
太子欣然应允,他大步流星入殿,而方才传话的公公,却于夜色中悄然隐匿踪迹。
太子径直向明昭帝床榻边走:“父皇,儿臣来了!”
他没有得到回应,脑热时未觉不妥,只朗声问道:“父皇,您睡了吗?父皇?”
层层帘幔阻挡在他眼前,太子不觉其扰,抬手避开,很快行至明昭帝床前。
床榻之上有个小山丘似的微微隆起,宛若明昭帝身影。
太子跪地:“儿臣参见父皇!”
方才被帘幔挡住的浓香此刻蜂拥至他鼻尖。
“父皇,您何时用起了熏香?”太子眉心蹙起,随即又恭维道:“这香闻起来倒是不错。”
明昭帝依旧没有回应他。
太子瞧他像是睡着了,叹了口气,起身坐下,静静等待着明昭帝苏醒。
待了片刻,他竟觉得自己脑袋昏沉似有千斤重,同时小腹暖流涌过,浑身燥热无比。
深居宫中的太子自然知晓这是什么反应,他不可置信望向殿中香炉。
思绪清明只在一瞬间。
太子眼眸渐渐被情欲充斥,他不自觉褪去衣衫想缓解一些燥热,手缓缓向自己身上伸去……
“陛下。”有一道柔声突兀响起。
太子眼眸霍然一亮。
沈贵妃一路匆忙行至明昭帝寝宫,她得到了与太子大同小异的说辞,被满心感动充斥,忽视了明昭帝寝宫的不对劲。
她掀开帘幔,柔声呼唤。
脚还没安稳着地,她就被男子猛地抱住。男子气息悠长,她鼻尖不断吸入异香。
“陛下……”沈贵妃身体变软,以为太子是明昭帝,娇声呼喊。
沉浸在欲望中的太子哪里听得见沈贵妃口中在喊什么?他拨开沈贵妃长发,在其光滑的脖颈上疯狂啃咬。
两人半推半就,倒在明昭帝床榻之间。
原先明昭帝床上那小丘似的形状,在两人倒上去之后,轰然变平。
那本就是由锦被伪造的小山丘。
满室旖旎。
*
太子离开东宫后,苏嫣然很快得到了消息。
她面前坐着皇甫雅,两人对视,皆从对方眸中看到了不怀好意的光芒。
“知道了。”苏嫣然口气不咸不淡,她从容抿了口茶,自袖中取出太子手令:“待太子入陛下寝殿一刻之后,将这手令交给他的旧部。”
太子尽管失势,然他被明昭帝宠爱十几年,还有许多人都认为太子可以东山再起。
甚至很多明昭帝心腹,暗中都投靠着太子。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她们还可以借着那手令办许多事。
皇甫雅只匆匆瞥了眼那手令,确认无误便别开脸。
她并未察觉,手令中还有些别的东西。
“可以告诉皇贵妃娘娘,”苏嫣然又道:“事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