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妃没能从那场大火中走出来。
先帝独宠贵妃多年，偏偏那贵妃原本只是平民，背后无家族支撑，又拦了太多人的路。
趁贵妃产子虚弱，夺她性命，是很正常的事。
但当时的苏太后以为，她身边定然出了奸细。
有心腹将贵妃宫里的孩子实际是她亲子的秘密泄露了出去，导致制造大火的幕后之人连同她的亲子也除掉了。
但幕后之人隐匿太深，太后查不出来，先帝也查不出来。
最后的最后，先帝一筹莫展，只能将此事算到苏太后头上。
因为只有贵妃和贵妃之子薨逝，苏太后之子才有机会登帝。
自那之后，先帝恨透了苏太后。
苏太后怀揣着惊天隐秘，背负伤子之痛，更活得艰难，只能将一切罪过归咎于年幼的明昭帝。
原本，苏太后空有皇后的名声和权力，却没有皇后应有的尊荣。
贵妃去后，先帝更是夺走苏太后统领六宫之权，将她赶到最偏远的宫殿居住。
她原本对先帝尚有期待。
在那偏远宫殿一住五年，生生将她所有期待耗尽了。
苏太后幡然醒悟。
她一向配合先帝告知苏家，自己在后宫很好。醒悟之后，她恨不得掐死先前的自己。
苏相得知消息，当即闯入后宫，将苏太后从那破破烂烂的宫殿中请出来，重新入主中宫。
听说先帝赶去时，苏相还给了先帝一巴掌。
苏相恨铁不成钢，苏家在前朝权威赫赫说一不二， 苏太后身为苏相嫡亲妹妹，竟在后宫住那样破烂的宫殿。
还一住就是五年！
苏家开始狠狠与先帝作对，先帝原本还反抗，然而皇室势弱，先帝渐渐不敌。
他被迫立苏太后之子（实乃贵妃之子）为太子，给苏太后数十年皇后尊荣，而后被迫看着苏太后之子登基。
先帝含恨而终。
再说苏太后，重回中宫之后，她原原本本将换子之事告知苏相，并将自己身边所有心腹全交在苏相手中，请苏相帮她彻查当年之事。
苏相先是为苏太后的大胆震惊，而后听闻心腹背叛，又愤怒异常，他将那群心腹带回了苏家。
没人知晓这群心腹在苏相手底下经历了什么，最后再交还给苏太后时，只剩下齐嬷嬷一个。
那么多苏太后心腹，除了齐嬷嬷，其余全都背叛了。
想及当年之事，齐嬷嬷眼中饱含浊泪。
“娘娘，他们……”
“哀家那么多的心腹。”苏太后沉着脸：“最后只有你活着回来了。”
“兄长办事从未出过错，那样多的叛徒，各有各的主子。如今想来，当年哀家身边千疮百孔，那件事也不知有多少人知晓。”
“想来应该知晓的人不多……”齐嬷嬷蹙眉：“否则何至于憋这么多年才说……”
要说，早就应该说了。
“是啊，何至于如今才说。”苏太后也是不解，又问道：“你觉得，这流言是谁散布的？”
当初苏相只查到那些人背叛，却没查到他们效忠于谁。
“奴婢猜不出来。”齐嬷嬷摇头：“陛下不知此事，当年有那般能耐的，无非就那几个。”
云梦三大家族，苏家、季家、皇甫家。
苏太后沉默。
良久，她才道：“也罢，你我也好看看，这之后事态如何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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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星楼。
“主子，事情大体就是如此。”
王虎一五一十将京都流言如何传播开解释了一遍。
宗月眉头皱成川字：“你是说，流言是东宫散布出来的？”
“是。”王虎点头：“曲子最先在一个小花楼里传唱。但唱曲的那位姑娘，长期被东宫太子手下一位幕僚包着。而且，那位幕僚是太子的障眼法。”
也就是说，明面上幕僚包的姑娘，其实都是伺候太子的。
“那陛下又是如何知道的？”宗月问道。
“此事与您有关。”王虎答道：“东宫太子妃设宴，您在宴会上公然挑衅太子妃，而后又游湖时落水。太子妃回去便入了宫，之后不久，流言就人尽皆知了。”
当然，苏嫣然不会那么愚蠢。她进宫只是找皇贵妃随便说了两句话，只不过在入宫的时候，好心捎上了皇甫雅的丫鬟。
宫中流言，是皇甫雅丫鬟说的。
宗月沉默。
她怎么有些看不懂局势呢？
太子前些日子刚因苏宗白一事被打到低谷，如今不想着讨好明昭帝，反倒用流言引出明昭帝身世，对他有什么好处？
苏嫣然是个聪明人，肯定不会帮太子。但二房与大房矛盾根深蒂固，她更不会帮助苏宗白。
那，她费尽心思将流言传到明昭帝耳中，又是为了什么？
为什么是她？
这件事中，是否还有别人扮演了某种她不知道的角色？
王虎见她困惑，出声道：“依属下看，这件事里，太子八成是被算计的。”
如今摘星楼已初具规模，许多不为人知的消息摘星楼都能探听道。
“怎么说？”
“太子自被永久禁足东宫之后，夜夜笙歌，醉生梦死。”王虎道：“听闻太子醉的连今夕是何年都不知晓，又怎会有能耐、哪里来的能耐，将流言传遍京都？”
“最重要的是，”王虎说的神秘：“那流言，八成是真的。而当年之事，陛下都查不出来，太子怎么可能查出来？”
说白了，太子不过被幕后人当了枪使。
宗月恍然大悟，但她顿住：“你怎知流言八成是真的？”
“是秋娥说的。”
“秋娥？”宗月觉得这名字隐隐耳熟。
王虎拍了拍手，从门外走进来一个抱着琵琶的姑娘，宗月眼睛微微眯起。
“属下秋娥，见过主子。”秋娥盈盈行礼。
她一进来，宗月就知道她的身份了。
当初云城时，他们夜闯太子别院欲探知庞城主下落，被太子和他心腹凌辱的那位美人。
当真是花容月貌。
“你怎会在这里？”宗月问道。
“当初主子将属下从太子别院救出，属下便发誓永远效忠主子。”秋娥垂眸，答道。
宗月似笑非笑。
“你怎会知道，那流言是真的？”
“属下师傅说的。”秋娥老实答道：“属下是孤儿，自幼被师傅收养，定居云城。”
“你的师傅？”
“师傅曾是宫中奴婢，收养属下时，几近油尽灯枯。眼睛瞎了，舌头也被拔了。”秋娥平静道：“属下悉心照料，与师傅相依为命。但……”
她眸中有一瞬间悲伤，很快遮掩过去：“师傅临死之前，小心将此事写在属下手心。”
“何事？”宗月皱眉，秋娥师傅不过普通宫女，能有何秘密？
但，瞎了眼、被拔了舌头，想来是大秘密了。
秋娥隐晦地瞧了王虎一眼。
王虎识相退了出去。
秋娥这才认真直视宗月：“贵妃与皇后易子，皇后亲子薨逝。”
宗月心神一震。
这句话中的贵妃与皇后，并非明昭帝后宫的贵妃与皇后。
而是……
先帝后宫。
彼时皇后，如今苏太后。
她手指微微蜷缩。
也就是说，如今的明昭帝是当年贵妃的儿子？
先帝知道吗？
如今流言已经传到明昭帝耳中，明昭帝……又会如何？姑祖母如今还好吗？
“如此重要的秘密，你为什么会告诉我？”宗月抬眸，审视秋娥。
涉及苏太后和天子的隐秘，在普通人看来，贸然传播，或许是杀头的大罪。
秋娥竟如此轻易告诉她了？
“师傅去后，属下无处可去。后在花楼定居，被云城权贵看重。后太子来云城，我被进献给太子。”秋娥没有正面回答，反而说起了其他。
“我那夜的遭遇，主子也知晓。”秋娥道：“属下长这么大，除了师傅，从未有人对属下释放过善意。”
“主子救了属下，属下自当以性命报答。”她道。
宗月没有说话。
她一下又一下轻叩桌子，良久才道：“你会什么？”
“琴棋书画，诗词歌赋，轻功武功。”秋娥道：“属下都会。”
宗月神色惊奇：“你什么都会，怎会沦落到当初那般地步？”
秋娥脸色微红：“被主子救下后，属下跟玳瑁大人学的。”
玳瑁大人……宗月哑然失笑。
“我不是个好人。”宗月道：“当初救你不过一时兴起，瞧你可怜罢了，没有旁的意思。”
“跟着我，会很苦。”她沉默片刻：“不知玳瑁教了你什么，不过，我对属下训练的严苛程度，我怕你受不了。”
“更何况，”她抬眸，直视秋娥：“我如今是平阳郡主，但我不会只是平阳郡主。我培养属下，创造明月阁、建立摘星楼，一步步发展壮大我的势力。”
“我的未来，是刀山火海，永远踩在刀刃上向前。”
“你是个好姑娘，跟着我不合适。”
秋娥摇头，正欲说话，，突然，门外王虎急促敲门：“主子，大事不好了主子！”
宗月拧眉，示意秋娥去开门。
王虎大步流星从门外走进来，上气不接下气，呼吸急促道：“主子，端王出事了！”
“您快去宫里看看吧，端王殿下被冉良媛下了药，如今只怕清白难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