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当今皇上并非太后亲子，他生母不过是一位洒扫的宫女，所以年幼时并不受先皇重视，后来太后一直无所出，才将他收养名下，从此他从不受待见的三皇子，摇身一变，成了嫡子。
然饶是如此，他的处境并未好上多少。
而那时的皇后，实打实的将门贵女，又是秦将军的老来女，备受宠爱，真正的天之骄女。
所以，行事作风颇恣意洒脱，养成了不爱绣花爱跑马，不爱读书爱习武的性子。
可就是这样两个境况截然不同的二人，意外相遇了。
从此，无忧无虑的秦家幺女有了愁苦。
少女怀春，相思难解。
秦将军不忍女儿为情所苦，就去求皇上赐婚。
将军之女嫁予皇上嫡子。
这注定不是一场寻常大婚。
当时朝中尚未立下太子，各皇子蠢蠢欲动，都想一争大位。
当时的皇上虽站了嫡子的名分，但一直不受先皇重视，是以并无多少优势。
但有了秦家加入，确是为皇上助力不少。
之后，便是轰轰烈烈，旷日持久，残酷凶险的夺嫡之战。
而皇上亦因将军府的助力，未受分毫伤害。
但先帝还是没将他封为太子。
直到那年的中秋宫宴。
那场宫宴，不仅让夺嫡之战落下帷幕，更是差点就让皇后一尸两命了。
6.
依照惯例，中秋宫宴，五品以上官员携家眷入宫，与君同贺。
而那时，夺嫡之战正是白热化之时。
当时朝野上下呼声最高的是灵王，他的生母是先皇最宠爱的舒妃，而灵王是先帝最偏爱的皇子。
自幼便被先帝养在身边，还教他骑射功夫。
灵王亦不负先帝偏爱，自幼胆识过人，聪慧机敏。
五岁时，为了让先帝陪他骑马，在勤政殿舌战群臣，让他们允许先帝陪他去骑马。
七岁时，吟词作赋，被先皇骂吊儿郎当。
十三岁时，随军戍边，上了战场，挣了军功。
自此，灵王成了太子人选之首。
若不是太后，他早就成了太子了。
宫宴上，灵王屡屡敬酒。
但还是皇子的皇上酒量不好，又碍于局面，无法拒绝。
是以当时还是皇子妃的皇后替皇上挡了一杯灵王敬的酒，可谁知那杯酒里竟有毒。
更糟糕的是，皇后当时已怀有身孕，只因月份尚浅，又是第一次怀胎，没有经验才一直都没察觉。
而那毒又极其霸道凶猛，皇后危在旦夕，胎儿更是保不住。
所幸当时皇后身体强健，太医救治及时，才勉强将皇后从鬼门关扯回来。
皇后醒来后得知没保住孩子，伤心欲绝。
见此情形，当时的皇上禀明先帝，自请罢去身上职务，退朝还家。
日日陪在皇后身边。
可因为那毒，皇后再也不会有自己的孩子了。
皇上让太医封口，将这个消息彻底瞒住皇后。
可皇后自己如何不知道自己的身体。
那个毒太狠了，已经彻底毁了她的身体。
从此后，皇后时常缠绵病榻，不复以往。
但皇上只是将灵王禁足府中，未作其他发落。
秦将军为了给自己爱女讨公道，联合朝中势力，奏请严惩灵王。
先皇即使再疼爱灵王，但下毒之事确是灵王所为，累累证据，条条证词，将灵王彻底钉死。
灵王被削去皇子头衔，贬为庶民。
舒妃跪在勤政殿前，想随灵王一同离去，先帝未应。
后来，舒妃病逝。
三皇子被封为太子。
三皇子妃成了太子妃。
可太子妃身子有损，不易有孕。
太后便做主替当时是太子的皇上纳了妾室。
那时，尚为太子妃的皇后尚在病中，得知太子纳妾的消息，心灰意冷，悲痛欲绝。
自请休妻，皇上未应。
后来，秦将军和皇后的三位哥哥均战死疆场，秦家一门只剩下皇后和一个年幼的侄儿。
如今，便是为了侄儿，哪怕只是个空壳皇后，皇后亦别无选择。
7.
我拿着修剪好的红梅回到长春宫。
皇后主子正在灯下看书，明亮的烛火映着她低垂的眉眼，眼睫投下一个浅浅的扇形。
听到我回来她头也没抬问道：“怎么这么晚回来，发生什么事了？”
见我沉默，她放下手中的书，朝我看来，脸色一变：“发生什么事了？谁欺负你了？本宫给你去讨公道。”
看着她满眼关切，我扶着她的手赶紧解释：“主子，奴婢没事，外头可冷了，梅园里的雪可厚了，我不小心摔了一跤，有点疼。”
我是真的摔了一跤，摔在石砖上，的确有些疼，现在膝盖都还隐隐作疼。
皇后信以为真，让我坐在凳子上，她去拿药膏说是要替我搽开。
她像姐姐一样，一边抹药，一边呼呼，一边问我疼不疼。
两膝盖上各一小块青紫，药凉凉的，她的手亦是凉凉的。
她似是想起了什么，倏忽笑开了。
“主子，笑什么？”我问。
她手下一顿，眉宇间尽是怀念。
“幼时我总喜欢舞枪弄棒，经常拉着三哥和他对打，但每次我都打不过三哥，每次我快哭的时候，他就捂着膝盖喊疼投降，然后我就给他吹膝盖治伤，还有秋梨……”
话音戛然而止。
她的神情亦黯然哀伤。
我知道，她是想起了那个叫秋梨的姐姐。
原来，我的名字念秋，是这样而来。
“主子，逝者已矣，我们活着的人就要好好活着，不让他们失望。”
我不知该如何宽解她。
那些血淋淋的往事，都实实在在发生过。
它们将她牢牢地，彻底地困在其中。
让她本该明丽的生命染上血色，浸透哀伤。
这深宫如渊，年华如殇，人命如烟，曾经的天之娇女变成委曲求全的妇人。
但我不想看她继续伤心，转移话题道：“梅园里的红梅可漂亮了，待放晴了我们一同去看看，主子你定然会喜欢。”
“主子，你可吃过梅饼？”
“梅饼？”她的注意力被我吸引过来，好奇道，“那是什么？”
“主子，稍等片刻，我这就给你做去。”
我跳下软榻，捋下裤脚，就往小厨房跑去。
其实，梅饼是什么我亦不知。
8
但不影响我凭自己的感觉做出梅饼。
“你确定这是梅饼，不是甜酥珞？”
皇后主子盯着盘子里一个个小酥烙细细端详。
“主子，你再看看。”我捡起一只，捧到她面前。
“小心思不错啊，只是梅花有些丑。”她故作嫌弃。
“奴婢心灵手不巧，日后一定勤加练习。”
“你这皮猴子，牙尖嘴利。”
“多谢主子赞赏，以后谁要惹主子不开心，我一定会用尖牙利嘴咬死他！”
“贫嘴丫头！”
皇后主子终于笑了。
可是，这份开心没持续太久。
因为，皇上来了。
我避出殿内，守在门口。
不一会儿便听殿内皇上和皇后在争执。
“你看看你现在这个样子，这个皇后你还想不想当？”皇上怒道。
“萧郢，我不欠你！你要不满意，你大可废了我。”皇后亦是决然。
“泼妇！”
皇上怒气冲冲摔门而去。
我忙回到殿内。
皇后趴在几上，失声痛哭。
“我真的悔了，爹，娘……”
主子哭得伤心，可我除了抱一抱她，什么也做不了。
在她断断续续地讲述中，我明白了她为何而悔。
并非所有的事都会被岁月冲淡，有些事，一旦发生了就是永远无法磨灭的沉疴。
当年，秦老将军和皇后三位兄长皆战死沙场。
皇后求皇上派人去寻他们的尸骨，可迟迟都未找到。
皇后心急如焚，她不相信父兄就这样离她而去，决定自己去边关寻他们。
便带着秋梨溜出了宫。
哪曾想，她和秋梨前脚出宫，后脚就遭了绑架。
待皇上的人救出她已是三天之后了。
太后震怒，以她的清白有损、德行有亏想废黜她，更因她损了皇室声誉，想悄悄处死她。
皇上第一次为了她忤逆了太后。
但保她的代价，却是长春宫上下五十人的性命。
连同她最亲近的秋梨亦无法幸免……
“念秋，该死的人是我啊……”
皇后低泣着。
“念秋，皇上说得对，我就是个自私自利的人，我秦家就剩下一个稚子了，我更该好好活着，更该去斗去争才是。”
“可是午夜梦回，我总是想起那些因我而死的人，他们又做错了什么……”
“都是我的错啊！”
“我活着的每一天，都该好好赎罪才是。”
那夜，皇后哭了一夜。
我亦明白了长久以来未曾明白的事。
原来如今的皇后，活着是为了赎罪，活着是为了庇护年幼的侄子。
独独不会为她自己而活。
9
转眼入了腊月，今年的雪仿佛比往年下得勤许多。
宫人们见皇上连初一十五都不来皇后这里了，都觉得皇后这次是彻底失宠了。
私下里，竟传起了废后的谣言。
长春宫的一些小太监，小宫女被传言吓破了胆，都开始自寻出路了。
不足半月，长春宫里只余下我和皇后二人，冷冷清清仿佛冷宫一般。
宫里传得最快的便是各种消息，变得最快的是风向。
长春宫的宫人走得干净，皇后却一声都不敢吭。
而安贵妃的风头愈发强劲。
宫里的人一贯捧高踩低，渐渐地长春宫里的补给常常缺斤少两，以次充好，甚至有几次送来的饭菜都是凉的。
我暗中找御膳房的理论，最后亦无甚作用。
后来，那些遭天杀的竟然直接断了长春宫取暖的炭火。
正是凛冬之时。
我和皇后都冻得瑟瑟发抖。
我只能翻出所有的被子，盖在皇后身上。
皇上悄无声息进来的时候，我正在一边拿灯烛烤手一边跺脚大骂内务府的那群小人。
“小丫头嘴皮子倒利，但你可知罪？”
皇上清冷的声音，骇得我心头一凛。
顾不得许多，忙跪下告罪。
“说说何罪之有？”
皇上坐在冷榻上，呼出来的气都是白色的。
皇后想起身，却被皇上塞回了被子里，“你身子弱，给我老实躺着。”
我心想，这皇上对主子显然是情深义重的。
即便闹得再不愉快，亦不会不管不顾。
我福至心灵，忙告罪：“奴婢该找皇上禀明情况，求皇上主持公道。”
“算你有点聪明。”
那日，皇上带着“病入膏肓”的皇后回了他的承乾宫。
当夜，皇上下旨斥责了协理六宫的三妃。
皇后以病体无法操持为由，将过年的宫宴交给了安贵妃主持。
有了皇上这个风向标，长春宫又恢复了往日的宁静。
内务府新换了的总领太监，还特来给皇后请罪。
只是，唯一一件不幸的事，李大死了。
被安贵妃以“秽乱宫帏”的罪名杖毙。
但我知道，她这是在警告。
10
元宵节那日，安贵妃挺着六月的孕肚，带着一众宫人，趾高气扬地来了长春宫。
皇后正在窝在走廊的摇椅上晒太阳。
安贵妃一如既往地明艳照人，面色红润，宠妃派头拿捏得十足。
对比之下，皇后主子只着了件素裳，面色苍白，憔悴，倒显得羸弱许多。
“皇后娘娘，如今我身怀有孕，就不给你见礼了。”
安贵妃说罢，她身后的小太监立时搬了太师椅，放在她身后。
安贵妃捏着帕子，安然落座。
如今不仅有协理六宫之权，又怀有身孕，在这后宫中是真正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不可谓不得意。
她斜窝在椅子里，慢条斯理抚着镶百宝的甲套，悠悠道：“自打怀了孕，这身子是一日胜一日惫懒，若皇后这里有什么照顾不到的，还望皇后多多包涵。”
看她这副小人得志的模样，显然来者不善。
皇后不知道她是来干嘛的，只淡淡说道：“安贵妃你管理后宫管得很好，本宫这什么都不缺。”
我看到安贵妃的脸上忽然带有恶意，接下来的话仿佛利剑扎入了皇后娘娘的心里。
安贵妃春风得意：“皇后娘娘，嫔妾有喜了，这可是皇上的第一个孩子，皇上高兴极了，赏赐嫔妾好多东西，臣妾都数不过来了。”
皇后娘娘闻言盯着安贵妃的肚子，眼里泛起悲伤，不知道她是不是想起了自己那个无缘的孩儿。
安贵妃见她这样渴望地望着，自是得意洋洋。
如今她执掌宫闱，身怀龙胎，朝廷太皇太后和长公主一派已经上奏废后，可是抚远将军为国捐躯，将军府在朝也还有一定势力，两派分庭抗礼，皇上的态度暧昧不明。
废后只怕是迟早的事。
11
突然安贵妃屏退众人，只留了几个心腹侍女，我怕她对皇后不利，也留下了下来。
她张扬的眉梢眼角噙着无比的恶意，说道：“皇后娘娘，臣妾有个秘密想说给您听，您可愿意听臣妾讲讲？”
皇后冷冷地开口：“我没兴趣听安贵妃在这讲什么秘密，你如果是来炫耀的，那么你就可以走了。”
安贵妃戴着长长的指甲的手抚摸着肚子慵懒答道：“如果我说这个秘密是关于你当年中毒的真相，你还会不想听吗？”
皇后的眼冷冷地射向安贵妃：“你知道什么？”
安贵妃眼里似乎带着一丝怜悯地开口：“当年那杯酒里的毒其实是皇上下的，他虽娶了你，但是抚远将军府向来是忠君不忠皇子的，为了逼将军府站队，他只好从你身上下手。”
皇后被这个秘密所震惊，胸膛起伏不定，大声咳嗽起来，我连忙给她顺气。但她顾不得身体，追问道：“怎么可能？那杯酒明明是灵王递过来的。”
安贵妃嘲笑道：“秦淮竹，你是真傻啊，被皇上骗了这么多年还不知情。虽然我不知道你怀有身孕的事皇上当时知道不知道，但是你想想当年灵王对你一往情深，满京城谁不知晓。如果不是你倾心皇上，指不定你那时已是灵王妃了。”
“再说灵王怎么会那么傻，在众目睽睽之下递给皇上毒酒，而恰好这杯毒酒就让你喝了。何况这件事过后，皇上不就是最大的得利者吗？”
皇后迷惘失神的双眼显出内心的极度哀痛，嘴里喃喃说道：“是的，他从不嗜酒，那年宫宴上却破天荒地喝了那么多，我见他喝得站都站不稳了才替他喝了那杯酒。”
“怪不得我去大牢见灵王，他说不是他下的毒，让我相信他，可是我当时被蒙蔽了双眼，死活不肯相信。
那杯酒让我失去了孩子，失去了生儿育女的能力，让我这双手再也拉不了弓射不了箭上不了马。这一切都怪我爱错了人，你说得对，我真是傻，我真是天下第一大傻子！”
皇后又哭又笑，整个人仿佛癫狂起来，安贵妃怕皇后伤到她赶紧后退几步，我怕皇后伤到自己，连忙抱住她。
我又求安贵妃给皇后娘娘叫个太医过来看看，可是安贵妃没理我，急匆匆地走了。
12
安贵妃刚走皇后就昏迷了，我力气不大，可是还能把皇后抱到床上，我突然意识到皇后已经瘦得皮包骨头了。
还好，皇后娘娘终于醒了，可是醒来的她仿佛是个空壳，没有灵魂，总是呆呆地看着天空，单薄的身子仿佛马上就要随风而去。
自皇后娘娘醒来之后，我没有再见过她说一句话，我一度以为她是受了重大打击失声了，其实她只是不想说话而已。
这天她让我把炉火拿来，我不知道她要干什么，只好把炉火乖乖拿来。
皇后娘娘打开了床头的梳妆盒，里面的东西不是什么贵重物品，只有一封封的书信和一个同心结。
皇后打开之后看了一眼，直接连盒子扔进炉火烧掉了。
我不敢问她这烧的是什么，但是我在书信上看到有淮竹二字。
那是皇上的字迹。
皇后已心如死灰，对皇上再无半点情意了，所以才把和皇上所有的过往统统烧掉了。
我也想过去请个太医给皇后瞧瞧，可是皇上听说皇后似乎有癫狂迹象，专门给长春宫又设了三道守卫。还把殿里所有能伤人的东西统统拿走了，连块能做白绫的布条都没有。
我再三求情，可是侍卫却说：“皇上下了死令，皇后娘娘不能出长春宫半步，不然就要我们人头落地。”
无奈我只好回去。
我很怕皇后娘娘有天会想自杀，但是为了抚远将军府的小公子，皇后娘娘也不能自杀。
可是就是这么小小的念想如今也要破灭了。
13
几个月不见，安贵妃的肚子越发大了，她不敢进来，怕皇后发狂就隔着门跟皇后喊话。
我只能说她为了刺激皇后真是不遗余力，也正是她这样不遗余力才能让皇后最后一丝念想也断了吧。
“皇后娘娘您在这是吃饱穿暖了，可是您的侄子此时可在刑部大牢挨饿受冻哪！”
皇后猛然打开院门，一双眼睛惊惶失措：“你说什么，平安怎么会在大牢，他明明此时应该在家里准备科举。”
平安是皇后娘娘侄子的小名。
安贵妃装作一副不小心说漏嘴的模样：“哎呀，娘娘，真是嫔妾多嘴，原来您竟不知道啊，这事满朝野都知道了。将军府的小公子在大街上失手打死了英国公的孙子，英国公怒不可遏，毕竟如今只有一个孙子，皇上已下了旨说是要明日午时三刻问斩哪！”
皇后娘娘犹如受了晴天霹雳，她管也没管安贵妃，直直地往承乾宫走去。
门口的侍卫见此拦下：“皇后娘娘，你还在禁足哪，不可以出去。”
皇后心急如焚，哪管得了那么多，她夺过侍卫手里的刀，用自己的性命威胁侍卫让她出去。
侍卫担不了逼死皇后的大罪，只好放她出去。
14
我随着皇后娘娘去往承乾宫，一路上皇后累得气喘吁吁，时不时还会咳几下，可她顾不得自己的身体飞快跑去承乾宫。
她去求见皇上，可是皇上不肯见她，皇后娘娘无法就跪在承乾宫门前，她跪了整整一天一夜，皇上仍旧闭门不出。
眼见要到问斩时间，皇后娘娘忍不了了，她硬闯进去，里面新晋的美人正在红袖添香，只是这美人的长相竟有些类似皇后娘娘。
我不知道皇后娘娘的心理感受如何，但是如果是我看到自己曾经倾心相对的夫君，不顾自己在地上跪了一天一夜为亲人求情，还有心情与自己相似的美人嬉戏，我定然心如死灰了。
皇上看到皇后硬闯进来，让身边人都下去，满殿的人除了皇上，就剩下了皇后和我。
皇上大怒：“皇后，你知道硬闯承乾宫是什么罪名吗，你还想不想当这个皇后了？”
皇后娘娘不惧皇上发怒，只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求道：“皇上，求你看在我们秦家满门战死沙场的份上，求你饶了平安吧，臣妾愿以皇后之位换平安的命！求求你了，皇上！”
皇上冷笑一声，我看到他额头的青筋在不断抖动，这是气急了的表现：“你以为皇后之位是大白菜吗？你想换就换，你侄子犯的是杀人罪，杀的还是英国公的孙子，你要朕罔顾法纪，饶他一命，那朕以后怎么管理朝纲。”
皇后娘娘还想求情，门外却有人来回禀抚远将军府公子已经问斩，特来复命。
皇后娘娘听闻此话，就要栽倒，我连忙扶住了她，余光却注意到皇上也动了动身子。
皇后大受打击，她听闻侄子的死讯失魂落魄，连告退的礼都没做，脚步踉跄走出了承乾宫。
我听见皇后娘娘边走边哭，还说：“我真是没用，我真没用！”
15
皇后回到长春宫，一直在喃喃自语：“爹娘，女儿不孝，兄长，妹妹无能，平安，姑姑对不起你……”
皇后连着几天不吃也不睡，我急得都要上火了，可是皇后像丢魂一样一直念着这几句话。
直到第四天，皇后突然清醒过来，让侍卫给安贵妃带句话，如果想要皇后之位，立马来见她。
我心里咯噔一下，这好像是回光返照。
安贵妃匆匆而来，她一脸警惕地看着皇后。
皇后却像一朵枯萎的花，干涩地笑了笑：“你只要答应我两件事，我就去自请废后。你不要担心，这两件事对你来说易如反掌。”
“一是明天就是我父亲和兄长的忌日，我想要出宫去拜祭一下他们。二是我自请废后之后就要去庙里修行，这丫头你把她放出宫吧，让她好好过日子，不要在这深宫里受磋磨了。”
安贵妃点点头，觉得这两件事换皇后之位十分划算，只又威胁道：“你可要说话算数，要不我可不会放过你。”
说完，一脸雀跃地离开了长春宫。
16
这天夜里皇后没有睡，我看到她眼里似乎有种解脱了的意味，还有隐隐的欢喜。
安贵妃走后，她翻箱倒柜地在长春宫里找衣服，我陪她找了好久终于找到了她想要的那件衣服。
那是一件红色的骑马装，看起来虽然华贵，但是很明显已经是多年前的款式。
皇后换上了这件衣服，又让我帮她梳了一个少女的发髻，甚至还重新上了妆。
皇后一脸兴奋地问我：“秋霖，你看我这样好看不好看。”
我喉头已经哽咽得说不出话来了，只能用力地点点头。
皇后又突然难过地低声道：“这是我闺中时的衣服，希望爹娘和哥哥他们在地下见到我时还能认出我，也不知道他们会不会原谅我。”
我彻底控制不住自己的哭声，放声大哭，喊着娘娘不要这样说。
皇后温柔地为我擦去了眼泪：“好秋霖，不要哭了，你应该为我感到高兴，我马上就要离开这个地方彻底解脱了，你以后出了宫可要好好活下去。”
随即又一拍脑袋：“对了，宫里的东西有大内标志不能卖，我把宫里所有的银子和我以前的首饰都留给你，你拿着这些东西去外面做点生意够你活下半辈子了，再找个如意郎君……”
她的声音又低沉了下来：“找夫君可要擦亮了双眼，不要像我一样这样有眼无珠……”
我哭着点点头。
17
安贵妃如今掌管后宫自是手眼通天，她不费吹灰之力就将我和娘娘运出宫去了。
正值初春，寒风肆虐，万物显得落寞而萧条。
我和娘娘带着准备好的元宝蜡烛上山拜祭。
皇后娘娘跪在抚远将军墓前失声痛哭：“爹娘，女儿不孝，都是女儿爱错了人，女儿无能，连平安都没有保住，才导致将军府如今绝了血脉。”
铺天盖地的悲伤压下来，我又一次红了眼眶。
皇后哭了整整两个时辰，站起来时连腿都软了。
我扶着她上了马车。
路上，皇后一言未发，只是在我们快到东华门时，她递给我一个荷包，说是里面有留给我的东西，只是不知道用上用不上，让我等到紧急关头打开它。
我忍住眼泪，心中抽痛，在马车里向她行了个大礼：“恭送小姐。”
我知道她不想再做这个皇后，她想做回那个无忧无虑、天真烂漫的将军府大小姐。
我想送皇后娘娘最后一程，让车夫先走，我贿赂了侍卫让我能在东华门多待一会儿。
皇后娘娘走得很慢，她看着天空脸上泛出笑意，似是要再看这人世间一眼。
当皇后站上城墙墙头时，周围的御林军终于发现了不对，大声地吆喝着让人下来。
当他们发现是皇后站在城头时，更加惊慌了，立马有人去禀报了皇上。
此时朝中大臣已结束早朝，正陆陆续续地从东华门往外走。
我看到皇后又再一次地看向天空，然后张开手臂，背对着从城墙跳了下来。
城墙上忽地跳下来一个人，大臣们被吓了一跳，当得知跳下来的是皇后，一个个慌乱不已。
我的眼泪再也忍不住了。
妃嫔自戕乃是大罪，众目睽睽之下跳了城墙，皇家绝不可能有个自尽的皇后，她以这种决绝的方式与这个世界说了再见。
18
皇上听到消息立马从承乾宫飞奔过来，他跑得飞快连后面的太监宫女都追不上，但是跑到皇后娘娘身边时却是踉踉跄跄，他颤抖着双手抱起皇后娘娘。
皇后娘娘的鲜血沾满了他的龙袍，他也毫不在意。
他抱着皇后娘娘回到了长春宫，而我也被侍卫抓了回去。
皇上似乎一下子苍老了很多，问道：“她有没有什么东西留给朕。”
我掏出了那个荷包，我也不知道那个荷包里装了什么，但是我想紧急关头应该就是现在了。
皇上打开看了之后，变得十分癫狂，他掐着我的脖子：“你撒谎，怎么可能，朕的淮竹这么爱朕，怎么可能只留下让朕放了你的话，却没有留下关于朕的只言片语！”
我心中一痛，皇后是那么善良，到死都在为别人着想。
我不知是哪里来的勇气，大力推开了皇上，边上的侍卫见状就要将我就地正法，皇上却拦住了他。
我愤懑说道：“皇后娘娘临走的时候说过，她这辈子做过最大的错事就是遇见了皇上。要不是皇上，她还是那个明朗开怀的将军府大小姐；要不是皇上，她怎么会喝下毒酒连自己的孩子都保不住；要不是皇上，她怎么会尝到夫君毒害背叛的滋味；要不是皇上，她怎么会落得个家破人亡以至于要跳城墙摆脱这里！”
皇上听见我的话惊得往后一退，脸上痛苦地抽搐着。
我见此更加痛快：“您知道皇后娘娘为什么要在这个时间跳城墙吗？她就是要自己在皇家宫牒上除名，她不想死后再跟您合葬！”
皇上痛苦地跌坐地上，掩面而泣：“原来她那么恨我，可是我只是想让她等一等我啊，我马上就要完成大业了，我不是故意的，淮竹，你、你为什么不等等我！”
19
三年后，我拿着皇后给我的钱在京城里开了个绣坊。
这三年发生了很多事。
皇后娘娘终究还是没有逃离皇家。
皇上下令给她办了盛大的葬礼，所有的文武百官哭灵三个月，百姓服丧一年，他还从将军府的旁支过继一个孩子给皇后娘娘扶灵。
皇后娘娘的陵寝被修得浩大，甚至超过了先皇，臣下上奏于礼不合皇上不是贬官就是杖杀，直到朝堂不敢再有异议。
安贵妃连同肚子里的孩子一同被下旨赐死，太皇太后因此一病不起，长公主的势力也被打得七零八散。
皇上开始不理朝政，一味迷信术士之说，甚至彻夜招魂，只为再见皇后娘娘一面。
我听见此事心中冷笑，人都走了，做这些还有什么用，他以为做这些皇后娘娘在地下就能原谅他吗。
我会日夜求佛祖保佑，保佑皇后娘娘下辈子投个好胎，千万不要再遇到皇上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