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人都说那皇帝萧禹泽是个疯子,我原是不信的。
直到在我夫君的灵堂上,他把我抵在石柱上,埋在我的颈间。
我看着他的头顶,颤抖着说:“皇上,这样于理不合。”
“宋祁晏已经死了,怎么不合。”
宋祁晏是我亡夫,从他嘴里听到这个名字,我直犯恶心。
1
我是南湘苏景祐臣相二女儿苏笙禾。
我自小便不像姐姐一般温顺贤良,反而还有些执拗残忍。
这事,或许只有我和夜晚行走的渣滓知晓。
被封为俪妃之前,我是宋祁晏的妻。
遇到宋祁晏之后,我很少再做这样的事,因为和他呆在一起,我就觉着整个人都平和了。
在我十六岁的生辰礼上,我对宋祁晏一见倾心,势必要得到他。
后来在围猎场上,我见到他在马背上的飒爽身姿,心里满满骄傲与得意。
见我对骑马向往,宋祁晏便带我去草场教我骑射。
他粗糙的大掌带着我的手握住缰绳,温热的气息就在耳旁,我心底隐隐发痒。
灯节时,他送给我一支镂空兰花珠钗,我让他为我戴上。
宋祁晏,其实早在我上街买布料时便对我一见倾心,但不敢上前与我交谈。
直到好友让他一同前往我的生辰,他便想扯谎说母亲要给他介绍官家女儿,让我帮个忙。
我笑他,就这么笃定我会答应,他只害羞道,他那时头脑一热就说出口了。
我们变得越来越如胶似漆,父亲母亲也逐渐察觉到我们的密切来往,我告诉母亲,我喜宋祁晏。
这时我才知道人们口中的宋小将军就是他,只听闻他在战场上不畏强敌,雄韬武略,很受当今圣上的重视。
我实在很难将小将军与面前这个成日笑嘻嘻的俊俏男儿联系起来,但心中却是截然不同的滋味。
婚后,人人都说宋小将军宠妻,事实确是如此。
我以为我们会一直这样幸福下去。
直到这天夜里,我满手血迹被萧禹泽发现。
这是我们第一次见面,我手里还拿着刚喂下那渣滓吃的毒药。
只见他饶有趣味地看我:“没想到苏家二小姐竟有这般…乐趣。”
其实我鲜少夜晚出去满手血的,只因宋祁晏喜欢的是温顺贤良的我,那我便如他所愿,毕竟我惯会装了。
那天只是恰好看到那渣滓在亵玩一女童,我气不过晚上便出手了。
就因为这晚,因为萧禹泽,一切都偏离了轨道。
2
因为萧禹泽看上了我,甚至不惧我是宋祁晏的妻。
此时他还是太子,姐姐苏笙湘是太子妃。
三日后姐姐的生辰,我作为妹妹自然要前往宫中庆贺。
只是我常听说书的说宫中险恶,每每要去宫中就被母亲告诫不允许出差错。
我也谨遵母亲教诲,于是特意选坐在殿内角落处。
我百无聊赖地吃着桌上的梅花糕,又想起宋祁晏出征前信誓旦旦与我说:“娘子,你且等着我的捷报。”
一想到他意气风发的模样,我就止不住开心,连带着殿内空气都不沉闷了。
正想着,眼前出现的黑袍在桌上落下一片阴影,我抬起头,脸上的笑还挂在嘴上。
萧禹泽,这是我第三次见他。
我连忙起身行礼,但迟迟没等到回答。
没敢妄自抬头,下巴就被这人捏着抬起来。
他似笑非笑地看着我,嘴角微微勾起,貌美是貌美,但看起来真是瘆人。
我真心实意地害怕宫中之人,因为他们一句话便可让我没了命,尤其是位高权重的,现下身体僵硬动弹不得。
好在姐姐走来叫走了他,坐回桌前才发现身体发软。
萧禹泽这人,我亲自见识过他的残忍,那是我第二次见他。
我在酒楼里为宋祁晏庆祝打了胜仗。
没曾想见到萧禹泽,姐姐就站在他的身边。
忽然,一个长相清冷的女子,不小心地跌倒在他脚边。
他仿佛被那女子吸引去,伸手扶起。
女子作揖道谢,他竟认真地对那女子说:“那姑娘是否可以以身相许。”
听到这话,女子立马摆手,说已有心爱之人。
话音刚落不久,萧禹泽便抽出手边的剑,一挥,一落。
一瞬,那女子瞪大的双眼就这么看向我这边,而后是那鲜红血液染红的素白衣裙在地上摊开成花的样子。
即便是行医一年,我也还未见过如此凶残的画面,杀那些渣滓也只是用药,我立马退回屏风后,久久不能平静。
直到宋祁晏带着我回家才慢慢冷静下来。
我不由得为姐姐呆在这残暴之人身边担心。
那日回府后,我问姐姐能不能远离那残暴之人。
姐姐却笑着对我说:“若我离开,下场变会落得与今日那女子一般死不瞑目。”
“可是…”
“你且放心,我心里有数”
见姐姐如此平淡,我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只是梦里总是会再见到那女子的脸,我告诉了宋祁晏,他紧紧抱着我,轻轻地拍着我的背让我不要害怕。
生辰礼上再次见到萧禹泽,我怕是又该做噩梦了。
他们走后,我心里还是揣揣不安。
生辰礼结束,我坐上回府的马车,竟遇上萧禹泽。
看着坐在马车里的萧禹泽,我不知道他到底想做什么。
未知的恐惧和那日女子的脸,让我又开始害怕,不敢看他。
萧禹泽终于开口:“你很怕我。”
“你为何不敢看我?”
我稳了稳气息:“太子殿下气度斐然,笙禾不敢。”
他哈哈地大笑起来。
随后用着对那酒楼里女子认真的语气道:“你这么害怕,倒是让本太子开心的紧,与那晚甚是不同,你愿不愿意来宫中做我女人,我会给你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听到他这番话,想起宋祁晏,眼前又浮现那女子没闭上的双眼,身体渐渐颤抖发凉。
我抿了抿唇,而后道:“笙禾已嫁作人妇,不能脏了太子殿下。”
许是见我隐忍的模样有些不爽,他轻佻地看我:“你就不怕宋祁晏知道你晚上杀人?”
“不怕,我会同他解释。”
他眼底似是闪过一丝阴翳,却没再说话,片刻后下了马车。
我如溺水之人大口呼吸着空气,不确定他是否还会再找来。
3
那日后,我很久未见萧禹泽。
直到半年后宋祁晏凯旋归来,我与宋祁晏一起被皇帝召去宫中。
他们在谈边疆之事时,我想去找姐姐,但一想到那太子萧禹泽,我转而走去花园想解闷。
宋祁晏回京后,不知为何总是早出晚归,问他又一副不愿说的样子。
猛地想起说书人说的,男人哪,都是喜欢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
可我觉得宋祁晏应该不是这样的,但他回来这些天,只与我同房了一次。
悄悄跟着他出门,还见到他与一女子言笑晏晏的模样,我还没来得及发怒便被一同召入宫中。
就在我胡思乱想之时,遇上了宫墙旁走出来的萧禹泽。
他看起来好像惊喜了一瞬。
我急忙行礼,正想找理由告辞。
“听闻宋祁晏在外与多名女子有染,闹的这么大,不如与他和离,跟着我怎么样。”
我没想到堂堂太子殿下竟能说出这番话,惊异的同时又有些心酸。
但我突然就胆大起来:“太子殿下说笑了,况且对宋将军家事如此关心是作甚?”
他好似愣了一下,抿了抿嘴,那眼眸看起来情意绵绵的样子被我刻意忽略掉。
而后幽幽道:“当然是不想你受伤啊。”
“多谢太子殿下惦念,笙禾自有分寸。”
离开的时候,还听到他嘴里喃喃着宋祁晏的名字,可我没想太多。
只觉这萧禹泽对我说这些话很奇怪。
明明姐姐都已嫁与他,我也嫁作人妇,不知他想作甚。
只是想沾血的手,又有些蠢蠢欲动了。
4
那次出宫后不久,皇帝就崩了。
萧禹泽继位,我的姐姐苏笙湘成为皇后。
姐姐因美艳的样貌,被那时还是太子的萧禹泽一眼相中带回宫中,后来才知并不是这样。
新帝萧禹泽上位的第一件事,便是下旨让宋祁晏出征,制住南蛮边境的动乱,这免不了要打上一仗。
此次作战极为险恶,我想要跟他一起去,就算他总是很忙很忙。
可宋祁晏还是拒绝了我。
我原来很是难受,是不是他真的外面有其他更喜爱的人,才这么果断拒绝我。
但我疯狂地贪恋着他带给我的温柔与爱意,是他压制住我心中的阴暗面。
而我的阴暗面,无人知晓,可恰恰,要找到凶手而悬赏的那些纸上,几乎一大半要找的凶手都是我。
我不明白,那些被杀之人,明明都是因随意杀戮手无缚鸡之力的百姓我才杀的,到头来,通缉的却是我。
好在,伪装习惯了,他们怀疑不到我身上,我甚至都认为自己本就是纯良之人了呢。
若有人抢走他,我便杀了那人,可他喜欢我装出来的样子。
所以那日我与宋祁晏一同回府后,就扯住他宽大的衣袖。
有点委屈地问他:“你是不是厌我了?”
虽知这个朝代,男子三妻四妾正常,一生一世一双人是个几乎不可能实现的愿望,但我依旧向往着。
他微凉的大手捧着我的脸,宋祁晏注视着我,见到他眼睛里倒映的自己,突然想起之前在一起的样子,我鼻头一酸。
他伸手把我抱进怀里,声音发紧:“你怎么会这么想?”
“你最近总是早出晚归,又不愿与我同房,那不是厌我吗?”
他愣了一下就大笑起来,俯身在我耳边轻快道:“娘子,你是忘了,我第一天回来的时候,就和你一直呆在房里,后来你受不了,就把我踢下床,不让我与你同房。”
我只记得那天在床上呆了很久,确实踢了他一脚,嘴里还说些什么,但我不记得了。
“你莫不是骗我?”
“冤枉啊,那今晚看看我有没有骗你。”说着就把我抱起来疾步回房里。
只是我这时还不知,这一幕幕都被暗处的人一字一句报给萧禹泽了。
……
一个月后,宋祁晏动身前往边境。
此时我还不知道,这是他最后一次守护国家。
我站在门前,宋祁晏坐在马上。
我把缝制了很久的平安福拿出来递给他,他伸手紧紧握住平安福。
而后对我招招手,那眼睛仿佛要溺出水来。
“过来。”
我缓缓走向他,他手一勾,凉凉的触感在我额头落下。
我猛地退了一步,羞愤地嗔道“这么多人看着呢,你也不知羞。”
他眉眼弯弯,轻笑道:“那又如何,大家都知我们是夫妻。”
我玩心起来,又走到他面前,叫他:“夫君,弯一下腰。”
他顺从地靠近我问:“怎么了?”
我搂住他的脖子,往他唇上撞去,用舌尖钩住他微微张开的唇,在他反应过来之前,退开后又一本正经地说:“是时候出发了宋小将军。”
他还保持着刚才的姿势,傻傻愣愣的。
而后我定定地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我威风凛凛的宋小将军,早些回来。
5
宋祁晏出征后三个月,萧禹泽竟到府上来找我。
我再蠢也能体感到萧禹泽对我实在不同,他不时赏赐些物什送到府上。
偶尔在宫中见到他时,总是对我说些让人脸红心跳的话语,很是放荡。
可我知道他现在贵为皇帝,是九五至尊,而我是宋祁晏的妻,他不可抢臣妻,我也不可能会愿意嫁与他。
所以当我明确告诉他时,他却阴翳地看着我,嗓音沉沉道:“朕会让你心甘情愿嫁给我的。”
每每想到此,我都后悔没早些意味出他的话。
而且我觉得皇帝应该是成熟稳重的,但是常听宫里出来的人说,新帝是个疯子。
但以往的接触,我只觉着他是残忍。
一天他到我和宋祁晏的府上,笑意盎然地对我说:“宋祁晏的军营里有很多南蛮女人,你想要去看看吗?”
之前在宫中他说的话就像那臭气,这次肯定也是空穴来风。
且我深知宋祁晏的保家卫国的抱负,所以此时的我自是不信他的话,但很想见见许久未见的宋祁晏。
但在南蛮边境,动乱不止,我怕我一去会让宋祁晏分心。
于是我摇了摇头,不卑不亢地对他说:“不能去,不能打扰到夫君作战。”
他哈哈哈大笑起来,把我圈在他的怀里,刚才下人们都已被叫出去。
当下只有两人站在亭子里,我猛烈挣扎一番,想要脱离。
“那正好,不如宋小将军的妻与朕私通吧。”
“前不久朕的人可是告诉我,你和宋祁晏可是恩爱的紧呢。”
我终于挣扎着退开,不可思议地看着面前的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