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行到半路,文景却接到医院的电话。
“请问是文东来的家属吗?这里是和仁医院……”
文景脸色一白,连忙握住一边宮寻墨的手。
“阿墨,去和仁医院,爸爸晕倒了!”
原本文景是按照宮寻墨的意见,给文东来请了一个私人医生。
但文东来坚持说自己身体没问题,把私人医生给辞退了。
文景无法,只能请了个保姆,在工作日的时候,能够帮忙照看文东来。
想到文东来原本就虚弱的身体,如今竟然又晕倒了。
宮寻墨调转车头,一手握住文景慌乱的手。
“别胡思乱想。”
文景感觉到他手心的温暖,努力平息自己内心的慌乱。
“对,可能只是我想多了,父亲不会有事的……”
两人赶到医院,找护士问清文东来病房号进去的时候,文东来还在昏睡。
宮寻墨拦住刚从病房出来的医生,“病人情况怎么样?”
医生原本是想训斥几句,看到宮寻墨眉宇间的冷厉,微微缓和了语气。
“幸亏病人自己及时叫了救护车,送医及时,目前只是昏睡过去……”
顿了顿,还是忍不住多说了几句,“病人的身体原本就虚弱,心脏病已经到了中后期,必须动手术,你们做子女的,应该将病人尽快送医才对,怎么还能让老人独自在外面溜达?!”
现在的这些年轻人,一个个把自己打扮的人模狗样、社会精英的模样,却连送老人去医院的钱都舍不得花。
真是世风日下!
宮寻墨耐心的听着医生的话,没有解释。
听完医生叮嘱的注意事项,送走医生。
想了想,又打了电话吩咐司机去幼儿园接糖糖。
安排好一切,宮寻墨才进了病房,在文景身旁坐下。
文景感觉到身边的人,将目光从文东来脸上挪开。
视线定格在对面架子的吊瓶上,无色透明的液体顺着细细的管子滑下,然后滴落。
眼神微颤,有些空洞,声音很轻。
“阿墨,如果爸爸真的出什么事,我该怎么办?”
宮寻墨伸手搂住文景的肩,让她靠在自己肩膀上。
柔声安慰,“不会的,医生说了,伯父只是暂时昏睡过去,很快就会醒的。”
文景收回视线,半垂下眸子。
纤长的睫毛半遮住眼睑,掩下万千思绪。
“阿墨,和我在一起,是不是很累?”
胆小、自卑、麻烦事一件接一件,总是需要他去迁就自己。
可即便是这样,她还是不想放手。
宮寻墨闻言,微微坐直身子,握着她的肩膀,让她看着自己。
“那你呢?我强势霸道脾气不好,家里的问题比你的复杂的多,你跟着我,要面对的流言蜚语和困境只多不少,你觉得累吗?”
文景怔怔的看着他,眼眶微微泛红。
累吗?
虽然有过害怕紧张忐忑,但只要想到是和他一起,便从来不会觉得累。
看到文景摇头,宮寻墨幽深的黑眸似闪着光。
薄唇微挑,伸手将文景搂进怀里。
“所以不要觉得一切是你的问题,从一开始,便是我强行要将你纳入我的生活,该解决问题的,也该是我。”
……
虽然宮寻墨告诉文景,文东来只是暂时昏迷。
但文景还是觉得不放心,让宮寻墨在病房内守着,自己去了医生办公室,仔细问了一遍文东来的身体情况。
而从医生口中,文景也得知,文东来的情况实在是算不上好。
心脏病已经到中后期,加上文东来在牢里待了这么多年,身体原本就虚弱。
这几次病发之后,就算是动手术成功率也极低。
选择保守治疗的话,还能像正常人一样生活一段时间。
文景出了医生的办公室,靠在医院长廊冰凉的墙壁上,却不觉得冷。
“小简叫你声姐姐,你还当真了,瞧你这长相就是天生带煞的,谁跟你亲近谁倒霉,以后别靠近我们小简!”
“看啊,那个就是文朵儿,听说她妈妈生下她就不要她,跟有钱人跑了,我奶奶说,长得好看的女人都不安分,文朵儿跟她妈妈一样!”
“你就是个丧门星!你妈生下你就跟人跑了,你爸也因为你躺在医院!”
文景闭了闭眼,微晃了晃脑袋,努力将那些,突然涌进脑海里的不堪记忆抛到脑后。
站直身子,调整好情绪,正要回病房。
“滋——”
放在外套口袋的手机突然震动。
文景拿出手机,看到上面的备注,下颚微微绷紧。
抿着唇犹豫片刻,还是接了。
“阿姨……”
“你现在在哪?我有话要和你说!”方美玲说话的内容是询问,语气却是命令,甚至带了几分急迫。
文景握着电话的手微微收紧。
深知方美玲此时打电话过来,十有八九是为了她和宮寻墨之间的事。
“抱歉,我现在有点事,不能在电话里说吗?”
“不能,这件事无论是对你我,还是阿墨甚至是你父亲,都很重要,我必须保证不能出任何纰漏!你若是不方便过来,告诉我地点,我亲自去找你!”
方美玲的语气严肃,甚至带了几分决绝。
关系到他们四个人的事,到底是什么?
文景内心疑惑,又焦灼忐忑。
她猜不到方美玲要说的是什么,内心却弥漫开一抹不安。
“那……就在和仁医院旁边的茶餐厅,我们见面。”
餐厅包厢内,方美玲意料之外的比文景更早到。
文景在方美玲对面坐下,看到方美玲递过来的菜单,礼貌拒绝。
“抱歉,阿姨,我不能在这里待很长时间。”
父亲那边虽然有阿墨看着,但父亲原本就不同意她和阿墨在一起。
她怕父亲醒来,看到阿墨,心情反而更加激动。
方美玲也不强求,原本她也不是特地来跟文景吃饭的。
似是随口问起,“你爸爸又住院了?”
文景一愣,随即抿着唇点了点头,没有多说。
对方已经不是小时候那个和蔼可亲的漂亮阿姨了,她也无意在这种情况下,跟她诉说父亲的情况。
方美玲却是嘴角挑起意味不明的笑,“年轻时候身体就不好,这些年还得要折腾,老了依旧一无所有,反倒成了拖累!”
文景看着对面的方美玲,眼底有些不解。
“阿姨,你…和我爸爸,是什么关系?”
方美玲听到文景的话,嘴角上挑的弧度微微放缓,眼角的梅花印记却是愈发的妖媚动人。
“你爸爸,这么多年,就没有跟你提过我?”
文景眼睛一眨不眨,盯着对面虽然年过中年,依旧风韵犹存的美丽女人。
心中的不安愈发扩大。
“亦或者,你就没有好奇过,我当年,为什么会经常带着阿墨去看你?”
文景放在膝盖上的双手猛地收紧。
她当然好奇过。
……
清水镇封闭保守,小时候因为那些关于她生母的流言蜚语,街坊四邻都不允许家里的小孩跟她一起玩。
她没有伙伴,别的小孩一起扮家家酒,跳绳,捉迷藏……她只能一个人躲在角落里看着。
她至今记得,有一次好不容易有人愿意喊她一起玩游戏。
那是一个叫水果篮子的游戏,每个人都有一个水果名字,叫到谁,就可以出去一起玩。
在一堆草莓、苹果、葡萄……中,她被赋予的,是窝窝头。
对南方人来说,窝窝头又硬又不好吃。
和水果也不沾边,理所当然的没有人叫她。
她一个人等到很晚,天色由亮转暗,所有人都回家了,草坪上只剩她一个。
那时候的她还不知道什么叫孤独,只是觉得失落。
直到方美玲带着宮寻墨出现。
少年时的宮寻墨漂亮冷傲,性子别扭却温暖。
他逐渐成了她的小哥哥,也成了她那些年唯一的玩伴。
她不去问漂亮阿姨和小哥哥从哪里来,为什么会经常来看她。
不过是怕一开口,他们就像童话故事里的精灵一样。
泄露了秘密之后,突然就消失了。
文景眼神微微颤动,看着对面雍容华贵的方美玲,微咬了咬下唇。
“您今天找我,到底想说什么?”
“文景,这么多年,你难道就从来没有好奇过,你的亲生母亲是谁吗?”
文景面容陡然一僵,想到什么。
全身的肌肉似乎都在一瞬间绷紧,手心沁出细汗,脸上强行扯出一抹笑,嘴唇却是在颤抖。
“什……什么?”
不可能的……
这是现实,现实生活怎么可能那么狗血?
文景在心里不断的安慰自己,心却像是被打开一个缺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越扩越大,透着细密寒冷的风。
“文景,你是我的女儿,是我当年十月怀胎生下来的!”
文景搁在膝盖上的双手,不断重复握紧又松开的动作,手心细密的汗水却从未干涸。
唇角生硬的扯出一抹笑,“阿姨,您在说什么?就算您不同意我和阿墨在一起,也不必编出这种荒唐的故事来骗我,我是不会信的,阿墨也不会……”
虽然这么说着,她的脸色却白的吓人,与通红的眼眶形成鲜明对比。
下唇因为咬的过于用力,甚至有细细的鲜血溢出来,斑驳一片。
就连笔直坐着的身体,也在控制不住的发抖。
整个人狼狈不已。
她的眼睛直直的看着对面的方美玲,脑子里却是一阵阵的轰鸣声,乱糟糟的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