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确实是从未在她面前提过生母,但从邻里口中,她却是听过不少。
长得美艳漂亮,轻易可以勾走男人的狐狸精;
被之前的男人抛弃了,才和父亲在一起,却嫌弃父亲没钱,不愿意领证结婚;
傍上了个有钱男人,宁愿抛家弃女,给人当情妇,也不愿意当父亲的正室……
她想起来,宮寻墨一开始不被宮家接受的原因,就是因为他是私生子。
可是……
“你如果真是我生母,那阿墨怎么回事?他比我还大两岁,你有一个孩子,父亲怎么可能不知道?”
文景说这话时语调有些急促,仿佛把这个当做救命稻草。
方美玲闻言却是挑着红唇。
“怎么瞒不了,你父亲那时候恨不得每天将我供起来,我说什么便信什么,阿墨我只要找人照看着,你父亲也不会怀疑!”
文景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却被方美玲打断。
“文景,如果不是因为你是我女儿,你以为我为什么要带着阿墨去一个穷乡僻壤的小镇?!又为什么,在得知你和阿墨关系之后,对你们百般阻挠?!”
她的话一句句都直击文景的脆弱之处,“这件事,你爸爸也知道,原本我还以为,你和阿墨迟迟不分手,是因为你爸爸想利用阿墨报复我,现在看来,是我多想了……”
方美玲抬眼看到文景惨白的脸色,眼中似乎也有几分不忍,却一闪即逝。
“你是我女儿,我自然也是心疼你的,若是你和阿墨好好的维持着兄妹关系,我也不会将这件事告诉你。”
文景双腿并拢,右脚压着左脚,极度没有安全感的姿势。
“不可能的…我和阿墨怎么可能……”
就像她无法接受父亲可能不久于人世的现实一样。
她更加无法接受,这种狗血的事情会发生在自己和宮寻墨身上。
“文景,不管你能不能接受,这件事是既定事实,你去向你父亲征询真相也好,要做什么鉴定也行,我今天告诉你这些,就是希望你能够理性处理这件事。”
方美玲从包里拿出一张支票,“你比阿墨懂事,若是不想毁了阿墨和你自己,你知道该怎么做。你是我女儿,我自然不会亏待你,这张支票,足够你带着你的孩子,衣食无忧的过下半辈子。”
文景怔怔的坐在那里,没有动作,整个人像失了灵魂的木偶。
她说,父亲也知道这件事。
所以,父亲才会用断绝父女关系,来逼迫她和阿墨分手么……
“滋——”
放在桌上的电话响起的时候,文景仍旧没没有动作。
手机震动声,在安静的包厢内,格外清晰。
方美玲抬手拿起,看到上面的备注,直接挂断,按了关机键。
站起身,将手机交还给文景。
“阿墨现在也在医院?”
听到宮寻墨的名字,文景微微回过神,没有开口。
方美玲却是似乎已经知道答案。
“既然阿墨正好也在医院,那么就今天把话说清楚,告诉他,你要分手,我就在外面等你的消息!”
……
餐厅到医院,不过十分钟的路程。
文景浑浑噩噩的走在路边,方美玲开车不远不近的跟着。
她需要确认,文景确实和宮寻墨提了分手。
文景回想着方美玲刚才和她说的一切,却是似乎如在梦中。
怎么会有这样的母亲,把别人对她的爱和信任当做理所当然。
因为被有钱人抛弃,所以将孩子托付给别人照顾,投入另一个男人的怀抱女;
而后为了荣华富贵,又抛弃她和父亲……
在这之中,无论是她还是宮寻墨,对方美玲来说,算什么?!
想到宮寻墨,文景只觉得心脏一阵阵抽疼,几欲窒息。
脑海里不受控制的回放着他们的相遇和重逢,他们在一起后的点点滴滴。
他别扭又傲娇的陪她完成‘水果篮子’的游戏;
重逢后他温柔又霸道,强势的介入她的生活;
在他的母校,因为她说喜欢打篮球的少年,去和一群半大的少年PK;
在摩天乱顶点,两人心意相通时的拥吻,还有他的温柔承诺。
我是随时可以成为你丈夫的人……
曾经似乎能照亮一切黑暗的点滴甜蜜,如今却像是淬了毒的利刃,毫不留情的扎进她的血肉。
一刀一刀,血肉模糊。
在路人的诧异目光下,文景蹲在地上,张着嘴,似乎是在呐喊,却发不出声音。
喉咙艰涩,胸腔的窒息感让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她紧紧揪着胸前的衣服,眼泪大颗大颗的掉,落在地上,晕染开深刻的痕迹。
文景不知道自己在那里蹲了多久,周围似乎有来往的行人和她说了什么。
但她听不清晰。
直到耳边传来汽车的鸣笛声,文景动作有些迟缓的转头。
看到方美玲半降下车窗,妆容精致的脸上有一丝复杂。
“你现在哭成这样,是希望让阿墨知道一切,毁了他自己,还是希望让你爸醒来,拖着一副半死的身体来找我算账?小景,你要清楚,我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你和阿墨好!”
文景眼睫微颤,抱着膝盖的手收紧。
她不能告诉阿墨,也不能让父亲知道她和方美玲见过面。
他们无论是谁,自己都不想伤害。
方美玲看文景似乎是想清楚了,打开车锁。
递给文景一瓶矿泉水,还有一个化妆包。
“上车,把你的脸收拾干净,想好待会儿应该怎么和阿墨说,才能不露破绽。”
文景蹲的太久,腿脚有些发麻。
维持着一个诡异的姿势缓了一会儿,才不得不上了车。
看见化妆镜里狼狈的自己,红肿的眼皮,眉心化不开的褶皱,斑驳的唇……
文景清理好脸上的痕迹,拉开车门要下车的时候,却是突然顿住脚步。
转头看着坐在车内的方美玲。
“既然你根本看不上爸爸,当年为什么要和爸爸在一起?你…爱过爸爸吗?”
方美玲对文景的问题有些意外,妖艳的眸子里闪过一抹复杂的光,转瞬即逝。
她偏头看向文景,眼角的梅花印灼灼生辉,风情万种。
红唇向一侧挑起,嗓音娇媚。
“文景,我不知道文东来这些年是怎么教导你的,但我能教你的,便是这世上,女人能依靠的,从来只是自己,男女之间,不过是一场你情我愿的交易罢了。”
文景握着车把的手收紧,随即松开。
她懂了。
无论是宮寻墨的生父,还是她的父亲,方美玲都不爱。
她爱的,只有金钱和权势!
……
文景在医院1楼大厅等电梯的时候,正好碰到拿着车钥匙出来的宮寻墨。
宮寻墨瞥见文景的身影,眼神一凝。
立刻上前拉住文景的手,语气微沉,却透着浓浓的关切。
“你去了哪?!”
文东来有转醒的迹象,他怕自己一个人在那刺激到他。
打电话想叫文景过来,却被拒接。
再打过去,却是直接关机。
心里觉得不安,找到医生办公室,说是文景早就已经离开。
文景以为自己已经平息的情绪,只是听到他的声音,又重新翻涌起来。
不行,她还没有完全做好准备。
她还没能完全接受他和自己的关系。
她无法做到方美玲说的,不露破绽的提出分手。
只要一想到,他们要分手,就觉得心脏像是被人生生挖走了一块。
可是…他和自己的关系……
想到这,文景挣开宮寻墨拉着她的手,侧过脸,不让他看到自己的表情。
“楼上卫生间人满了,我只好下来。”
她虽然努力让自己的声线保持平稳,不让他听出来自己哭过,但有些沙哑的嗓音,还是让宮寻墨发现了一丝不对劲。
他伸手握住文景瘦削单薄的肩膀,低头看她,语调关切。
“你哭过了?!”
他的手触上来的时候,文景下意识的身体一僵,而后几乎是本能的挣扎后退。
此时她是矛盾的,一面渴望宮寻墨的触碰,一面又下意识的排斥。
宮寻墨因为文景后退的动作,目光一沉。
幽深的眸子一瞬不瞬的盯着眼神躲闪,不敢看他的文景。
眉宇间的褶皱越深,薄唇微抿,试探性的,微弯了腰,低头向文景缓缓凑近。
文景感觉到宮寻墨越来越近的气息。
温热的,带着让她安心的熟悉味道。
纤长卷翘的睫毛微颤,在宮寻墨的唇就要吻上去的前一秒,文景像受到惊吓一般,猛地伸手推开她,匆忙后退。
身后的电梯正好在此时打开,文景慌忙进去。
不等宮寻墨动作,迅速且急促的按了闭合键,将宮寻墨阴沉复杂的脸隔绝在电梯门外。
文景出了电梯,回想到电梯门关上时,透过细缝,看到的,宮寻墨复杂的表情。
愤怒、不解、失落……
垂在身侧的手无意识的握紧,指甲陷进肉里也不自知。
那一刻,她多想打开电梯门,冲出去抱住他。
她舍不得一向骄傲自制的他,在她面前露出那种近乎脆弱的情绪。
[文景,你是我的女儿,是我当年十月怀胎生下来的!]
文景站在文东来的病房门口,脑海里还回响着方美玲刚才说的话。
手握在门把上,文景闭着眼深呼吸,觉得心跳稍微平复了点,才打开门进去。
看见靠在病床上,已经醒了的文东来。
文景眼底这才有了微光,快步走过去。
“爸……”
声音里不自觉的带着些哽咽。
文东来似乎是在沉思着什么,听到文景的声音,侧过头。
看到文景虽然特地用粉底掩盖过,依旧有些红肿的眼睛,沧桑的脸上涌起一抹浓重的哀愁。
拉着文景的手,示意她在旁边坐下。
“爸爸又让你担心了。”
文景摇头,握着文东来瘦的几乎只剩下骨头的手,鼻间酸涩。
文东来叹了口气,拍拍文景的手。
父女两安静了半晌,文东来却是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心,抬眼看着文景。
“小景,爸爸这些天逼你和宮寻墨分手,你是不是很恨爸爸?”
文景抿着唇摇头。
文东来看着文景瘦削的下巴,目光悠远沉郁。
“爸爸知道,你从小乖巧懂事,爸爸这些年不愿意提你的生母,你便也没有主动问起。”
文景身体一僵,抬眼看着文东来。
“我想你多多少少其实也听说过,你的妈妈,当年为了荣华富贵,抛弃我们父女,跟了个有钱人。”
文东来说这话时,语气里有些自嘲和苦涩。
“其实你妈妈会离开这件事,早有预兆,只是我不愿意承认,我知道她在跟我之前,有过一段……只是我太爱她,对于她的一切,便都愿意包容,尤其是在她生下你之后,即便她不愿意结婚,我也没有逼她。”
文景感觉到文东来握着她的手收紧,显然到现在,文东来也并没有完全对那段感情释怀。
“我早该知道的,她一直没有放弃那个曾经抛弃她的男人…那个男人来接她,她便义无反顾的抛弃了我们父女。”
“”我这些年拼命挣钱,就是想让她有一天后悔,直到那次在电视里……看到了她。”
他被陷害的一无所有,重病住院。
而她,成了万人推崇的歌唱家,风采依旧。
文景听了文东来的话,长睫扇动。
“是方美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