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哟!孙公子,稀客啦!今儿怎么不在绿儿房里听曲儿,倒有兴致跑下来这儿推牌九啦?”
在二楼管事的刘妈远远瞧见绿蝶带着位爷款款下楼,也没细看,就当作是那常驻的孙公子了。木饱饱紧张地低咳了一声,胡蝶挽着她的手臂轻轻地拍了拍,似乎在给她加油打气。
“刘妈妈,瞧你说什么呢,你老眼昏花又厉害起来了吧!这位李少爷,是京都头家布料商号李氏的大公子……”
刘妈瞬间瞪大了眼睛,滴溜溜地在男装扮相的木饱饱身上打量,脸上的诧异一扫而光,取而代之的是谄媚与兴奋,二话不说离了掌看的牌桌,一摇一晃地就挪到了二人面前,凑近了瞧颇为俊俏的木饱饱。
“害!怪我,怪我!有眼不识泰山了,李公子,您就别放在心上。只不过,今日的局呢,是打得挺大的,我看李公子年纪轻,也不像是常客,要不——改日再?”
胡蝶不着痕迹地伸手拦住了都快贴到木饱饱脸上去的刘妈,侧身挡在了两人之间,打断了她的话头,故意压低声音掩着嘴对她耳语道,“此言差矣,李公子虽在咱们明月楼没推过牌九,可我有幸曾在福田坊观过他的局,当时我心里只有一个想法,这样的牌圣,竟没来过明月楼,真是咱们的大损失!刘妈妈——这样你懂我意思了吧?”
果不其然,此话一出,刘妈脸上又像是雨过天晴一样转了一轮,她握着胡蝶的手会意地拍了拍,而后笑盈盈地招呼道,“啥也别说了,二位,这边请!”
木饱饱跟在胡蝶身后,一靠近牌桌,就看见了她要寻的人。
在喧闹的局内,男子倚着墙,长腿弯曲,身着玄色的织银云纹长袍,袖口绣着金丝腾云纹滚边,初夏天气,修长的小腿却被玄色青缎棉靴包覆着,青碧流云纹腰带束紧他劲硕有力的腰身。他眼皮轻阖,如霜雪冷然,一双狭长的凤眼看着热闹的人潮,却满是不羁。
也无怪京都各家世家大族的小姐们,都对这谢公子青眼有加,木饱饱心中暗想。虽是在梦中早就见过他和纸鸢在一起,现如今真当亲眼见到,不得不承认,他确实长成了小姐们喜爱的风流浪子类型。又想起梦里朋友惨死的场景,木饱饱略微有些失神,但很快就收拾好了心绪。
那姓谢的手里攥着一只小茶壶,边有意无意地看着牌桌上的动静,边不时举起来对着壶嘴儿喝上一口,举手投足间有几分潇洒,木饱饱观察到不远处,就有好几位明月楼的姑娘的眼睛死死地锁在他身上。
木饱饱悄悄拽住胡蝶的袖子,跟上几步附在她耳边道,“哎!就是他!得想想办法。”
胡蝶假意寻找牌桌上的空位,实则瞥了那个角落一眼,低声回应道,“那人我夜里常见到,古怪的是不管待多久,他从不在明月楼用膳,只喝自己泡的茶。”
木饱饱跟在胡蝶身后,绕着最外头的桌子走了一圈,没找到空位,就继续向里走。
“如何让他下场?”
“简单,这种人我见多了,没有钱砸不下来的,如果不为所动,就是钱还不够多……”
木饱饱会意地点点头,“那咱就挥霍一把?”
“你也不用假戏真做——”胡蝶嘴角一挑,胸有成竹地说,“别忘了,牌桌上只要不被捉住,就不算出千。你的几种法术,特别是时停,轻轻松松在木桌上探得对手情报。”
“话虽如此,可若有别的精怪在场,我也没有十足的把握能赢下……”木饱饱犹豫了。
“什么精怪啊,你睁眼看看周围的公子哥儿们,哪个不是京都有头有脸的世家子?咱们精怪再怎么赚到钱,又怎会来这种地方挥霍。”胡蝶无语地嘀咕。
“也对——那我尽力试试。”木饱饱强打起精神来。
“你不用担心,到时候我会站在后面给你打掩护的。今日咱们的目标就是,叫那个姓谢的靴子都输光,跪着跟咱们求饶,哈哈哈!”想到那副景光景,胡蝶忍不住捂嘴偷笑。
木饱饱也被逗乐了,但她想的不是叫谢子蕴倾家荡产,她只想知道他掩藏起来的真面目。
“我就不信了,这明月楼,还有敢接的下你李公子局的人不成呐?!”
随着绿蝶一声娇俏的吆喝,引得厅里的赌客纷纷侧目,热辣辣的目光投向木饱饱的座位。
“什么?他要赌一千金币?”
“一千金,疯啦??”
“可不是,第一次来!”
谢子蕴听见别桌有人起哄,也饶有兴致地打量起这位李公子来。见他清秀有余,身形单薄稚嫩,着一身明显不符合年纪的弹花暗纹锦服,不禁唇角露出一丝轻蔑之意。
木饱饱抬眼,正对上人群之后的谢子蕴的目光,他慵懒地低眼睨着她,冷眸狭长深邃,眉峰斜飞入鬓,少年郎的桀骜不驯若隐若现。
她赶紧移开目光。
“算了,我不赌了,对不住。”
木饱饱原本的对家纷纷顶不住压力,开始退却,好几个位子空了出来。
伴随着围观人群的唏嘘声,一个男子缓缓走到桌边,拉开椅子落座,右手在台面上一拍,撩起眼皮,正面望向木饱饱。
“我来会会李公子。”
谢子蕴下场了!
而且单挑的是第一次来明月楼便出手千金的神秘客人!
这下整个二层的客人都一下子聚拢了过来,将牌桌里三层外三层地团团围住。
“只是,今日临时起意来玩几把,手中没有带那么多现钱,可以借嘛?”木饱饱问道。
“可以是可以,但……”刘妈妈一听,更加兴奋了,李家的大公子,若是今后套牢在这明月楼里,那她们能拿的可不是这一千金币。反正这钱也出不了这道门,肉烂在锅里,横竖有得赚。
“我来做担保。”绿蝶见状拍拍胸脯道,“李公子的借款,可打在我名下。”
刘妈打消了最后一丝顾虑,笑盈盈道,“李公子,您是身份了得的贵客,这样,年利息一成,不滚利!您看如何?”
这个利息在明月楼已是最低档了,但别说一成了,就算没有利息,刘妈此刻也愿意借啊。
“行,那把借条写一写,利息也写清楚。”木饱饱道。
“好,一切按您说的办。”刘妈连连点头,忙叫手下伙计拿来纸笔。借条写好之后,木饱饱二话不说,就全换成了桌上的筹码。
刘妈谄媚道,“李公子,谢公子,二位今日想玩什么呢?”
木饱饱问道,“什么最简单啊?”
“赌大小,最简单!”
“行,那就摇骰子赌大小!谢公子意下如何?”木饱饱抬眼瞧谢子蕴。
“陪你玩玩。”那谢子蕴仍一副天塌下来也气定神闲的样子。
二人定了游戏,周围几乎没有再开的牌局,赌客们纷纷围观起来。
“这就是李大公子啊?”
“生的倒挺俊秀嘛。”
“切,俊秀什么啊,我看啊羸弱得像个女娃娃,竟敢跟谢子蕴对赌。”
“对啊,李家是布匹商号巨头,出手果然不凡。不过谢公子肯定也不虚啊,一千金币,不出半炷香就能赚到的主儿——”
“我看未必,你没听刘妈说?李公子在福田坊可是一等一的高手,今日可有场好戏可看了!”
木饱饱和胡蝶依旧无视这些闲言碎语,直接向赌桌内的师傅喊道,“开始吧!”
谢子蕴笑着双手一摊,看了刘妈一眼,便也朝师傅点点头。
赌桌后面的师傅开始摇骰子,大概摇了有一分钟,往桌面上啪嗒一扣。
“买大还是买小?”
三个骰子一起摇,十一点以下是小,十一点以上是大。这点规矩,方才在楼上,胡蝶已为木饱饱讲解过了。
木饱饱一直将手放在木桌上,屏息运气通过桌面的震动与骰子的滚动,探出了里头的情况。
十三点!
“买大!”她一下子将面前一千金币的筹码全都推了出去。
顿时,人群又爆发出了惊呼!
第一把就玩这么大?!
而且她这一千金是借来的,竟一次全押进去了。
“买定离手!”那师傅道。
“开!开!开!”人群喊道。
师傅猛地翻开盖子。
三只骰子二三四,竟恍然是九点!
什么?一瞬间,木饱饱只觉得眼前一黑。
身后,胡蝶将双手压在了她的肩头,俯身道,“别慌,我看到他们怎么出千的了。下一把在开盅时刻,他们还会换骰子,届时你一定要发动时停。”
“那我们……”木饱饱面露难色。
“再借一千金!”胡蝶暗自握紧双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