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小白和木饱饱第一次进马府的这天清早,天像是被捅漏了一样下着大雨。
明镜领着两人穿过深宅重院,木饱饱抱着小四子,小心地把这猫仔护在怀里,以避开豆大的雨珠。
“马氏家大业大,不想竟跟王府差这么多,这一路上鲜少见到有下人往来。”莫小白觉得不寻常。
“白白,你难以用外面世俗那一套推断主人家的事。不过这阵子府内冷清,主要还是因为马大人夫妇一起南下游玩去了,少主一个人在家,不喜吵闹,就给下人们也放了假。”明镜解释。
说话间,三人就穿过前庭中院来到了后院。
“神无君是住在这后院的正房内,我睡在镜里。莫小白呢,早说过自己要住翠微画中。那饱饱不如就在西厢房里住下吧。”明镜站在正房门前道。
“那请问这画像,现下在哪呢?”莫小白说。
“字画当然是放在马大人的藏书阁中咯。”明镜道。
“藏宝阁这种地方,你们真的放心我去住…?”
“你说的很有道理!”明镜立刻反应过来,打断莫小白,“我看还是把画拿来挂在这东厢之中,你单独住的好。”
木饱饱被俩人逗乐了,撸着手中小四子光亮的毛发。
“哎?对了,饱饱,这小四子可得跟着白白住东厢哦,虽然是个傻猫猫,但毕竟男女授受不亲啊!”明镜道。
“你说谁傻!”小四子从木饱饱怀中一跃而起,冲着明镜就是一个猛的扑杀,利爪透过他的衣襟立刻在他前胸拉出一道浅浅红印,然后跳上了莫小白的肩头安然坐定,优雅地卷起尾巴。
“臭猫子,一点说不得啊?!”明镜吃痛地大叫。
“镜镜,你对小四子太粗鲁,你明明可以稍微温柔一点…”木饱饱觉得明镜对待不同的人,态度相差有许多。
“那是自然了,你天真无邪,我便待你真诚温柔,他曾害你们置身于险境,平日里还张牙舞爪的,那我当然也是严厉一些咯。毕竟我是镜子嘛,照镜子,你还不明白?”明镜笑嘻嘻地回答她。
“原来如此,哈哈哈,之前没发现,被你们这么一说,我倒也觉得你这分裂的性格合理了点。”莫小白笑起来,怀里的小猫咧开嘴不满地哧哧起明镜。
“可小四子还是个孩子。”木饱饱嘟囔。
“他还是个孩子?!他比你成妖早,在精怪界,他还算你大哥呢。而且现在你们都掌握自如化形了,已经算成年精怪了,都可以参加考官了呢!”
“考官?”木饱饱觉得很新奇。
“嗯,不然你觉得我是怎么入的御妖司?哥哥我可是当年的小状元哦。”明镜揣起双臂,想起这风光往事,得意洋洋地。
说到这里,正房的木门突然被推开,马骥换一身御妖司的黑色官袍从里面走出来,木饱饱第一次见他穿着如此正式,胸前的补子织金,绣着一只飞扬跋扈的猛虎。头发一丝不乱地梳了起来,戴一顶漆纱制的武弁,显得十分威严。只是那从头到脚的黑色衬得他皮肤素白,坚定的唇峰沁出不多不少的血色,让她为之晃了晃神。
男子原来也能这么好看的吗?
小饭勺对这世间相貌美丑的认知又进行了一番刷新。
马骥感觉到木饱饱一直盯着自己发愣,以为她是又饿晕了上头。
“你们可以在我家住下,我管食宿,但马府不养闲人——你们也必须为之付出等价的劳动。”马骥从木饱饱身上收回视线,转头看向莫小白,“这样吧,你们三人一起准备,去报考下一届的官妖。考上了,我就能带你们去办案,考不上的家伙,自己卷铺盖走人。”
“啊??”
“我不要!”
小四子和莫小白异口同声地拒绝。
“主人可不是在跟你们商量,这是通知,懂了吗。”明镜瞥了眼木饱饱,“妹妹怎的不表态?可是被神无君的要求吓到了?主人,其实木饱饱现在身体抱恙,让她多准备一阵子,报考来年的官试也不是不行吧……”
“我要去!”木饱饱低垂的脑袋突然高高扬起,眼底满是兴奋之色,“我要考官妖!”
“哎?!”莫小白和小四子再次异口同声地喊。
木饱饱却仿佛已沉浸在自己中榜后的幻想世界中,开心地举着双手转圈圈。
“当官妖多气派,有好看的衣裳,有好多好吃的,还能走遍天下去看风景,我一定要考上官妖!”
“妹妹就不问问,那官试都有些什么内容?”莫小白叹了口气,觉得她天真地不可思议。
“咱们有明镜这么厉害的状元导师,还怕过不了么?”木饱饱还在吃吃笑着。
“那你怕是想多咯,正所谓师傅领进门,修行靠个人,我也只能给你划个考试范围,该背的背,该练的练,那些只有靠你自己努力。”明镜摊开手摇着头说。
木饱饱眼巴巴望向马骥,“那——那你会去当考官么?”
“一场考官至少有三人,我一人决定不了什么,你可别动小心思。”马骥道。
“啊!!”木饱饱顿时慌了,“不行,白白,小四,咱们今晚就开始学习,一定来得及!咱们就约在东厢房,我来找你们。”
“非要带上我们?!”两人闻言哀嚎起来。
明镜背起双手来偷笑。
“你们三个啊,先把衣服换了,马上随我去御妖司走一趟,我带你们四处看看司内的架构。”马骥下了命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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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是御妖司每月一度的朝会,各路平时见不到的人物都赶来聚首。木饱饱走在入司的人流中,左顾右盼,对着那些外形古怪形态各异的精怪,完全不掩饰眼神之中的好奇。
她发现除她之外的精怪都行色匆匆,目不斜视,对这盛况见怪不怪,于是便问明镜,“他们这是急着去见谁呢?”
“嗨,还能是谁,各自赶着去见各自的头儿呗。快到点了,迟到可是要被罚俸禄的。”明镜压低声音回答她。
马骥从那中间直接的官员通道直接进入,明镜带着其他人在两边排队。轮到他们几个,只见明镜抽出腰间的官牌,对着那大门前的横栏一照,腰牌亮了一下,栅栏便自动打开了。
站在栅栏后面的两个侍卫非常高大,一人牛头另一人马面。那马面见明镜后面的三个小妖想要尾随,立刻上前拦住了他们。
“嗯?这什么情况,明镜?”马面严肃地问,那声音从他的长脸里面闷闷地传出来,木饱饱觉得有几分好笑,但只敢憋着,故而脸上的表情扭曲着。
“嘿嘿,罗刹兄,行个方便呗?神无君今日让我带着新招入的妖仆来参加朝会,这几个小兄弟前日暮长老也是见过的。”
“口说无凭,那你们可有通关文书啊?”马面指指木饱饱他们。
“咦,罗兄,平日里咱们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你是知道我的,本都是可以通融的,怎么今日这般为难小弟呢?”明镜继续试图蒙混过关。
“不是我不给神无君面子,而是风长老今日刚刚交代过,一人一牌,一牌一栏,没有腰牌的必须有文书。我这若是放你们进去了,风长老就要记在我头上了。”马面并不吃明镜这一套,直接诉起苦来。
这时,边上的官员通道经过的一个黑袍男子停住了脚步,看见明镜带着几个新面孔,便兴致盎然地靠了过来。
“哟,镜镜,怎么了,被拦了啊?你主人呢,哪儿去了?”男子声音颇大地调侃道。
木饱饱见那人跟马骥一样穿着织金的官袍,头戴高帽,颐指气使的,想必身份不一般,但她再扭头看明镜,却见他的脸色不悦,也不想搭理那人的架势。
“哎哟,陆大人,您来了啊,瞧您这春风满面的,最近肯定是要有喜事上门嘞。”
那马面立刻换上一副谄媚的嘴脸,往这个陆大人身上送热脸。
“你一个当门卫的,哪来这么多废话?下次再无故闲聊攀附,连带你那牛头老哥一起走人。”陆子野狠狠瞪了马面一眼,然后冷笑地扫视着跟在明镜屁股后面的小妖。
“既然是不明身份的擅闯御妖司,我直接押去司底大牢先看管起来,没毛病吧。”
陆大人说着,手一挥,门内几个带刀的侍卫便一齐上前来,不由分说压住了木饱饱三人。
“哎,哎,哎哎?!姓陆的,乱抓人,你给我等着!”明镜被马面拿长戟抵着,眼睁睁看着三小只给陆子野押进了大门,只能干着急。
木饱饱也不是第一回给侍卫拿刀押送了,面不改色,倒是三人之中最为淡定的。
小四子却早已浑身发软,双腿打着摆子,走也走不稳,几次险些摔倒,又被侍卫半拎着拖着将就前进。
莫小白唉声叹气,口中念叨着,“没想到啊,没想到,第一次进御妖司,就是去蹲大牢……”
陆子野听了笑道,“御妖司设有司民局、司药局,有真言堂有议会堂,还有行动部,你们呐跟错了人,这辈子估计牢底坐穿咯。”
穿过不知多少个相似的幽暗的走廊通道,过了不知多少道一模一样的大门,随着砰的一声巨响,三个人被推入一个阴暗潮湿的牢房,牢头立刻上了锁。
莫小白抱着缩成了猫咪形态的小四子,窝在墙角一动不动,喃喃自语。
木饱饱没有像其他两人那样悲观。
不知哪来的信心,她总觉得那人肯定会想办法把他们捞出去。
如果是他的话——不久就会来。
正想着,一股说不出来的花香味潜入这潮湿腐朽的空气之中飘来。
木饱饱正在记忆里翻找这个味道,就看见牢房外转角的黑暗中,一如那日,渐渐显现出一个童花头女孩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