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
谢铭其实从来没有这么近距离地认真看过苏欣然，认真地能看清她脸上细小的绒毛，以前唇上的细纹，以及她藏在眉毛间的一粒细小的紫砂痣。
他从来没有发现，原来平时看着温婉柔顺的苏欣然，发白的脸上带着憔悴和疲惫，在睡着的时候，嘴唇轻抿，还有那么一丝的眉头微攒，有种倔强的哀愁。
她其实只是个弱女子，她其实可以过得幸福安乐，如果不是许锋和他轮番骚扰。
刚刚她配合顺从得让他觉得她像换了一个人。
他知道她惊吓愤怒的情绪需要发泄出来，可是她刚才的反应，明显是有些不对劲。他吻她的时候，唇下是咸湿的泪。她即使是哭，也宁愿无声地哭泣、默默地流泪。
一刹那觉得自己有些混帐。
他和许锋，其实都是一样地混帐，一样地自私，一样地任性。
就像她说的，他们的痛，他们的不快，他们的欲望，为什么要她受着？
自私地想要绊住她，明明给不了她未来。
睡梦中的苏欣然将脸无意识地往他肩上靠了靠。
是将他当成谁了呢？
上次她发烧，把他当成了她的母亲，不停地睁开眼，明明无意识，却强撑着催他去休息。
这次是将他当成谁了呢？这么依赖地枕住他的肩？
谢铭忽然心里有些不舒服。
她其实本来就许锋的前妻。他们曾经，也十分地相爱。
她潜意识里对他有那种依赖，也不是什么过份的事情吧？
然而为什么他忽然心里不舒服了呢？
正午的太阳透过玻璃窗子，打在床上，热烈的温度。
苏欣然鼻尖出了一层细密的汗。这个卧室采光好，谢铭背对着阳光，觉得背上一片被阳光烧灼的热意。
苏欣然的脸正对着阳光，白皙的脸被阳光打成透明晶莹的亮度，粉红的嘴唇有些干。略有些粗的眉毛并成两个眉尖微颦的秀美的“一”字。
他看着这张脸，忽然恍惚地有些明白，当初自己到底是迷恋她的什么。
她不管是面容还是气质，都有一种他从不曾见过的纯净。一种干干净净的温暖气质，是妆容画不出来的那种纯净，是再浓的妆容也掩不去的那种纯净。
这种纯净，他和许锋，他身边的这些人，都没有。
———————————————————————————————————————
谢铭在阳台上打开的窗子下面抽烟。
凉风透过窗子打开的间隙侵进来，他单薄的衬衣有些生凉贴着身子。
不知是什么时候，阳光从窗子一侧斜过来。
谢铭掐了烟，起身去了洗手间。烟头冲进马桶，洗了洗脸，拿湿毛巾将衬衣擦了一下，拿架上几乎没怎么用过的香水在身上喷了两下。然后出来，推门进了卧室。
床上的苏欣然蜷缩着身子，将脸埋进被子里。
他看不到她的脸，却看到被子下她的身子在抖。
他听不到她的声音，却知道她一定是在哭。
他门口站了一下，看着床上的女人，有种又爱又疼的心酸。
这个女人是如此逞能、又如此无助。他从来没有见过这样一个女人，哭只哭给自己、软弱只表现在背后。
他忽然对这个女人有些束手无策，又于心不忍。
他走到床边，俯下身子，合手连被子将她抱在怀里。
脸贴住她头发的一瞬，他听到了压抑的哭泣，那种无声的伤心，那种默默的无助，让他只能将这个女人拥紧，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他知道，这个时候，无论他给怎样的保证，都不会将她安抚。
忽然，他觉得也许他明白了当初许锋虽然迟疑、虽然不舍，却终于签字离婚的心情了。
苏欣然是个只能用承诺才能打动的女人，她也许单纯，也许有些天真，但她看得懂对方的用心。
而许锋，正是因为再也给不起承诺，所以只能放她离开。
过了很长时间，谢铭缓缓地、语带笑意地，轻轻在怀里的人耳边说道：“起来吃点东西！十分钟！晚了我会过来亲自帮你收拾！”放开了怀里的人，起身出去，顺手关了门。
也许，可以到此为止了。
她不该被他们自私地打扰，过这种担惊受怕的日子。她不是他们这个圈子里的人，接受不了他们这个圈子的规则。
谢铭想着，不觉自嘲地笑自己，自己居然也有这一天，做这么圣母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