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黧纹让那痨病子躺在地上，又叫那小娘子过来，拿着玉如意对她说，我教你一句咒，你须记牢了，然后照我说的去做。那小娘子诚心救她丈夫，自然同意，于是九黧纹便将咒语手势教给她，然后让她对着她丈夫演一遍。”鱼老爹道。
“那后来呢？”我问。
“作完法，妇人拿出一百五十两纹银酬谢九黧纹，九黧纹收了银子，悄声与那妇人说，回去便可提前准备她儿媳的后事了，不出三日包她能去了这个眼中钉。”鱼老爹道。
“那三日后如何了？”我追问。
“三日后那妇人果真又来了，说她儿媳昨天夜里咽了气，所以特意封五十两银子给师父，说是添香油，然后千恩万谢地回去了。”鱼老爹道。
我听到这儿，顿时心里发寒，一百五十两便能将一条无辜性命送到了阎王殿去，这九黧纹果然不是个好东西，可怜那小娘子尽心服侍了她婆婆与丈夫一场，最后连自己怎么被人害了命都不知道。
真是人心凉薄。
“老爹，那个什么玄方玉如意不是救死扶伤的法宝吗？怎么那小娘子作了法三日内就死了呢？”我不解。
“我后来翻《天宇物籍》才知道，原来那个玉如意，其中救治是以自己的一魄去救重伤之人，双花是指一生一死，一命换一命，能救将死之人。当时九黧纹给那小娘子用的咒，便是双花咒。”鱼老爹道。
“原来竟是这样。”我恍然大悟。
鱼老爹语气恨恨说道：“到那时候我才想明白，我的师父是没有修为的，他救死扶伤不过是靠着那柄玉如意，不仅贪婪心狠，还骗了那么多人拜他做师父。我愤恨自己十六年光阴被他白白糟蹋，所以趁夜偷走了他的宝物，从此下山去了。”
难怪鱼老爹从来没有与我说起过他在玄方山的事，那日不妥道长骂九黧纹时他也并不气愤。
“如今他已寻上门来，咱们要把东西还给他么？”我问。
鱼老爹两眼一瞪：“我自己凭本事偷来的，凭什么要还给他？”
额……好吧。
也许九黧纹当初偷凡天圣母东西的时候，也是这么想的。
“那就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凭他自己来拿。”我道。
“嘿，读了几页书，兵法也识得了。果然好东西！偏不还给他！”鱼老爹嘿嘿一笑。
我心想，这些东西将来还是该还给凡天圣母的。
因为就连我，也是她凡天池里的鲤鱼。
经过与鱼老爹一番商议后，我们拿定主意，赖账到底。于是为了不让蛤蟆跑出去通消息，便将他先关到柴房里，等另两个捉到了，再一并还回去给九黧纹，气死那个混账大仙人。
时间流水般潺潺而逝，蛤蟆君这一关就关了半个月，直关到过年，狸猫与守宫也没有来取宝物，我与鱼老爹甚至都怀疑他是不是故意胡诌了两个同伙，好教我们关着他，来骗我们家闲饭吃的。
兵荒马乱又一年，日子再难过，年还是要过。
虽然年夜饭没什么好准备，但是朝云依旧忙进忙出奔走了一整日，蚝姝与巧斑是头一回过凡界的除夕，一早便忙着试新衣服。不荒学塾放年假，等开春了才开学，今日老老实实没出门，换了新衣裳，要跟我们讨压岁钱。
一大早我拿了两帖红纸剪了荷花与柳叶的花样，给渠荷与园莽的衣冠冢两旁的封树贴上，算是上红了。心想，若她们还在，今日也都穿上了自己裁的新衣裳，挂上了亲手绣的小荷包，与我们高高兴兴过年。
我摸了摸她们的树，说道：“我定会为你们报仇的。”
一阵风轻轻吹过树枝，簌簌作响，仿佛渠荷与园莽在回答我，我在衣冠冢前听着风声，站了许久才回去。
回到家中，蚝姝与巧斑便欢天喜地过来向我行礼，我将早就准备好的压岁钱发给她们，俩人拿着红纸封好的压岁钱，高兴得手舞足蹈。
鱼老爹张罗着贴了春联挂灯笼，再放上两串爆竹，一家人围在一起吃了团圆饭，虽然简素，倒也欢天喜地的。
到了入夜，我将烟花摆出来，让不荒就在院子里头放。
“太好玩了！我从来没有自己放过烟花！”不荒拍手道。
我抬头看着天上一朵朵绽放的烟花，想到每年这个时候万寿行宫的烟花，焕彩如虹，亮如白昼，尽显天家富贵。如今回想起在圣都的日子，竟恍如隔世。
“老姐，好看吗？”不荒问我。
“嗯，好看。我从来没有看过这么好看的烟花。”我笑着道。
富贵奢华如何能比此时此刻的人情浓郁阖家欢庆呢？我心想。
放完了烟花，按风俗除夕是要守岁的，于是一家人围在一起讨论寻点什么乐子消遣，鱼老爹提议说玩掷骰子，赌双陆。蚝姝因怕将压岁钱都输去，便叫道：“赌便赌，但不赌钱。”
我们只好都依她，改成输的人脸上贴条子。
一直玩到四更天，人人脸上贴的条子都不少，除了我与鱼老爹两个熬惯了夜的，其余人皆已东倒西歪，昏昏欲睡了。
忽然，蚝姝撩开面上的条子，说道：“哎呀，我还以为是条子遮了我的眼才看不见，原来是我的眼皮打架了，没撑起来。”
一旁的巧斑笑起来：“哎哟，你不撩开条子，我都不知道坐我旁边的原来是你呢！”
“白费我每天在大冬夜里给你端点心吃，坐在你旁边一晚上你竟没知觉。”蚝姝嗔怪道。
“自己猜拳输的，又怪谁去？”巧斑努嘴道。
惹得大家哈哈大笑。
大伙儿正乐得有趣，忽然一阵虎啸传来。
“怪了怪了，天还没亮，鸡还没打鸣呢，哪里来的虎啸？老虎怎的起得比鸡还早？”朝云道。
“大概是如今不太平，连山里也缺衣少食了，因而老虎也须早起谋生了。”鱼老爹一通歪理。
“老虎也吃海鲜么？”蚝姝问。
“大概是不吃的。”我道。
“那叫它走吧，这里没它能吃的，别白费力气了。”巧斑笑道。
蚝姝真就扭头冲着门外喊道：“喂！虎君，到别家去吧！我们家没你的菜！”
话音刚落，忽然，一个黑黢黢的影子从墙上跳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