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眼里闪过一丝失望，忽而一笑，“罢了，鱼卿既然问完了，那便轮到本宫来问问鱼卿了。”
“殿下想问何事？”
太子看了看我，目光熠熠如星辉：“许久未见，不知鱼卿一切可安好？”
我当是什么事呢，竟是这么句不要紧的话。
“多谢殿下关怀，小臣一切都好。”我道。
“听奉高说，如今鱼卿亲自在打理粥厂的事？”
“左右在东宫也是无事，只能领着三个徒弟在这里小事上略尽绵力罢了。”
“百姓民不聊生，是上位者失德。”太子叹了口气。
“请殿下谨言慎行。”我提醒道。
太子察觉到自己失言，转了个话：“多亏有鱼卿事事替本宫分忧。”
“分忧小臣不敢当，只是流民越来越多，只靠增设粥厂恐怕不是长久之计。”
“本宫虽屡次三番进言，可恨每回都惹得大司马一干人不依不饶阻拦，实在一筹莫展。”太子叹息。
我跟着叹了口气。
能救多少便救多少吧。
主仆说了半天体己话，我忽然想起出来许久，今日的修行还欠着，于是便辞了太子，回悦云殿去了。
到了殿里，坐着修行了一柱香，停下来歇歇神。
六巧抱了竹篑进来内殿，替我将一时穿不上的夏衣收拾起来，正好整理出前番蚝姝与巧斑做给我的荷包来，问道：“咦，这两个荷包瞧着是新做的，怎的不见舍人大人佩在身上呢？”
“我如今身上已经带了有两个了，再添未免累赘，所以一直收着，想起来了拿出来看看也就当是用过了。”说着，我将渠荷园莽的两个荷包扬了扬。
六巧笑道：“舍人大人成日家都佩着那个映日荷花与柳叶拂风，不如偶尔换着戴戴，也新鲜。”
“什么新鲜不新鲜的，这些都是她们的心意。”我道。
六巧拿着荷包问：“这颜色样式看着像是年轻姑娘做的，舍人大人在南域还有其他姊妹么？”
我看了看，一个绣着花斑，一个绣着生蚝，十分俏皮，一看便知不是朝云的手艺。
“我在南域有四个情如姐妹的侍女，一个奶娘还有一个幼弟。”我道。
“既然是情如姐妹，那就该四个都轮着戴戴，她们一番心意做来与你，舍人大人可不能这样厚此薄彼呢。”六巧道。
我怔了怔，笑着道：“这个我竟不如你想的周全，该打。”
于是我将那两个荷包也佩在身上。
六巧看了，捂嘴一笑，“舍人大人恁多荷包往腰上一挂，又穿着这身官服，乍一看，可还真像那到处留情的多情公子呢！”
我瞪她一眼，“浑说什么话呢，自己也是女儿家，说起话来这般不知羞掩。”
“是是是，奴婢知错。那奴婢也做一个送给舍人大人赔罪可好？”六巧道。
“乖乖，可不必了！就算你大方肯送，我也没恁宽的腰来系它，没得糟践了你的心意，又该与我议论议论什么厚此薄彼了。”我笑着道。
六巧佯怒道：“奴婢说两句嘴，舍人大人就当真了，大约是嫌奴婢手艺粗糙不想要，才拿了这话来堵嘴的。”
“你有这话，我却没这心。既然这样，我也不辛苦你特意累一场，你只把现有的给我一个就是了。”我道。
“奴婢真心是来赔礼的，这话说得倒像奴婢要存心敷衍似的。”六巧说着，从怀里拿出来一个精巧的小荷包递给我。
我接过来一看，只见光面锦缎上用银线勾边，锦羽捻金线栩栩如生地绣着一只金凤凰，手艺十分精湛，忍不住夸赞道：“从前我竟不知你的绣功这样好。”
六巧喜形于色：“奴婢是正月里才从工织局调过来的。之前因为会点针线，那里的嬷嬷都喜欢我，所以在工织局待了不到小半年便拨了我过来这殿里补了个实缺。”
“你手艺这样好，难道做宫女比在工织局有前程吗？”我疑惑不解。
“手艺归手艺，手艺再好，那里却是个终日只知埋头做事的地方，哪有做宫女自在？看得多，知道的也多。”六巧道。
我笑了：“没想到你倒是个上进的。”
“承蒙舍人大人不嫌弃，才有了奴婢今日，这份恩情，自然该涌泉相报才能还呢。”六巧冲我笑嘻嘻道。
“你方才说这荷包是赔礼，如今又成报恩了，一样东西顶两用，也忒精明过了些。”我打趣道。
“奴婢纵使再做一百个也可以，只是舍人大人如何有恁宽的腰来挂它们呢？”六巧笑问。
“你既做来了，我自然就有的。”我笑道。
六巧说不过我，只捂嘴笑。
二人正说着话，容喜端着一盘海棠酥进来了。
“姑姑什么事？”我问。
“领殿下旨意说，知道舍人大人平日最喜吃海棠酥，因而命东宫膳食局新做了几样，教奉来让舍人大人先尝，若是钟意，便照着口味每日进一品来。”
“知道了。多谢殿下。”我道。
六巧上前接了过来端到我面前。
“殿下对舍人大人真好，一饮一食都留着心。”六巧笑道。
我对容喜道：“我正要削减用度，实在无须再添这些，还请姑姑将话带回给膳食局。”
“是。”
容喜应了一句，抬眼瞪了六巧一晚眼，便退下去了。
六巧登时没有了方才的活泼劲儿，对我道：“舍人大人接着养神，奴婢先去将这些衣裳熏一熏收起来，一会儿做不完又该挨管事姑姑的训斥了。”
“那你悄悄拿几块海棠酥吃去吧。”我道。
六巧依言，往帕子里包了两块酥掖在怀里，便欢喜地退出去了。
于是偌大的内殿便只留了我一个人，我伸了伸腰，寻思着要不要继续运气修身，忽而一阵风刮来，珠帘子都几乎卷断。
不必说，如此嚣张的风，自然是赤蔹这尾嚣张的龙带来的。
“潜光君好久不见。”我道。
赤蔹一身绛红宽袖蟒袍公服，一顶通天冠，腰上系着金扣玉带，十分庄严威武，见了我，唬了一跳：“小锦鲤，你这浑身挂得像葫芦藤一般做什么？”
“这些都是渠荷、蚝姝她们给我做的荷包。”我道。
“那你也不必一股脑儿全系腰上呐，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开了荷包铺子了！”赤蔹一脸嫌弃道。
我叉着腰叫道：“你管我呢！我偏喜欢这样，就该全挂出来才够招摇！”
赤蔹露出一副“论招摇谁能比本王更懂招摇”的表情，说道：“依本王看，这不叫招摇，这是货郎！正好逢人便问他买一个。”
我说不过，便锤他。
“哎哟，别打。”赤蔹龇牙咧嘴闪到一边。
我见他一脸吃痛，以为自己下手没轻重，便问：“怎么了？”
“别打别打，打了本王又不疼，没得教自己手疼呐，美人。”赤蔹贱兮兮道。
得，这么久不见，还是这么不正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