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有些失落：“天下对于鱼卿而言，就这么重要吗？”
“小臣看重的不是这天下，而是圣殷的芸芸众生。”我道。
太子沉默不语，久久看着我。
奉高低头进来了，回禀道：“陛下传召殿下到疏政厅商议军国大事。”
太子脸色严肃，一挥手，奉高便退出去了。
“鱼卿如今热孝在身，本宫不忍叨扰太久令鱼卿疲累，只等鱼卿安顿好心绪，本宫必亲往南域迎回鱼卿。”
太子说完，不容我分辩，起身便走。
“殿下。”我喊住他。
太子扭过头：“鱼卿还有何事？”
“您的刚卯……”
太子惨然一笑：“算起来，此物是鱼卿的家传之物，如今物归原主，鱼卿留下做些念想，就当是本宫一番心意了。”
太子将头一扭，大步跨出门外。
我拿着双卯，叹了口气。
不一会儿，狸猫进来收拾屋子。
“跪下。”我命令道。
唬得狸猫大吃一惊，连忙跪倒，“不知小师父是为何事恼怒？”
“你做的好主意，瞒得滴水不漏，专诓我一个！老大人一走，便打量我一人好欺负了是不是？”我呵道。
狸猫磕头，“小师父这话是何意？若是小徒做错了事，小师父只管责罚，哪怕一刀抹了也绝无怨言，但小徒只求能死个明白，小徒究竟做错了什么，还求师父明示。”
我冷笑一声，“朱执暄诛九族一事，便是你去找太子下命廷尉各司抓紧办的吧？”
狸猫抬起头，瞪大了猫眼看着我，哑口无言。
“你生怕我一时激愤亲手杀了朱执暄，又怕此事由我牵头会给我添业障，使得将来我不能授仙箓，带累你断送前程，白费一场修行，所以私自去求太子命廷尉给朱执暄议个谋逆重罪，株连九族。这样的话，既趁了我的心，又全了太子的意，也保住了你们的前程，是不是？”我质问。
狸猫心服口服，叩头认罪：“小徒知罪。”
“你起来，我有事吩咐你去做。”我道。
“何事？请小师父吩咐。”
我招手叫狸猫过来，耳语了一番。
说完，挥了挥手：“去吧，给你将功赎罪。”
狸猫领命出去了。
太子那日回去后一连三日在前朝忙碌，不见身影。
彭造追封了武威将军，赐下了许多恩赏，大内南军与长宁军此次出力颇多，皆颁下了赏赐犒劳，又韩令加封为征西将军，统领南军与长宁军。
朱执暄被押到菜市口行刑，家眷百余口发配流放边境。
太子审讯完萩夫人后，将萩夫人割了舌头，戴上二十斤重的枷锁铁链，终生囚禁在掖庭猪圈里洗恭桶。
忠贲司与都中军将领全部发配流放边境，军士解甲归田三年，重新从各郡州征年十五以上的良家男子入伍。
当这些消息传来的时候，我正坐在鱼老爹灵前，将一叠叠黄纸丢进火炉里。
“这黄纸烧再多也送不到你手里，老爹，你一定又想骂我痴，对不对？无所谓了，反正我一直都在做着一些徒劳的事。”我喃喃自语。
老爹，太子他越来越像个皇帝了。
我想改变的事，似乎已经做到了，然而又像什么都没有改变，我很矛盾。
狸猫躬着身子进来了。
“事情怎么样？”我问。
“小徒漏夜往冷宫去打听明白了。”狸猫说道。
“小杨后怎么说？”
“小杨后说，杨舟是她父亲原配夫人所生的儿子。她母亲是她父亲的继室，她姐姐是她母亲带过来的孩子，是杨舟名义上的妹妹，她与杨舟才是同父异母的亲兄妹。”
“既然她与杨舟才是异母亲兄妹，那为何她被废黜时杨舟丝毫没有帮她？”我疑惑。
“小徒也是这样问来着。她说因为她有儿子，她想让自己的儿子登基继位，然而杨舟握着太子这枚棋子，不肯相让，二人因利益冲突，不睦已久。”
我心想，太子年长，不好控制，然而太子虽然心里不满杨舟，言行却恭敬，又是杨舟从小看着长大的，而小杨后之子虽然年幼好控制，但是生母野心勃勃，将来必定与他争权，相比之下，自然就选择扶持太子更方便自己将来图谋大位。
一大早，韩令换了甲胄，穿一身素衣过来吊唁。
我回了礼，与他寒暄了几句，韩令忽然冲我单膝一跪，双手抱拳，唬得我赶紧去扶他。
怎么回事？也没见他伤心痛哭，怎的会膝盖软不受力了？
“将军快快起来，下官不敢受此大礼。”
“韩某是个行伍出身的粗人，圆滑的话也不会说。前些时候我误信他人离间之词，不仅错疑了鱼舍人的一片忠赤之心，还出言冒犯，韩某今日特来向鱼舍人赔罪！”
“你我同为朝庭效力，忠于殿下，哪有这些生分的话？将军快起来。”我将韩令扶起。
“鱼舍人虽一介女流，却是韩某第一等敬服之人！请鱼舍人再受我一拜！”韩令说着又对我一跪。
“岂敢岂敢，若非将军鼎力相助，殿下如何能铲除奸佞？此事将军居功至伟。”我又将他扶起。
“若论功劳，韩某哪里配提功劳二字？天大的功劳，都该是那些舍了命出去的将士与忠臣们的，唯有他们才配得起。”韩令道。
话一出口，见我面上讪讪的，想到我刚没了爹，知道自己失言，忙打了一下自己的嘴：“瞧我这嘴，哪壶不开提哪壶！”
我转了个话，问道：“韩将军，当日在上林苑，大司马自裁之时留下的话，将军可否告诉下官？”
韩令惊讶道：“鱼舍人怎的问起这个来？”
“殿下也有向将军问起这些？”我问。
韩令答道：“殿下事儿多，倒是没有问。”
我松了口气，“将军可否将那些话告诉下官？”
韩令迟疑了一下，“穷途末路的谋逆罪人，临了还能有什么好话？都是些不堪入耳的浑话，鱼舍人不听也罢。”
“将军，下官特意来问，必然是有下官的原因，还请将军如实详尽地将那些告诉下官。”
“鱼舍人确定要听？”
我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