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有人挡道,韩令上前怒斥:“什么人敢挡大爷的道?”
“你爷爷乃此地的山大王,你们今天一个也别想走!”为首的一个黑瘦汉子提着刀叫道。
“凭你也敢劫老子?”韩令轻蔑一笑。
黑瘦汉子恶狠狠道:“哼!爷爷今天劫的就是你!还不快快过来受死!”
“放屁,你算哪门子的劫匪?分明是家养的武士!说出你的主人来,留你条全尸!”我喊道。
“小娘儿们,你不仔细说话,等爷爷收拾完他们,就来收拾你!”汉子怒了。
“你平白无故,做何要出去火上浇油?”鱼老爹转过头低声问我。
“即使好话说尽,他们也不会饶我们,倒不如骂上几句痛快的,气死他。早些打起来才好呢。”我道。
说话间,那伙人马已冲将过来,那黑瘦汉子提刀直逼着马车杀来,韩令毕竟是老练将军,上去便直取那黑瘦汉子,拦住了势头,其余众人便围过来,都教精兵们打了回去,一时间人马厮杀混成一片,鱼老爹见状,一手捂头一手捂裆,连忙钻进车里。
我冲着韩令喊道:“韩将军,包圆了打,务必提个活的来问话……”
话音未落,便被车里伸出一只手拉了进去,一个重心失稳便倒坐下去了。我一扭头,却见鱼老爹正埋头趴在车里,一动不动,而我正正倒在了太子怀里,他一手扶住我,一手替我挡去车外人马厮杀卷起的灰尘。
我抬头看了看太子水波不兴的脸,心想,太子将来果然是位仁善之君,如此不较贵贱,爱民如子。啧啧!
没过多久,外面的人马厮杀便渐渐平复了声息,太子掀开帘看,韩令已提了一个贼徒到车前问话。
“你的主人是谁?”太子冷冷问。
“丹台侯。”那人抖得筛子一般。
“丹台侯是谁?”我扭头问鱼老爹。
鱼老爹还未回话,太子面无表情道:“本宫的叔叔。”
“哈?”我大吃一惊。
帝王家的争夺真是凶残,前面刚演了一场亲舅舅与亲姨母合伙要害自己亲外甥的悲伤故事,这会又添上一出亲叔叔追杀亲侄儿的大戏。
我叹了叹,好在鱼老爹没有王位要继承,我与不荒还能愉快地做一对好姐弟。
“放他回去。”我道。
太子默然点了点头。
于是韩令将那贼徒屁股上踢了一脚,放走了。
“妮子好大的胆子哟,你就不怕那些个刀枪无眼,误伤着自己吗?”鱼老爹狠狠敲了敲我的脑袋。
我吃了痛,一面挡一面躲,连连退后,正无处躲藏之时,太子横过身子挡了过来,抬手拦住了鱼老爹。
鱼老爹见状,只得停了手。
“鱼卿如何知他们不是劫匪?”太子看着我,问道。
“但凡劫匪拦路,开口皆是要钱财,他却句句只讨性命,一字不提银钱之事,实非劫匪做派。”我道。
“鱼卿为何如此清楚?”太子疑惑。
“我当然晓得呀,因为我们回南域的时候,便遭过劫匪,乃是亲身实践,经验可靠,我一听便察觉出来了他们是假的。”我得意洋洋道。
太子惊讶地看着我,问道:“可有什么闪失?”
“哎呀,无碍无碍。”我摆摆手,打着哈哈说道:“我们吉人天象,当然不会有事。”
一提起这茬,倒教我又想起了赤蔹这尾嚣张跋扈又不正经的龙来,于是尴尬笑了笑。
太子蹙眉看了看我,没有说话。
战完了一拨贼徒,军士们原地休整,各人擦枪磨剑,说说笑笑,闲聊家常。我掀起帘子看着他们,发起了呆。
“在想什么?”太子问。
“我在想,这些离家在外建功立业的男儿,到战乱结束时,又有几人能回家呢?”我伤感道。
太子默然。
到了日将西斜,我与鱼老爹正赌着双陆,太子在一旁数筹,眼见鱼老爹输得要掉裤裆时,我抬头一看,一队十数人的人马远远奔着围将过来。
为首一人骑着乌骓大马,身穿湖绿锦缎开衫,下着姹紫丝绸绔,腰系黄绫段,两耳戴着一对儿铜钱般大的金环。
“啧啧!我活这几十年,从未见过装扮品味如此差劲之人!甚丑,甚丑!”鱼老爹一脸嫌弃,连连摇头。
“来者何人?报上名来!”韩令横刀立马,叱问。
“爷爷我乃是占山阎王,识相的早些把钱财留下,饶你们不死!若有不从的,爷爷我先将他肝切了生啖,再砍了脑袋祭大旗!”金环汉子吼道,一对儿金环在耳朵上晃荡晃悠打着摆。
嚯,来个大买卖。
一时间,我收了双陆,太子丢了筹码,鱼老爹提了提裤衩。
“速速将那美艳的小娘子献上来!给爷爷带回去做三十三房老婆!”金环汉子眼尖,远远看到了我。
“好大的口气!”韩令呵道。
“你话最多,便先啖你的肝!”金环汉子怒吼道。
“韩将军,这伙人可是真劫匪,你只管擒住为首的,其余的便是沙子做的了。”我对韩令笑道。
“这个容易。”
韩令说着,将刀一舞,纵马上前直取那金环汉子。
那人亦不怂,举着枪便来迎,其余贼众皆来助威,这边早有四方军士冲杀过来,将其敌了回去。
韩令果然是东宫健将,又镇守长宁多年,刀法老辣,战不三合,那金环汉子招架了几下便自知不敌,于是调转马头趁乱想逃,却早被韩令看穿了伎俩,一个挥刀砍倒了马,那金环汉子翻身跌落马下,还没来得及吃上一嘴泥,已被韩令一手擒住,拎小猫一般提起,拖至十数步,狠力一掷,掷到了车前。
啧啧,不哭不悲不跪的时候,韩令果真是国士无双。我心里叹道。
其余贼众见金环汉子被擒,果然四散奔逃,早被军士纷纷拿住,不曾走脱一个。
“爷爷饶命!爷爷饶命!”金环汉子连连磕头,“看在我还有三十二房姬妾要养活的份上,求爷爷别杀我!”
我没有说话,听候太子安排。
太子冷冷看了一眼金环汉子,伸手唤来一名小将:“你领一队人马,将受困于贼寨中那些女眷都放归家里,倘若有无家可归的便交到工织局谋个活计。”
小将领命,便捉起一个贼匪引路,望贼寨去了。
接着,太子厌恶地盯着那金环汉子,冷冷说道:“本宫虽素来以仁善待民,从不忍加诸以刑,但此等劫掠良家、害人性命之徒,概不在此列。押下去,就地正法!”
于是韩令与军士将那伙哭爹喊娘的劫匪统统推下处置。
我依旧没有说话。
太子看了看我,眼神有些意外:“鱼卿虽自小养在观星台,却像见惯了生死打杀之事,一点也不害怕。”
“殿下有所不知,观星台上的星星能看到所有人生死打杀的命运,眼前这点子算不得什么。”鱼老爹提了提裤衩,自吹自擂道。
“我只怜悯可怜悯之人,从不滥用善心。”我道。
“错了错了,前面放走了一个,如何不是善心?”鱼老爹道。
我蹙眉望着沉落山头的夕阳,一片红霞似凝血泼在西山,说道:“若我没猜错的话,那人已经看不到明天的太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