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上前,正要开口替我辩几句,我抢先说道:“只凭一句莫须有的婚姻之约,大夫便要问连坐之罪,然而小臣从南域来时,听闻大夫的族兄朱执晏因勾结夏蛮侵犯长宁关,被韩令将军率兵剿诛。不知这通敌谋反之罪,又该坐罪几族呢?”
被我反将一军,朱执暄唬得面如土色,登时没有了方才咄咄逼人的气焰。
我挑挑眉,同是出来朝堂混的,谁还没点糟心事握在别人手里呢?
鱼老爹朝我递个眼神:“我正要去撕那老畜生的嘴,不想妮子一句话便打了那老畜生的七寸。”
太子看了看我,没有说话。
国主见事态严重,站起来问道:“此话当真?”
我猜的没错,国主果然不知晓此事。朱执晏伏诛之后,萩夫人顾忌会牵扯出玉罗人亦参与其中,必定会让大司马按下此事,不让国主追究。
我叩头道:“兹事体大,小臣不敢有半句虚言。陛下若是不信,可即刻派人往长宁关,请韩令将军到圣都,届时陛下亲自垂问,便可知真假。”
闻言,大司马面如死灰。
国主看了看默不作声的大臣们,心里明白了七八分,招手叫来长侍拟旨去办。
我抬头朝鱼老爹递了一个眼神:“委屈老爹闷了半晌,如今是该你上台的时候了。”
鱼老爹会意,忽然放声大哭。
众人惊愕。
国主见状,宽慰道:“鱼爱卿受委屈了,快快扶起来。”
殿前长侍急急赶来,亲自扶起鱼老爹,我亦上前去扶住。鱼老爹哭得撕心裂肺,锤首顿足,口里说道:“都怪我这不知高低深浅的老货!枉食天家俸禄!行事不检教诸位大臣误会,不但惹得陛下担忧,险些还带累了太子殿下!老臣心里实在愧疚难堪,真恨不得此刻便舍了这身老皮,以死谢罪!”
说着作势便要往厅里的朱漆楠木柱子上撞,我们连忙紧紧拉住。
其余人个个面色黯然。
国主正踌躇该如何结这场官司,一看眼前有了台阶,便顺着下来了,于是对鱼老爹好言劝慰了一番,又将那些参奏的大臣以捕风捉影的罪名斥责了一顿,便草草了结了此事。
末了,又赐下一番赏赐给鱼老爹压惊,然后命人将我们好生送回东宫去。
回到长明殿,我对鱼老爹道:“老爹,我方才还真有点担心你会求陛下将那些乱嚼舌头的狗官们治罪呢!没想到老爹如此通透,给陛下递个梯子便将此事了结了。”
鱼老爹笑道:“我在朝堂伺候陛下十余年,难道还不知道他是什么处事?大司马何许人也?在内是他大舅子,在外是他肱骨大臣,方才在厅上陛下即便是知晓了真相,心里恐怕还是一万个要保他,我何苦去触这个霉头?最好便是像这样闹个误会,君臣和解,各人面上都好看。”
我笑眯眯道:“不怪百姓都说,圣都朝里做三年官,出来都像茅坑里的泥鳅,又臭又滑呢。”
鱼老爹佯怒伸手打了一下我的胳膊,“妮子竟敢拿这话来编派你老爹!”
三个小徒见我与鱼老爹全须全尾从疏政厅回来,都欢喜不已,忙过来迎接。
“不必说,定是小师父舌战群贼,大获全胜了。”蛤蟆笑着道。
“小师父快与我们说说,你是如何大杀四方守住城池的?”守宫附和道。
我边走边道:“此番不是我一人功劳,还多亏借了老爹之力。”
“老大人,小师父不愿讲,您就可怜我们在这顾盼了半日苦等的份儿上,给我们讲一讲吧。”狸猫上前扶住鱼老爹的手,哀求道。
于是鱼老爹对他们讲了一遍方才疏政厅上我如何先发制人,朱执暄如何被我反将一军,他又如何给国主顺坡下驴的事。
闲话了一阵,我念及鱼老爹悬心了半日,须好生养养精神,聊不多时便嘱咐三个小徒看顾着老爹休息,自己带着六巧径自回悦云殿去。
走到半道上,太子身边的奉高迎面过来了,打了个躬,说是太子从疏政厅回来了,请我过去一趟千贺宫。
到了宫里,太子正坐在凉玉短榻上,斜倚着象牙隐几出神,我趋步向前,叩头请罪道:“小臣方才言语放肆,冒犯殿下,请殿下恕罪!”
太子晃过神来,见我跪在地上,便挥个手将左右之人都遣了出去,自己亲自走下榻来,将我扶起。
“鱼卿何罪之有?”
“小臣方才为解自己一时之困,言语攀扯殿下,险些陷殿下于危境,实在放肆,请殿下降罪。”我道。
“本宫与鱼卿情同一体,鱼卿的事便是本宫的事,本宫的事亦是鱼卿的事,方才在厅上即便鱼卿不出声,本宫也自然要替鱼卿申辩的。鱼卿不过是替本宫说了想说的话,何罪之有呢?”太子深情款款道。
“多谢殿下宽宏大量。”我行礼谢恩。
太子拦住我,拉着我的手道:“你我之间没这么多规矩,往后卿不必动辄告罪谢恩的,倒显得鱼卿与本宫生分。”
我默默将手抽回来,问道:“殿下叫小臣来是为何事?”
“鱼卿试猜看看?”太子看着我。
我看了看太子,“殿下莫非是因朱执晏之事,有话要问小臣?”
太子眼里闪过一丝惊讶:“正是。”
“前番因小臣遭了暗害,家父心急如焚,以致给殿下的书信言语有失,小臣今日在此亲自向殿下赔罪,请殿下莫怪罪家父舐犊情深,一时糊涂。”我道。
“还有呢?”太子看着我。
“家父因一时蒙蔽,错疑了殿下,后来同小臣查明真相,已深知过错,还请殿下亦打消嫌隙,上下一心,同舟共济。”我道。
“上下一心?”太子惨然一笑,“本宫待鱼卿向来是一心,鱼卿可曾待本宫是一心?”
我低下头:“小臣不敢。”
“鱼卿有何不敢?当本宫发现是鱼卿设计除掉朱执晏,却又借韩令之口将此事告诉本宫时,鱼卿可知本宫有多心寒?”太子捂住胸口问我。
“小臣知罪。”
“鱼卿到了圣都一个字也不提借韩令之手除掉朱执晏的事,是怕本宫问责么?”太子面有怒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