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不是他,我这一生,原本会如尘埃一样消散,无声无息,无人问津。
可是,因为他,我这一生,就像站在绝境上,时刻小心翼翼,如履薄冰。
我本是民户之女,贫穷低微,每天都为明天的活路愁苦不安,对于未来,我眼前一片空白,完全不知道自己还能有什么未来。
后来,乱世的劫匪进了村子,将我掳去,关押在暗无天日的寨子里,我原本昏暗的人生,变得更加黑暗了。
我以为,这便是我的一生了,永远陷在泥沼之中,肮脏污秽,受人唾弃。
突然有一天,寨里来了一簇军士,将我们都放了,让我们各自回家,无家可归的,可安排到工织局去谋生。
“恩公,可是你救了我们?”
“是太子殿下。”
这句话掷在我的心田,令我震惊良久,说不出话来。
在黑暗中挣扎久了,从未想过还能有解脱的一天,这个消息就如一束暖阳照进我心扉,我第一次感觉到人生好像还是有希望的。
我在工织局努力讨好管事嬷嬷,求她将我推荐给她宫里掌事的姐妹,带我进宫。管事嬷嬷一辈子拿针引线,是个心软的人,经不住我几次三番地求,便答应了我。
临走时她拉着我的手,语重心长对我道:“巧丫头,你莫只看宫里富贵荣华,其中的凶险万重,可不是工织局能比的,弄不好便会没命。你既执意要去,我也只得愿你往后好自为之。”
于是我带着嬷嬷的嘱咐,转身登上了入宫的马车。
十六重宫门果然如传闻中那样威严,宫里的所有东西都是我不曾见过的,初入宫的我被天家富贵震惊得目瞪口呆,感觉一花一草对于我来说都是那么遥不可及。
我每天都在琢磨怎样才能接近他,亲口告诉他我心里的感激与爱慕,可是宫里规矩森严,我费尽心思也没能找到机会。我原本燃起的希望一点点变成灰烬,直到那个女子将我从挨打的板子下救出来,把我留在她身边。
因为她住悦云殿,他便常常来,我心中那把原本燃尽的灰,又重新吹起了火苗。
她应该是他最喜欢的人了吧?他看她时的眼神,是从来都没有过的深情,她的一颦一笑,她的一饮一食,他都留心着,体贴入微。他视她为知己,爱她入骨,任她欺他、负他,都毫不介意。
我第一次知道,爱可以这样卑微。
然而他的鱼卿终究还是离他而去了,连一丝眷恋都没有。
她虽然走了,她的一切却还留在他的心里,不论是为她种的枣树,为她而养的锦鲤,还是她最喜欢吃的海棠酥,所有与她有关的东西,都满满占据着他的生活。
于是,为了走进他的眼睛,我将自己变成了一个与她很相似的人——或者说,一件与她相关的物品。
他对她的思念泛滥成灾,很快便接纳了我,疯狂地将那些他一心想给她,她却从来不接受的东西,通通弥补到我身上。我戴着鱼知佩的面具,默默承受着这一切,心里不知是喜是忧。
讽刺的是,这一切在天下人眼里看来,却成了羡慕我的理由,毕竟能得到帝王如此盛宠的女子,世间无俩。
为了留住这份虚荣,我拼命抹去我的出身,杀尽了所有试图阻拦我成为他妻子的人,最后,我踩着满地鲜血,坐上了他身边的皇后之位。
可是我深知,身为六巧,我不配爱他,自始至终,我都没没能亲口对他说出我心里感激与爱慕,我深怕我一旦说了,得到的回应是他深邃的眼眸中透出的厌恶。
我太怕失去他,我好害怕他哪天会记起来我是六巧,不是他的鱼卿,然后弃我而去,我每天陷在无尽的恐慌中,战战兢兢戴着面具活着。
回想这一生,给我希望与推我入深渊的,皆是同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