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一会儿,赤蔹抽了抽鼻子,说道:“他们可以为本王付出他们的一切。”
我伸手拍了拍赤蔹的肩膀:“其实你也一样爱他们,可以为他们付出一切,不是吗?”
赤蔹点点头。
“当初他们不惧任何阻拦,抛开一切身份约束,打破四界世俗,只求一个心意圆满,而你是他们最珍视的缘果,这在三天四界,你们彼此血脉相连,相亲相爱就足够了,其他人的目光又算得了什么呢?你既要抛开一切,就不必将那些偏见放在眼里。”我道。
赤蔹身体一震,静了良久,喃喃自语道:“从来没有人对本王说过这样的话……”
我叹了口气,“其实我也经历过与你相似的烦恼。”
“哦?”赤蔹回头看我。
“我从小没有娘,别的小孩都嘲笑我,不愿意跟我玩,那时候我很自卑,恨我娘为什么丢下我,也很埋怨我老爹不肯把原因告诉我。但是后来我想明白了,人生应该是我自己的,我的生活有他们没他们都一个样,他们怎么看我一点都不重要,所以我从小到大都没有朋友,和我老爹相依为命,却也一样开开心心,并没有什么影响。”我道。
“这么巧?不如我们交个朋友怎么样?”赤蔹将手搭在我肩上,痞里痞气道。
“好啊。”我欣然接受。
“那从今天起你就是本王的朋友了!以后你的事就是本王的事!”赤蔹高兴地蹦起来,将我举了起来,兴奋地说道:“怎么样?感不感动?”
我被赤蔹高高举起,两脚悬空,生怕他一个激动将我甩出去,颤颤巍巍说道:“我……我……我不敢……动……你快放我下来……”
赤蔹完全无视我的请求,举起我兜起圈子来,一路跑到法坛上,把鱼老爹和不妥道长都惊呆了。
忽然间,地上的孔明灯都升了起来,天上飘起许多花瓣来,看不见从何处飘来,也看不见飘往何处去,纷纷扬扬如大雪,却既不落地也不落肩,很是稀罕。
“这些是什么花瓣?竟都从未见过。”我纳闷。
“这是彼岸花,鸡鸣了,他们都已过了忘川河,所以撒下这些花瓣,作为对人世的留恋。”不妥道长答道。
原来天已经微微亮起,四处鸡鸣了。
我望着飘浮空中不知何起亦不知何去的花瓣,想到那些离去的人,怀着人世的眷恋,渡过忘川,不能回头,只能撒下花瓣作为告别。
人生一世,正如这些不知何起亦不知何去的花瓣啊。
想到这里,不禁落泪。
“好端端的,你怎么哭起来了?”赤蔹被我唬了一跳,将我放了下来。
我摇摇头,将眼泪擦了。
“这里已无事了,本王送你们回去吧?熬了一夜,打乱了平衡,需好些日子来修复呢。”赤蔹道。
“你别又指使些花花绿绿的海鲜抬着八抬大轿来消遣我。”我嫌弃道。
“那要不怎么样?本王刮大风把你吹回去?”赤蔹问。
一听见刮大风,我心里就咯噔一下,连忙拒绝道:“不必了不必了,我们自己会回去。”
“当真不要本王送你回家?”赤蔹又问了一遍。
我浑身寒毛直竖,连连摇头:“不要不要!我宁愿走回去都不要!”
“哼,白心疼你。”赤蔹脸一黑,气呼呼驾起云头径自走了。
我对这尾喜怒无常的龙早已见怪不怪,由他去了。
料理完此事,郡守体恤我们一夜未合眼,本欲留我们先到使臣客馆养养精神再送我们回去,然而我们坚持要归,郡守苦留不住,只得派了马夫,又拨了一队兵卒,护送我们回去。
那马夫许是被郡守从睡梦里强拉起来的,因而憋了一股起床气,赶起车来十分彪悍,马儿跑得比镖还快,我们三个在车里骰子一般骨碌打转,颠得翻江搅海人畜不分。
我原不知,我竟也是个晕车的。
马奔车颠不知走了多时,忽的一下急勒马,将我们三人差点飞出去跪在地上拜了把子。
我探出头一看,乖乖,竟是到家了。
于是晃晃悠悠扶着车下来,踩着地像踩着云头一般,然后依次将鱼老爹与不妥道长扶下车来。鱼老爹腿脚打着晃,伸手从袖子摸了银钱打赏,看了一圈四周,奇怪道:“那些骑马跟来的官爷呢?怎的不见了?”
马夫答道:“都被俺甩在后头呢,还没来及跟上,俺如今调转车回去,兴许半道上能遇着他们。”
“兄弟,我举荐你去做传驿使吧。”鱼老爹打趣道。
那马夫是个粗人,没听出话里的意思,挠挠头,不好意思道:“鱼老爷真会说笑。俺今日是值下夜的班,快交接了郡守大人给俺派了这趟差,俺着急下班回去,所以赶得快了些。”
所以说,加班使人愤怒,这郡守太不厚道了!
回到家,我们各自换洗了一番,便回房安睡了。
自从郡守下令开粮仓赈救饥民,南域便安泰了许多,劫掠烧杀的事也渐渐没有了,妖道被不妥道长他们修理了一顿以后,鬼怪之说也消去了,于是不荒依旧回学塾读书。
想着没两个月快到年下了,于是我缠着朝云给我裁新衣,朝云自然是没有不应的,取来料子,拿了尺头针线,便给我做起衣裳来,又给不荒与鱼老爹也量了身寸,我又备了一匹青布,给不妥道长裁制新道袍。
蚝姝与巧斑不理会这些针线上的功夫,倒是渠荷与园莽,虽然不穿凡界的衣物,却兴致勃勃吵着要朝云教,朝云只好一边做一边教她们。她们也聪慧,一学便会,于是又帮着朝云一起做,还做了许多小荷包,小帕子。
这些日子太平无事,我也闲下来,便跟着朝云她们学学绣花制荷包,然而我从小没碰针线,对这项手艺总也学不来,每每做得奇丑,被她们拿来取笑。
朝云看了一眼我绣的荷包,叹道:“姑娘绣的花拿去铰了烧火,灶君都嫌弃。”
“云妈妈,连你也笑我!”我嗔怪道。
惹得众人都笑起来。
我看了看那荷包,果然人厌鬼弃,不堪入目,忍不住也笑了。
不一会儿巧斑进来了,对我道:“老爹在前厅喊姑娘过去。”
“可有说什么事?”我问。
巧斑想了想,答道:“似乎是说郡守死了。”
我忙丢开了针线,奔去前厅找鱼老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