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我救不了天下,但是我能救一个便是一个,尽我之力,能救多少便是多少。”我道。
“不妥不妥!眼下是救了,只怕你到时会更痛苦。”不妥道长摇了摇头。
“哎等等!我竟不知你们在说什么?”鱼老爹插话进来。
“回去与你说。”我道。
不妥道长整整衣服,走到阶下,对郡守说道:“请郡守速搭一个法坛,今夜亥时,老夫便要引这妖出来看看究竟。”
我听到“亥时”,忽然悲了悲,看来今日不能好好依循道法规律了。
“使得使得,我这就命人去搭来。”郡守应道。
“还要向郡守讨七十二盏孔明灯,不知道可否?”不妥道长问。
“只要能保我一方百姓,莫说七十二盏,便是七千盏也依你。”郡守道。
不妥道长将麈尾一挥,“老夫申时来取。”
“使得使得。”郡守点头。
“如今尚早,我们可先寻地方坐坐。”鱼老爹道。
“三位可先到使臣客馆里松泛松泛。”郡守道。
“我们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鱼老爹道。
于是我们先到使臣客馆歇脚。
一到客馆,鱼老爹便问我方才那席话的意思,我只好给他讲了一遍事情的缘由。
鱼老爹听罢,说道:“这郡守虽是贪生怕死之徒,却也算个爱民的好官。”
“道长,你是师出何门?师承于谁?”我突发奇想,问道。
“我师出玄虚无门,道承自然无师。”不妥道长摇头晃脑道。
“好道长,我知你是久在修为之人,更有些道行在身上,你就不要打哑谜了,痛快告诉我吧。”我央求道。
“这么一说,我也好奇得很呐。”鱼老爹也凑了过来。
“哎,我亦好奇你呀!你是师出何门?师承于谁?”不妥道长对鱼老爹道。
鱼老爹撇撇嘴:“你这人,我问你,你倒反问起我来,好没意思。”
“我老爹师出玄方山,师从九黧纹大仙人。道长,你云游四海,可曾听说过此人?”我道。
鱼老爹听见,瞬间红了脸,着急说道:“你从哪里听来的浑话,就来胡乱学舌?”
谁知,不妥道长忽然叫骂起来:“什么九黧纹?什么大仙人?我呸!那个孽畜!他本不过是个得道的果子狸,偷了凡天圣母的玄方玉如意,却跑到凡界大摇大摆做起神仙来,还自己取了个浑号叫九黧纹!我啐他个不要脸的九黧纹!”
不妥道长越说越激动,唾沫星子喷得满地都是。
我与鱼老爹十分尴尬。
也不知鱼老爹知不知道自己学艺十六年的师父是只果子狸。
只见不妥道长坐在那里足足骂了半柱香的功夫,不带一句重复的,中途喝了四五盏茶解渴,待骂到喝下第六盏茶的时候,他大抵是终于词穷了,于是起身去解手。
我蹙眉看了看鱼老爹,“我原不该牵这话头,倒教老爹你平白受辱了。”
鱼老爹站起来,“我去洗把脸。”
我一把拽住他:“哎,老爹,莫冲动,你该不会是要在茅房堵他吧?”
“胡说,你什么时候见我打过架?”鱼老爹道。
“不会吧老爹,这你都能忍?”我惊讶。
鱼老爹一脸不屑:“妮子到底见的世面少,你老爹我能屈能伸,什么话没听过?”
说完,起身洗脸去了。
看来是我多心,竟忘了鱼老爹可是在朝堂上摸爬滚打十几年的人,再多唾骂对于他也不过是耳边一阵风。
不妥道长骂够了回来,鱼老爹也洗完了脸,二人竟像个没事儿的人一般,又照常亲亲热热的。
中老年人的友谊果然神奇。我心想。
于是三人依旧有说有笑,吃些茶点闲话,不觉日晷已移到申时,不妥道长整整衣服,便去找郡守拿孔明灯。
不妥道长将七十二盏灯依照星宿摆好,又用一捆红绳绑了个八卦阵。
“这是做何用处?”我问。
“到明日鸡鸣,自然分晓。”不妥道长卖了个关子。
摆完了阵,又命将方圆十里的人都屏去,一切料理完,离亥时尚早,不妥道长便在法坛上撑着头闭目养神,我与鱼老爹是熬惯了夜的,此时坐着无事赌双陆。
正赌到兴头上,蓦然一扭头,却见赤蔹俯身在我身后。
“潜光君?你怎么来了?快坐下,我正缺人数筹呢。”我兴奋地招呼他坐到身旁来。
“你们在这里做什么?”赤蔹问。
“赌双陆呀。”我道。
赤蔹看了看我们,“大晚上搭了法坛赌双陆?好别致的兴头。”
“哦,原来你问的是这个。今夜我们要在此捉妖。”我道。
“捉妖?就你?行么?”赤蔹一脸鄙弃。
不过我对这尾自大的龙已经见怪不怪了,问道:“好长时日不见你,今日怎么会到此?”
赤蔹对着我挑挑眉头,笑嘻嘻道:“小鱼娘子可是想念本王了?”
说着,一脸坏笑挑起我的下巴。
“月饼还想不想吃?”我也冲他挑挑眉头。
赤蔹闻言,忙将手缩回去,收敛了痞气,闷闷说道:“天界命各司追查戮龙魔首,本王忙于公案,因而不得空。”
“难怪长久未见龚鲵来,原来为公案劳碌。”我自言自语道。
“人家可是东宫殿下,每日有蕙质兰心的云善陪着,还有天界许多仙子,哪里需要你来挂心。”赤蔹朝我翻翻白眼。
我正要开口替龚鲵辩上两句,忽而一阵幽香,龚鲵便来了,一甩袖子,“潜光君在凡界待久了,竟添了这背后乱嚼舌根的毛病。”
“龚鲵仙家,你怎么也来了?”我过去拉住他的衣袖。
“我们追寻魔首踪迹至此。”龚鲵道。
说完,低头看了看我:“你不恪守道法规律,这么晚在这做什么?我送你回去可好?”
我摇摇头,“我还有事要做。”
龚鲵一皱眉,“胡闹。”
我怕他一挥袖子就把我送回去了,连忙将鱼老爹拽来作证:“没胡闹!不信问我老爹!”
鱼老爹提了提裤衩,说道:“南域近来有妖怪伤人,我们今夜在此设了法坛专等他来。”
正说话间,一直闭目养神的不妥道长突然睁开眼睛,大叫一声:“来了!”
只见天边卷起一朵乌云,遮天蔽日,地上腥风大作,吹得法坛几乎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