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几日,我正起来梳着妆,太子抓着本奏章急匆匆闯进来,吓得宫女以为发生什么事,纷纷跪下,惊得六巧的梳子停在半空。
“殿下自重!小臣还未更衣,殿下不该就这样闯进来。”我急忙道。
“鱼卿!”太子喘着粗气,“本宫有事同你讲!”
“那请殿下先移步到前殿稍等片刻,小臣即刻就出来。”我道。
太子回过神来,自知失礼,脸上飞红,扭过头走出殿外去了。于是我随手绾了发,换了件襦裙,便连忙出去了。
“殿下什么事这样急?”我问。
太子将手里的奏章递给我,我打开一看,是御史大夫朱执暄弹劾鱼老爹的奏章,里面网织了各种罪名,欺君罔上,图谋不轨自然不必说,竟还扯出曾与钟直许下姻亲,说我乃是罪臣的家眷。
我合上奏章,问道:“这个朱执暄同朱执晏可是同族兄弟?”
太子点点头,“正是,二人堂亲戚。鱼卿只看名字便知。”
我皱眉道:“憋了小半年,他们终于忍不住了。”
“前朝大臣们要论罪名,本宫硬按了下来,今日大司马连递了两个奏章上来,封封专讲此事,父皇明日早朝定会召见两位鱼卿,当面饬问。我们如今得赶紧先想个对策才行!”太子焦急道。
朝廷公论向来是左右君王决断的力量,若是群臣激昂,揪住此事不放,国主难保不会下令处死我与鱼老爹以平息物议。
我想了想,“他们是有备而来,绝不会善罢甘休的。”
“鱼家与钟家有姻亲之事,可属实?”太子问。
我抬头看了看太子,答道:“属实。”
太子惊愕。
“钟直大夫同家父互为知己,保荐家父入朝为官,两家向来通好,后来家父将小臣许给钟家独子钟池。”我道。
太子默然。
“家父借病辞官亦是真事。”我补充道。
“那现下该如何是好?”太子问。
他们既然有心搜罗,自然桩桩件件都不是空穴来风。
我想了想,叫来六巧,“你到长明殿去请老大人和三位宾客过来。”
六巧领了命退下去了。
“鱼卿,本宫定全力回护,不教他们伤你。”太子道。
“小臣觉得,此事应该是萩夫人在背后谋划的。”我道。
太子神情有些复杂,“本宫得鱼卿屡次三番襄助,大司马早已盯上了你父女二人,此次群臣参奏恐怕是早有预谋。”
我见太子但凡论及萩媛总是闪烁其词,态度摇摆,心里有些奇怪,便问:“殿下与萩夫人是否曾经亲厚?”
太子听见我如此直白发问,面上十分惊讶,沉思良久,方回答我道:“本宫生母早薨,小杨后又与本宫不亲厚,本宫自幼没有母亲照拂,在宫中孤苦无依,幸得有萩夫人时常进宫宽解本宫,帮本宫走过了那段最难熬的日子。她虽然在名分上只是本宫舅舅的妾室,连本宫舅母都算不上,但在本宫心里她却如同本宫的母亲一般。”
我心下一沉,这下事情难办了,太子若顾念萩夫人对他幼时的恩情,那扳倒萩夫人的事便难以实行了。
不多时,鱼老爹与三个小徒赶来。
我将奏章递给老爹,然后对三个小徒道:“你们只管坐着,此事暂不必你们效劳,今日叫你们来只为听一听,知个原委。”
三人依言,侍坐一旁听详细。
鱼老爹看完奏章,忧心忡忡,“早便知道圣都不是容易待的,才恨不得早日离了这里,如今落到他们手里,稍有不慎,恐怕阖府性命都要折进去了。”
太子闻言,亦忧心忡忡。
“老爹,躲是躲不过的,事到如今我们已被他们视为敌党,必要将我们除之而后快,眼下我们只得看他们使出什么花招来,才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道。
“小师父的话在理,即便想与世无争,殊不知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就算清清白白,也遭不住欲加之罪,与其坐以待毙,不如干他娘地。”蛤蟆道。
话糙理不糙。
我对鱼老爹道:“到了御前,不管陛下问什么,你都只说冤枉,其余的,我自会回话。”
“官面话你不如我,陛下的心思我拿捏了十余年,教我哄他几句,也许就没事了。”鱼老爹道。
我摇摇头,“待我辩完了那帮文官御史,自有老爹发挥的时候。”
正说着话,奉高急急忙忙闯了进来,扑到地上,慌慌张张道:“殿下,殿下,陛下传您与两位鱼大人即刻到疏政厅。”
我们大吃一惊。
“殿前长待可有透露是为何事传召吗?”太子问。
“奴才问了,殿前长侍只说,大司马带着许多位大人在疏政厅与陛下议事,至于是为了什么事,却不能得知。”奉高答道。
狸猫看了看我们,对蛤蟆与守宫道:“此事凶多吉少,不如我们三个驮着师父与老大人逃走吧?”
蛤蟆赞同道:“师兄这主意好,强如去送死。”
守宫附议点点头。
“方才还说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现下便全忘了。”我道,“我们逃了容易,南域还有家小怎么办?今日我须先会会他们,再做计较。”
众人觉得在理,便起身到疏政厅去见驾。
鱼老爹忽然拉住我:“等等,你不能这副模样去见陛下。”
连忙叫来六巧:“快给舍人换官服,将头发簪起来,束上冠。”
于是我换上官服,束上冠带,收拾一番,才与他们一同去了。
到了疏政厅,一看,果然站着好多大臣,交头接耳,议论纷纷。为首站着大司马,只见他锦衣高冠,牙笏玉带,很是威风,全然没有了当日老泪纵横的颓丧。
薄情人的痴心,果然是浓烈而短暂的。
趋步走入殿中,我与鱼老爹齐齐向国主叩头参拜。
一年光景不见,国主依旧油润圆胖,端坐在明堂之上,仿佛一个刚出炉的饱满丰润的灌汤包。
国主见了鱼老爹,十分激动,将肉墩墩的手往案上一拍。
“啪。”一声闷响,接着瓮声瓮气骂道:“鱼向晚!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欺君罔上,图谋不轨!”
国主一时语气激昂,溅出唾沫星子,挂了大司马一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