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了园心鲤鱼池边,太子将前番赠我的刚卯拿出来,对我道:“这是本宫离开南域之时赠给鱼卿的信物,鱼卿后来拿着它来东宫,奉高将它交到本宫手中,如今使命已达,依旧还是赠予鱼卿佩在身上。”
“多谢殿下馈赠。”我行礼接过刚卯,假装无意地问道:“这枚刚卯看着不似寻常之物,想必也是有来历的。”
“这是大司马征伐玉罗大获全胜时献上的战利品,当日恰逢本宫诞生,父皇一时欣喜,便从众多玉罗珍宝中拿了这个刚卯作为本宫诞辰之贺。”太子道。
我心里一沉,没想到这对双卯竟来自玉罗国。
“小臣听闻这印一般都是成双成对的意头,陛下赐给殿下的可是一对双卯?若是,小臣甚想一睹另一枚严卯的风采,不知殿下能否成全?”我问。
太子愣了愣,“这枚刚卯在本宫手里多年,这却从未听说还有另一枚,父皇也不曾提过。”
我闻言,暗暗吃惊。
心想,若是我那枚严卯不是从国主手里送出去的,那便可能是大司马当初抄检玉罗国库时私自收了。若是这样,这枚严卯为何会被一个女子拿着带去了玄方山?若那个女子便是我生母,那我莫非竟是大司马所出?
我后背一凉,打了个冷颤。
“鱼卿这是怎么了?可是园子里树密积了春寒,一时被风扑着了?”太子关心道。
“哦,无碍。走了许久,不如小臣随殿下到湖心园去坐坐吧?”我道。
太子点点头。
到了湖心园,六巧早已铺设好了坐席,摆上镂花楠木几,备了米酒,海棠酥、玉米烙,青团,蛋黄酥与各色果脯。
“殿下试试小臣做的蛋黄酥。”我道。
“蛋黄酥?”太子有些疑惑,接过手中,尝了一口,赞道:“口味倒是新颖。”
“自然是不能与御制的点心比的,做着好玩罢了,殿下不嫌弃就好。”我道。
“鱼卿过谦了。”太子笑道。
“不知近日朝中有什么举动?”我问。
“近来大司马等人倒是收敛许多,没什么动静。”太子道。
“越是没动静越该小心,焉知他们不是在谋划什么。”我道。
太子若有所思点点头。
我忽然将话一转:“不知大司马家里都有什么亲眷?”
“鱼卿问这些做什么?”太子疑惑。
我尴尬一笑:“知己知彼百战百胜,自然事无巨细都要盘查一番才行。”
“大司马嫡妻早逝,因而家中没有当家主母,一应大小事务都是宠妾萩媛代为主理。”太子道。
萩媛?萩夫人?莫非就是她?
“那大司马有多少子嗣?”我问。
“大司马虽然宠妾众多,却并无所出。”太子答道。
“无所出?”我瞪大眼睛。
萩媛杀我究竟是因为我帮了太子,妨碍了她,还是因为她怀疑我与大司马有干系呢?
严卯是不是大司马送出去的?
谜团越滚越大,我脑子都不够用了。
“鱼卿在想什么?”太子看出我分神,关切道。
“哦,没什么。”我回过神来,说道:“那个萩夫人,可是玉罗人?”
“鱼卿是如何得知?”太子惊问。
“在南域的时候,她曾指使朱执晏杀我们,其中还有玉罗人,所以小臣猜度,这个萩夫人,大概是玉罗人。”我道。
太子点头:“没错,萩媛正是大司马征伐玉罗时掠回的玉罗女子,深受宠爱多年,代掌家务,所以府里上下都称她为萩夫人。”
我心凉了半截,完了完了,搞不好我要添一个混蛋爹。
太子忽而握住我的手,担忧道:“鱼老大人驰书告诉本宫鱼卿遭暗害之事,教本宫悬心多时,恨不能赶到南域去探望鱼卿,后来鱼卿虽写书告知已经痊愈,本宫心里仍不大安乐。直到亲眼见鱼卿无事,才略略心安。”
我默默抽回手,尴尬一笑:“教殿下忧心,是小臣之罪。”
“萩夫人乃大司马心腹爱妾,想必是大司马因你们曾救过本宫,所以要加害于你们,说起来也是为着本宫的缘故,鱼卿才受此暗害,本宫心中感愧,更何有怪罪鱼卿?”太子面有愧色。
我叹了口气,恐怕事情没有这么简单。
“殿下可否答应小臣一件事?”
“什么事?鱼卿尽管说来。”
“日后殿下可否将玉罗人免去奴籍,让他们也能做殿下自由身的子民?”我道。
太子闻言,惊住了。
过了好一会儿,才道:“他们要杀鱼卿,鱼卿竟还愿替他们求情?”
“人分好坏,不能因为一些坏人就拖带上无辜的人。玉罗当初触犯上国虽然有罪过,但是灭国为奴未免太过严苛。”我道。
太子思虑了一番,说道:“他们虽是敌国罪民,但这些年已得到了教训,以玉罗国君之罪而加诸于民,未免无辜,那便依鱼卿的意思,日后宽恕他们,恢复他们自由身。”
“多谢殿下恩典。”我行礼谢恩。
太子一把扶住我,“不是说过,鱼卿往后不必这般多礼。”
我坐回席上,给太子斟了一杯米酒,说道:“风和日丽,如此美景怎可辜负?小臣恭请殿下满饮此杯。”
太子愉悦,端起杯一饮而尽。
六巧站在我身后,见我饮完酒,便递上帕子来。
太子瞧见了,问道:“这个就是鱼卿当日特意开口向本宫讨来的小宫女么?”
我点点头,“正是。”
太子打量了一番,“做事倒乖觉,不知她是否有什么过人之处,所以能得鱼卿如此青眼有加?”
六巧闻言,连忙跪下:“奴婢贱名叫六巧,是新来的。没什么过人之处,因事情做不好遭掌事姑姑责罚,是鱼舍人当日可怜奴婢,又不嫌弃奴婢无用,才将奴婢收到身边伺候。”
“看来本宫的鱼卿不仅聪慧,还很善良。”太子扭头看着我。
我听出太子话里已有几分醉意,便将话转了,扭头问六巧:“你来了我身边这么久,我竟不知道你为何是叫六巧,可有什么故事吗?”
六巧闻言,脸一红,“哪里能有什么故事?我爹妈识字少,养了我们姐妹六个,大姐叫大巧,二姐叫双巧,我是老幺儿,所以叫六巧。”
“哈哈,真有意思,原来是这样。”我笑着道。
“果然有意思,本宫记得鱼卿的闺名唤作知佩,可也有故事吗?”太子问。
“《诗经》里说,‘知子之来之,杂佩以赠之。’是以家父将我取名为知佩。”我答道。
“果然是个好名字。”太子笑道。
我心想,哪里好听了?拗口生硬得很,鱼老爹当初绝对是随便拿字给我凑的。
主仆三人正玩笑,奉高低头过来了,凑到太子耳边说道:“殿下,大司马府上送了请柬来。”
说着,奉上一张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