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将请柬接过手里,看罢,递给了我。
我打开一看,原来是大司马要在家举办雅集诗会,遍邀朝中大臣与名儒赴会,同时也想邀太子参会,增添荣光。
“这等鸿门宴,本宫岂会中计。”太子嗤之以鼻。
我心想,正所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我正苦于无从追索身世之谜,何不趁此机会到大司马府上一探究竟呢?一来可以看看这个位高权重野心勃勃的大司马是何许人物,二来正好去会会那个当日一心要害我性命的萩夫人,试试她有多少手段。
“殿下明日可大胆赴会。”我道。
“哦?”太子有些意外,“鱼卿有何高见?”
“所谓见招拆招,大司马若处心积虑要谋害殿下,靠躲是躲不掉的,不如去探个究竟,杀他一个措手不及。”我道。
太子想了想,“既然鱼卿胸有成竹,那就依鱼卿的意思办。”
到了翌日,我挑出巧舌如簧能言善道的狸猫与我们同去赴会,让守宫与蛤蟆留在宫里保护鱼老爹,又将六巧也留下通消息,这才放心地去了。
到了大司马府,一下马车,嚯,果然好气派!不愧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大司马,府邸修得丝毫不输皇宫。
虽然大司马只是心血来潮想在府中举办雅集诗会,然而所受邀之人,无不屈服于大司马的浩大威势,都乖乖来了,因而今日门庭若市,停了许多车马,府中亦戒备森严,来往者皆凭柬帖,其余人一概不能进去。
太子虽然是简装出行,毕竟还是留了心眼,在府邸周围都埋下了甲士,以防万一。然后我以太子舍人的身份,狸猫以太子宾客的身边侍奉左右,伴随着太子一同进入府中。
一进去,有举足轻重的元老大臣,也有瀚文馆、太学院的儒生、太学生与大学士,皆三五成群,热热闹闹地讨论古今,针砭时弊,个个昂着脖子高谈阔论,唾沫星子都打湿了一滩地。
步入园中,只见依山傍水仿魏晋名士的曲水流觞,一大丛樱花开得繁花似锦,底下摆着宴席,又有许多花朵一般的美人儿,穿着各色襦裙,簪着宝石簪子,端起酒杯酒器,菜品瓜果,进进出出,裙摆妆鬟转得直教人眼花。
“小师父,小宇我今日跟着您老人家也算是开了眼了,能到这么个神仙府邸来赴会,我想即便是月老的仙会也不过如此吧?”狸猫喜滋滋道。
“这些人可都不是善茬,一会儿在席上你可莫贪杯吃醉,好生看顾好殿下。”我低声嘱咐道。
“弟子谨遵师命。”狸猫笑着道。
不多时,大司马一左一右扶着两个美若天仙的女子,从容走出来。我看了看他,只见他却不像个驰骋疆场的粗野将军,而是一身士大夫的素白绫绸长罩衫,头戴高峨缁纱帽,宽衣博带,一派风流名士的模样。右边的美人儿蜂腰鹅蛋脸,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直教人看着便是活脱脱的一首诗。
左边的美人儿虽然有点年纪,但是风韵犹存,柳叶眉,点绛唇,身段纤细,一双杏眼娇俏,衣着簪戴皆比右边女子更华贵显身份。
我心里猜,她大概就是萩媛了。
“这小老儿艳福不浅呐。”狸猫低声对我感叹道。
“少说嘴,等一会儿开了席,有你摆弄嘴皮子的时候呢。”我提醒他。
到了开席,等他们各自叙完一尺布那么长的礼,直把我都等饿了。
不一会儿,丝竹声起,排上歌舞。
一场歌舞终了,文人学士纷纷饮着美酒赏看樱花,吟诗作赋,好不风流。
对这些玩意我是不擅长的,因而只管专心吃菜,并不理会。太子坐在旁边亦不多讲话,只略略应付一番过来奉承的学士儒生。
我抬眼看了看他,因今日是闲散场合,所以穿的是一身缥色缭绫勾金线镶边的直裾,头上簪着绞纹象牙簪,腰间束着一条垒花青玉腰带,上边佩着剔透碧绿的翡翠佩与一枚暗澄琥珀印,雅致却不失尊贵。
大约看惯了太子平日富丽堂皇的装扮,所以觉得他今日看着十分清雅。
大司马左拥右抱与众人高谈阔论,满面春光,好不得意。我看了看他,凑近太子问道:“殿下,不知这大司马右边坐着的女子是何人呢?”
“是他新得的宠妾,名唤枭姬。”太子小声道。
“原来如此,难怪这萩媛今日看着显得落寞。”我笑道。
太子亦笑了笑,没有说话。
只见萩媛堆着笑容,殷勤劝酒,举手投足风姿绰约,连饮了数杯之后,大约不胜酒力,便辞了众人,搀着身边一个凤头髻红石榴簪的侍女,退席而去。
众人照旧吃酒赏乐,向着大司马与太子好一番奉承。
大司马抬起一双丹凤眼往四周扫了一圈,然后将目光落在太子身上:“难得殿下今日赏脸,肯来吃老夫的席面,只是为何一直枯坐着,也不嬉笑,可是心里责怪老夫招待不周,与老夫生疏了?”
太子虽是储君,但圣殷以孝义立国,大司马算得上是长辈,又位高权重深得国主倚重,所以大司马这番话虽然僭越,但论起辈分来,也没有他不能讲的。
“哪里的话,小甥日日仰敬舅舅,哪里就生疏了?是舅舅长久不请小甥登门,今日能与舅舅同坐宴饮,共赏春光,小甥这是欢喜忘言了。”太子不紧不慢道。
我一听,高手啊!
一向只知道鱼老爹官面话一套一套的十分了得,却不知原来太子亦是深藏不露的小泥鳅。
“近闻殿下收录了几个门客,皆授了东宫符印,想必都是些能人异士、国之俊秀。老夫一向仰慕俊杰,很想有机会也能见一见。”大司马道。
“明公原来不知,就是从前一直在万寿行宫打理观星台,后来又辞官归乡的鱼向晚呐!”一个羊角须的儒生说道。
“鱼向晚?他不是说他快病死了,要乞骸骨还乡吗?怎的又回来了?”大司马问。
“想必是嫌那南域荒凉,觉得还是圣都的水土养人吧?”又一个戴进贤冠的老儒怪声怪气道。
“哈哈哈哈……”他们都齐声大笑。
“若是他那就算了吧,老夫素来只喜读书人,从不与那起子装神弄鬼的方士术士缠一块。”大司马一脸鄙夷道。
太子扭头关切地看了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