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南边来的外乡客,路过青州时盘缠花费殆尽,又得了重病,眼看着就要咽气了。我那会儿年轻气盛,最看不得这些,便偷偷将他带回医馆救治。”
“也是那人命大,两副药下去竟熬了过来。他没有诊金给我,便执意要将包袱中最后一本书赠予了我,我推拒不过,只好收下。留下书后,那人便不知所踪了。”
“起初,我也没当回事。等到得了闲暇,我将那书拿出来翻看,却发现竟是一本专讲制毒用毒的书。”
张老大夫双手一拍,感慨不已,那本书的存在,当时极大地满足了年轻的他的猎奇心理。
不过,盖因为书中记载过于奇幻,南边的用毒原理又与张老大夫往日所学大相径庭,他一时无法参透,最终只得将它当作一本闲暇时的消遣读完,就不曾再理会过。
张老大夫感叹了番因缘际遇的神奇,“没想到,今日却派上用场。若是老朽没有记错的话,王爷的病症,倒是与那书上记载的一种毒性别无二致。”
雍王听到这里,仍是有些疑惑,“即便如此,您又是如何断定本王就是中了那种毒,或许真是头风也未可知。”
是啊,既然症状如此相似,张老大夫又是如何区分的呢?孟先生不禁捻须沉思。
张老大夫就知道他们会有这么一问,他得意一笑,径直上前推了雍王一把,示意他转过身去,这才指着雍王耳后一处并不起眼的嫣红印子,“这便是证明。”
“据书中记载,种毒之人耳后都会出现一道红痕。并随着毒性的不断加深,色泽也会发生变化,浅红、嫣红、深红直至暗红。”
“若真到了暗红中隐隐发紫的地步,那便是毒入骨髓药石无医了。是以,此毒又名万紫千红。”
顺着张老大夫的手指,孟先生果然在雍王的左耳处发现了一抹嫣红的痕迹。
只是那红不太明显,若非特别注意,根本不会留意到。便是注意到了,不知内情的人也会自然而然地认为,那或许只是睡觉时不小心压出来的痕迹罢了。
想通了这一点,孟先生忍不住一捶床沿,便是温和如他,也忍不住骂了句,“好歹毒的心思!”
世上的毒有千千万,这人却挑了症状最接近头风的一种,若不是张老大夫机缘巧合之下,正好得了那本来自南边的密书,任他们想破头,也绝不会往雍王这是中了毒的方向上猜。
毕竟有先肖皇后的例子摆在那里,便是雍王最终毒发身亡,世人也不过只会感叹一句命不好,遗传了先人病症罢了。
观雍王耳后的标记,毒性应该已经发展到第二期了,“你既然知道是什么毒,那还愣着做什么,还不赶紧给王爷解毒。”孟先生忙道。
张老大夫终于逮到机会,可以理直气壮地鄙视孟先生一番,若是能解,那还用得着你说,难道他就不想多挣点儿诊金吗!
“书中记载仅制作姹紫嫣红的方子就有七种之多,选用不同的材料所制成的毒,又分别对应不同解药。若是用错了,别说解毒了,立刻就会送了他上西天!”张老大夫一指雍王。
“难道就没有别的破解之法?天下之大,又到哪里去找那下毒、制毒之人。”说到这里,孟先生的眼神有些闪躲,他偷偷去看雍王,心中似乎已经对下毒之人有所猜测。
可是,事情也正是难在这里,即便他们知道了下毒之人是谁,难道还能当面让他交出解药不成?这事不仅不能说破,反而还要提防对方知道他们已经得知了中毒的秘密。
张老大夫对这些弯弯绕绕勾心斗角的事不感兴趣,要知道他只是个治病救人的好大夫,其他的他统统不想知道!
他习惯性地伸手去捋胡须,待看到眼前孟先生那把又浓又密的胡子时,猛地松开了手,“我什么说过那毒不能解了?你说说你,几十岁的人了,竟还是这般说风就是雨的!”张老大夫借故没好气儿道。
又话风一转,“若想解毒,除了找到下毒制毒之人,也不是没有旁的法子。”
“什么法子?”孟先生被怼的莫名其妙,可他也顾不上与张老大夫计较,急忙追问。
张老大夫举起手来,做出一个虚握着什么晃了晃的动作,“这么简单你都想不到,我手上有那本书啊!”
“只要弄清了王爷的万紫千红是哪一种,就能对照着做出相应的解药了。”说完,他不忘嫌弃地看孟先生一眼。
“你说的容易,天下之大,到哪儿查去!”孟先生当即怼了回去。这么一来,事情不是又绕回了自己方才担心的地方吗?
去查毒药,势必就要与下毒之人对上。
王爷现在羽翼未丰,若真这么做,岂不是将王爷推入更危险的境地?
但若不解毒……
孟先生只觉事情陷入了两难的地步。
这时,却听雍王的声音在旁幽幽响起,“去南边。”
回答正确!
张老大夫用孺子可教也的眼神满意地瞥了瞥雍王,复又更嫌弃起孟先生来。
十几年不见,他竟不知这老孟怎么就笨成这样,难道是读书读迂了吗?
“不错,那本记载万紫千红的书就是出自广南路那边。既然是百越一带的东西,只要细细留意,想来总会查到些蛛丝马迹的。”张老大夫啧啧两声。
“本王也是这个意思。不过,既然万紫千红这毒如此隐蔽,做法又如此复杂,总不能空着手去打听。不知是否有什么东西,能让内行人一见就明白的?”雍王伸出两根手指,轻触着眉心。
张老大夫直呼内行,“王爷所虑甚是。这倒也简单,只需将王爷的头发剪下几缕,老朽再用特殊的法子封好即可。”
雍王微一颔首,算是同意了让张老大夫剪头发的事,“过几日我会寻个借口,让千金回京一趟,过路兖州时你再安排人掩护他沿运河南下。”
柳腰抱拳应是,千金是雍王的另一个心腹小厮。
如此一来,这事就算是暂时有了定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