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算什么算!”穆娘子闻言两根细细的眉毛竖得老高,面容越发显得刻薄,“她说的好听,拿什么还?”
“一张饼两个铜板,这要什么时候才足够大郎讨媳妇的?”穆娘子跟穆老爹算起账来。
“还有,三儿眼看就六岁了,我已经跟赵记说好了,过了年就送去他家铺子里学徒,这桩桩件件哪个不要银子?莫说还要白养着这个胳膊肘往外拐的白眼狼,人我今日是卖定了!”穆娘子的话说得斩钉截铁。
穆老爹缩着脖子不敢再吭声,只神情躲躲闪闪的有些恍惚,似乎是不敢去瞧贺婆婆。
谁知贺婆婆根本没有注意他,只死命拉着穆娘子的裙角不让她同牙人立契,穆娘子火了,提起腿一脚踹在贺婆婆胸口当中。
穆逢春见贺婆婆吃痛弯下了腰,忍不住抬臂阻挡,混乱之下不知怎的就挥到了继母穆娘子身上。
“好啊!你这个狗杂种,竟敢帮着外人打我!大家都看到了吧,这就是个养不熟的!看我今日不将你卖到黑煤窑子里去!”穆娘子吃痛,指着穆逢春叫嚣道。
穆逢春显然也没意料到会打着继母,他的眼底闪过一丝慌乱,却依旧倔强地站在原地不肯服软。
穆大最见不得他这副样子,上前就两巴掌甩在穆逢春脸上,力道之大,穆逢春嘴角立时渗出了血迹。
穆老爹焦急喊着“别打了、别打了”,却没有人理他。
穆娘子拿捏着有亲儿子撑腰,神气活现地宣布要将穆逢春立马卖掉。
不仅如此,她还要贺婆婆将她从穆逢春手上所得的五贯钱还回来,否则,她就上衙门去告继子恶逆不孝,伙同外人偷盗家产。
一时间,贺婆婆悲从中来,嘴里不住念叨,都是自己连累了穆逢春。没有人注意到,她的眼底闪过一丝同归于尽的疯狂。
“慢着。”
就在穆娘子母子一个不住打骂着穆逢春,一个拉着牙人准备立契时,有个冷淡的声音响起。
众人转头一看,是个富贵人家打扮的小娘子,虽带着锥帽看不见样貌,但只往那一站,通身的气派就能显示她的出生不凡来。
原来是向晚,不知什么时候她带着寿儿和鹤龄下了马车,站到了人群的最里面。
“你又是哪个?”穆娘子横惯了,即便明知对方出生富贵人家也不放在眼里,只见她斜着那双三角眼,上下打量向晚一番。
“我是他娘,便是把他活活打死也天经地义!这位小娘子若是只是想要发发善心,怕是找错了地方。”
说着,穆娘子又挑衅般扬起手掌,重重往穆逢春脸上扇去。
只是这一次,那声叫她心生愉悦的手掌击打在脸上的脆响并没有如意料中响起,穆娘子发现自己的手被一个高大壮实的丫鬟给牢牢钳住了。
“你想做什么?还不赶快叫这死丫鬟放开我!”穆娘子试了试却挣脱不及,只得狠狠的瞪着向晚嚷嚷。
穆大见自己阿娘被人欺负,又见向晚只带了两个丫鬟,便起了歹心,当即挥起拳头上来帮忙,想叫这小娘子吃个哑巴亏。
谁知寿儿不仅力气奇大,还有些功夫底子在,她虽一手抓着穆娘子,另一只手劈向穆大毫不费力,三两下就将穆大踹翻在地。
哼,这人贼眉鼠眼的,竟想趁机来掀她们家娘子的锥帽,真拿她这个大丫鬟当摆设不成。
向晚点点头,寿儿这才一松手,将穆娘子也扔到她儿子身上。这母子两个如此欺负虐待一个孩子,禽兽不如,寿儿早看他们不顺眼了。
方才是向晚没有要管闲事的意思,寿儿只得按捺不动,现在既然她们家娘子都发了话,寿儿当然要“公报私仇”一番。
她手上使了巧劲,旁人看着没有如何,穆大母子却疼得够呛。只见穆娘子两个一边揉着手臂,一边躺在地上大声嚷嚷,“哪家的小娘子,打死人了”之类的话。
穆大知道这是碰上了练家子,既然硬的不行,他眼珠子一转,当即就耍起了无赖。
“这位小娘子,仗着出身好就能随意干涉别人家的家事不成?你若是真心善,见不得我家骨肉分离,不如就出了那五贯钱。有了钱,我家不用卖儿卖女,小娘子你也能落个好名声。”
向晚淡淡地扫过穆大,这可真是块生熟不忌的滚刀肉。他这是将自己当成涉世未深,容易同情心泛滥的冤大头了。
穆大以穆逢春相逼,想要三言两语就激向晚掏钱,否则就是至这可怜的孩子于死地,若是真遇上哪家心地善良的小娘子,搞不好还真会上了他的当。
只可惜,他遇见的是向晚。
向晚在众人的期盼下,缓缓摇了摇头。
“既然小娘子不愿出这银子,那还拦着我家卖人作甚?”见向晚不肯上当,穆大立时露出本来面目,换上了一副凶恶嘴脸。
“街坊们来评评理,这穆逢春虽不是我娘亲生,但也是她一泡屎一泡尿拉扯大的儿子,不要说他偷了家里的银钱,我们卖了他天经地义,便是冲他方才打我娘那一下子,将他送官打死都是轻的!”
大周朝以孝治天下,因此路人们虽同情穆逢春,可却都认为穆大说的在理,这便是因了这个“孝”字,穆逢春摊上个不肯善待他的继母和继兄,也只能怪自己命苦。
向晚却再次摇摇头。
这小娘子难道是个傻子不成,除了方才说了“且慢”二字,她就只知道摇头,难道是看着好玩,涮他们不成?
就在众人怀疑地看着向晚时,她终于再次开口,“报官吧!”
什么?!她倒嚷嚷上报官了,众人十分不解。
寿儿却对向晚的话不打折扣,当即应了一声就要转身,见她不似作伪,穆老爹也慌了,他一边拦寿儿,一边对向晚道:“这位小娘子,报官可不是闹着玩的,万万不可如此作弄我家。”
正因为穆逢春拿了家里的银钱,穆娘子要卖他穆老爹这才说不上话,否则闹到衙门,真按盗窃罪判罚岂不更糟?
没想到半路杀出向晚这么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想学人路见不平,实际却在搅局,穆老爹一时心急如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