岛上的日子长,除了一日三餐,无处消磨。也得亏是这样的生活,才能让宁意短时间内,把关山月给他的那几本大部头的书,给啃了下来。这事关学琴的基础,关山月依照书本的知识点出了卷子,给宁意来了一场笔试,成绩还算过关。另外,她还问了一些开放性的问题,角度选择的蛮刁钻的。宁意回答的挺像样的,关山月心里算他过了第一关。到了这种程度的学生,就可以开始着手,真正的学习弹琴了。
关山月是为了省时间,也是为了集中教学,更为了不同学生之间能互相比较,从别人的身上看到自己的不足。关山月把宁意和关雯雯放在同一天上课,前后也就差一个小时。旁观别人上课,是一种互相学习的过程,别人身上折射的问题,有时候就是你自己要注意的。
“小月阿姨,我现在是该叫宁意哥哥还是宁意师弟呢?”
按照进入师门的时间,宁意还得管雯雯叫一声师姐。
“随便你,你想怎么叫都行。”
关山月当初也不想叫赵明海那个笨蛋师兄的,爷爷一直逼她她才不得不改口。她绝对不让悲剧重演,不勉强自己的徒弟。
“好雯雯,放过我吧。”
关雯雯喊他师弟倒还行,宁意就怕关山月让他叫一个小朋友师姐。虽说合情合理,他还是觉得有点羞耻。
“那你得赶紧练琴超过我,我才能答应你。”
“好好好,谢谢雯雯姐姐高抬贵手。”
关山月看着两个顽徒直摇头,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嘞。真要把他俩都教出来,还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尤其是宁意这个让人头疼的。
关山月戒尺落在琴桌上,“收心上课了。”
这节课是宁意的,关雯雯乖乖坐到一边,不打扰他们。
“不管你以前学过多少年琴,哪怕是说你考到了淞江音乐学院这样的古琴专业研究生,并不代表你的水平有多好。以我的目光来看,你还不如雯雯。所以从今天开始,我们从坐姿指法开始,重头学习。”
宁意并不质疑关山月如何教学,只是他没有想到他弹了这么多年古琴,顶级难度的曲子也学过了,居然要从指法开始这种入门第一课重新学习。旁的倒不打紧,就是这毕业时间不等人啊。
“关老师,这样我还能如期毕业吗?”
“这不是你要考虑的问题,你现在整个脑子里只准想如何把琴弹好。我让你从头学习,并不是在为难你。你既然要跟我学,就要以我的体系来为你量身定制学习方向。”
关山月用心良苦,宁意忧思不已。
关山月地戒尺再次落在桌子上。
“别分心!你看看你,心思跑了之后,身体的姿态都不对了。沉肩坠肘你做到了哪个?小腹与琴桌之间一拳之距离,你看你都离多远了?你连基本的弹琴仪态都做不到,怎么可能会弹出好的曲子?恐怕在桌面前坐五分钟,都觉得浑身酸痛了。”
不走神的时候,宁意也是很注意自己仪态。可他就是心思太多,有时候弹琴弹着弹着,就不知道想到哪里去了。是曲子也弹错了,身体松垮下来了。
像宁意这种情况,在教学上非常常见,也很好解决,无非就是刻意的去关注。从前宁意是闭门造车,学校里那么多学生,老师也不可能盯着他一个人。课上的随意叮嘱,并不会让他引起一些必要的重视。再加上弹琴的时候,琴者本身看不到自己的姿态,所以很多问题不能被发现。
关山月把自己的穿衣镜拖了出来,放在宁意面前,让他随时能看见自己样子。
“还真是,我都没有注意到,明明刚才坐在这里的时候,刻意留意了距离。怎么一晃神,就偏差了这么多?”
“所以呀,弹琴得集中注意力。你晃什么神呢?你到底是来思考问题的,还是来上课的?在没有达到琴曲合一的境界前,你弹琴的时候,脑子里只能想着下一个音,其他的东西暂时放空。”
关山月也没有什么绝妙的方法,能解决分神这个问题。但是她有个笨办法,屡试不爽。
体罚。
只要学生稍一出错,关山月的戒尺就出手,下手还不轻。次数多了,就长记性了,自然而然出神的次数就少了。
“哎哎哎,你看看你的鼻尖都对准哪里了,是不是在五徽的位置。再跑偏戒尺就下去了。”
“别别别,关老师,我挪回来了。”
宁意已经学会下意识的用手挡戒尺了,这段时间挨的打比他这辈子都多。
戒尺没有落下去,关山月的手机响了,宁意躲过一劫。是林业局的张教授,给她打个电话,也是她等了好久的一通来电。
“张教授,是结果出来了吗?”
太过心急,关山月连客套话都没说,直接问了结果。
“是的小关,化验报告我刚刚拿到,看到了一些土壤里面非正常物质。从成分来看,并没有一些很特别的东西。但是有几个熟悉的元素,我个人有一些猜测,你可以当做个参考。”
“张教授,您请说。”
柞木林的危机即将揭开谜底,关山月不自觉的紧张了起来。手里的戒尺放在了桌子上,人也从慵懒的坐姿,站了起来。宁意也是,从琴桌前走到了关山月旁边,想和她一起听听,最后的结果。
“我上次带回来的样本以及你后来送来的样本,成分不是很接近。山上的土壤里检测出来的成分,接近家用的清洁液或者是洗衣液之类的成分。下水道里的样本则此类含量低了很多。我想你们村里应该不会有人在山上的林子里生活,正常来讲不会出现过量的此类元素。会不会是有人刻意为之,你可以想一想,最近村里有没有人对养护树林这件事不满。”
挂断电话,关山月脑子飞转。关浜村现在就靠柞木林赚钱,不会有人想要破坏掉的,一定有别的原因。
“我之前看你们那个村书记做事就奇奇怪怪的,会不会就是他呀?”
宁意和村里的人打交道不多,接触的几个也就觉得关东潮行事不怎么磊落。关山月也有那么一瞬间,对关东潮存了个疑问。只是他一个村书记,身上有不同于村民的责任。柞木林有损失,对别的村民来说,就只是经济上有亏损。可对于关东潮而言,那可能是要丢饭碗的。何况他没有理由这么做,不管之前有没有什么误会,从各种情况上来分析,关东潮都不太可能去破坏做木林。
“不可能是他的,他只要还想当村书记,就会比谁都想要做木林好。”
出于自幼长大的情感,关山月更愿意相信关东潮。只是找不到原因,柞木林就会越来越坏。这段时间已经有几棵树,从树干里面烂掉了,腐坏的形势根本遏制不住。张教授的药水,已经渐渐不管用了,留给关山月调查的时间也不多了。关山月想着,实在不行她就住在后山守株待兔。一直待在这山上,总能碰到那个干坏事儿的人。
她把家里压箱底的帐篷翻了出来,郑重其事。这玩意儿买回来之后,她一次都没有用过,就连怎么搭都是在现学。
“需要我帮忙吗?”
宁意从菜园回来,就看见关山月在鼓捣帐篷。看情形应该是没整明白该怎么弄。
“你来的刚好,你来瞅瞅这帐篷到底要怎么搭才是对的呀?”
宁意出门前,关山月还满脸愁容,现在怎么有心情搭帐篷?
“这是要出去野营啊,你想去哪里玩吗?”
“玩?”
关山月苦笑,她现在哪有心情出去玩。
“这帐篷是用来去山上守夜用的,你以为我出去玩儿呢。”
宁意停下搭帐篷的动作,把零件一个个摆好,收回到了包里面。
“你干嘛呀,我让你帮我搭,你收回去干什么?”
“关老师,你知道现在是什么天吗?”
宁意不管关山月的质问,这件事他不能顺着。
“现在是冬天!晚上的温度都零下了。你带一个漏风的帐篷出去守夜,是想冻死自己么。”
一个夏天的野营帐篷,半镂空的,防蚊不防风。真要在这个帐篷里睡一晚,人还不都被风吹傻了。
“特殊情况特殊对待,我会多穿一点衣服的。你也知道,后山的情况越来越糟糕了。再这样下去,柞木林就真的没了。”
关山月鼻子发酸,她真的好无奈呀。她也不想大冬天出去挨冻,只是这片林子,眼睁睁的就要毁于一旦了。她能做什么呢?她也只能做点,这种看起来傻呼呼的事情。太过关切的时候,人是没有理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