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收徒弟这件事情,关山月觉得最重要的是心意,打心里认可的人,就不需要一些虚形式去证明。当然,这都是关山月个人觉得。宁意一点不认同,他在拜师仪式这件事上犯轴。
宁意一定要关山月像老神仙似的,端坐在那里,他恭恭敬敬的给奉上一杯拜师茶,他才算是有了名分。也不怕她日后后悔,说一句没有拜过师一切不作数。
关山月也不知道,宁意在哪里学的这种折腾人的形式。尊师敬道是打心底里的,搞花里胡哨的仪式干嘛。
“我警告你,别给我你整这些花活,不然的话,我让你马上回上海”
宁意不甘心,他觉得没有拜师礼,他这个徒弟就名不正言不顺,没接关山月的话。
“你别给我不说话,心里憋坏劲。我让你看的那些书,你看完了没有?一天天的,哪里还有这闲工夫。”
“是是是,关老师的吩咐,我怎么敢不从,书一直在看。就是那一本儿,我实在不好意思看不下去。”
关山月刚想说宁意,宁意嘴快先堵住了话口。
“当然,这是我鉴赏水平有限,和关老师推荐没关系。”
哼,关山月发现宁意对自己简直是无脑吹,天天听他说话,自己都能飘到天上去。
“”算了算了,那本书你不想看就算了。其他的书一本也不能跳过,细细学习。当然也别着急,你可一定要看也不着急,慢慢来就对了。”
太好了,宁意如释重负。言情小说的情节,他实在是无法理解。更不知道那种缠绵恶心的文字,回从什么方面提升他对古琴的认知。他中间一度逼自己看下去,可每每翻开就反胃。
“你的那把琴,我爸已经修的差不多了,过段时间就可以给你送回来了。他说你那琴还行,好好保养,弹一辈子没问题。”
很快能拿回自己的琴,算是一个好消息。古琴这种器物,说的玄乎一点,它是有灵性的。时间用久了,彼此之间就熟悉了。换然健换一张新琴,那就得需要时间磨合。宁意不得不承认,关山月借给他的那张琴,一上手就能听出音质明显的不同。琴腔的共鸣非常清透,什么曲子都能轻松驾驭。关山月一直说这张琴是她五岁的时候,开指用的。不愧是古琴世家,随便一张琴都不简单。
只是再好的琴,也有磨合期。这都两个月了 ,宁意还没有找到与这张琴比较融洽的相处方。这是一张丝弦亲,宁意总是按照以前的弹奏习惯,发力过猛。已经破坏了好几根丝弦了,不是把弦弄松了,就是扯断了。
“那我把之前您借我的那张琴还给你吧。”
再用下去,他就成关浜村丝弦的一号买家了。
“那张琴送你了,就当做你我师徒缘分的见证吧。”
关山月当初把这张琴借给宁意,确实是随手挑的,还有点轻看的意味在那里。认为他那个水平,也就只能碰碰新手联系琴的。如今从借到送,还真不是因为新手琴便宜,送起来不心疼,她家可没有品质差的古琴。
这张老琴,是她人生的第一张古琴,陪着她一路闯关,见证了她琴艺从无的到有。现在宁意正在经历这个过程,用新手琴会重塑心态。让他尽快摒弃从前的所学,在她这里从头开始。希望这张琴,也能成为宁意的好伙伴,让他和自己一样,顺利入门。当然了,除了关山月自己给琴赋予的意义,从世俗的眼光来看,这张琴算是一张古董琴了。正儿八经的宋琴,博物馆里都不一定找得到的老物件,瞧瞧琴面上象征时间的蛇形断纹,多好看啊。也就关山月这种藏了一屋子琴的人,才舍得给送出去。这样一张亲琴给了宁意,正好弥补了之前她心里的愧疚,再面对宁意,从前的底气又回来了。至于宁意识不识货,那就是他自己的事情了。
“谢谢关老师,我以后一定会好好把这张琴珍藏起来。”
关山月送的东西,不管是什么,当然得好好收着了。这不两个人就有羁绊了么,就算没有正式的拜师礼,宁意也终于不觉得,自己是名不正言不顺的野徒弟了。
“你收藏起来干嘛,你得天天弹啊。琴不用弦会涩,时间久了就坏了。你以后上课,就用我送你这张,琴弦若是坏了,就来我这里补。”
总之宁意要跟关山月学习,就得听她的安排,一步也不能走岔了。
宁意的革命取得了阶段性成果,上海那边的两位老同志,悬了几个月的心,也终于稳下来了。
“赵教授,我已经顺利在关浜村安营扎寨了。”
赵明海把手机聊天页面摆在了陈小蕖面前,上面的聊天内容是宁意发给他的,告诉他关山月已经正式开始教课了。赵明海一收到这短信,第一时间就冲到陈小蕖办公室,让老母亲放心。当然更多的成分,是为了在领导面前显摆一下自己的办事能力。
“这个事情居然真的能成了,我以为过了这么久了,他俩僵持住了。我前几天还把家里的房间打扫了一遍,想着宁意很快就要灰头土脸、垂头丧气地回来了。”
陈小蕖对赵明海干的这件事没有抱什么希望。她与关山月同事多年,为了招生原则的事情,也不知道吵过多少架。天才真的很难搞定,总是我行我素的。她与关山月的思维与沟通,总觉得是隔着玻璃说话,没有办法将有效的信息互相传导。
关山月当年一气之下离开淞江音乐学院,正是因为那一年学院实行了新的招生规则。将研究生入学考试的文化课比重拉大,乐器演奏的占分比分调低。这导致当年入学的很多学生,没有达到关山月心中的理想水平。
“你一口气招20个古琴专业研究生,我一摸底十几个人都弹的一塌糊涂。这种学生你觉得在高校大课堂里能学到什么呀?”
回忆历历在目,关山月当时愤怒的样子,还没从陈小蕖心头落下。
“我要是一对一的教,就算是水平差点,可能也还有补救的可能。我一个人带好几个学生,个个这么差,说什么都不能领悟,这样的学生你让他学古琴干嘛?你把他领进这扇门,到底是在折磨谁呀?既然他们可以文化课考这么高的分,学什么专业不可以,非要来古琴这种拼天赋的专业干什么?”
关山月毫不掩饰地表达着自己对新规则的不满,对新一届学生的失望。陈小蕖所有的解释,她都听不进去。
“并不是所有没有天赋的孩子,都会想要弹古琴。也不是所有没有天赋的孩子,都肯放弃弹古琴。既然我们为人师者,自然是能帮一个帮一个了。”
关山月不能理解陈小蕖,她也不想理解。当年的她,既然无法接受面对折磨自己的现实,那她就离开眼不见为净好。
这一躲,三年过去了。
“你还是不了解我师妹。她呀,就是在高处待久了,不了解人间疾苦。还以为人人弹琴都非得做到她那种地步才配学。不过她也不是什么坏心思,只是觉得做一件事情很费劲,就没必要去做。比如我们小时候一起学琴,她看我总是学不会新曲子,就劝我回家去。我当时特生气,特烦她。我后来才知道,她只是不想看我起早贪黑练习,还总挨骂受气。我告诉她,我一定要弹好琴之后,她就再也没有劝过我回家。反而在课后,总是指点我。她是个热心肠,而且很会教学。有很多东西,我其实并不是跟我的师父学的,而是她无意中点拨的我。所以我看到宁意卡顿在毕业这里,我就想到了小月。我教不了的学生,给她准行的。”
赵明海对自己的师妹,那是又爱又恨。当然恨早就过去了,现在他成了师妹吹,他看关山月是哪哪都好的。
“这话你当年为什么不说,现在又跟我推心置腹?”
陈小蕖都想拍桌子,当年她和关山月闹误会,就差一个人在中间调和。合着赵明海这个人什么都知道,当年就净看热闹,啥也不说。现在是事情都过了趟了,他跑过来说当年的事都是有原因的。
“那我自然向着我师妹了,她想走就走呗。反正她去哪儿,都能过得很好。”
陈小蕖无语,一瞬间都想公报私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