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山月人都快睡着了,突然觉得不太对劲,她怎么去了趟医院,把最重要的事儿给搞忘了。
象鼻虫,这个季节还能在家里看到这么多的象鼻虫太过反常。
象鼻虫是关浜村的土语,学名叫什么,关山月并不清楚,只不过她对这种小虫子并不陌生。无论是小时候的记忆还是这两三年回到村子里,象鼻虫一直都有生存在这个生态里。这种小虫子最喜欢的食物是板栗,南方本来就多种板栗树,象鼻虫常见就不稀奇了。凡是它们横扫过的地方,你是一颗板栗也被想吃到。但是板栗只是象鼻虫的某一种食物,像关浜村的柞木林也是象鼻虫危害的对象。小虫子从外观来看人畜无害的,实际上只要它出现了,还真得好好下功夫治虫害,不然就等着一年的蚕丝落空吧。
只不过象鼻虫和大部分昆虫一样,活跃的时间在春夏。秋冬虽然偶尔也会有几只生命力坚挺的残留下来,但是绝不可能成就一番规模,造成大面积的杀伤性。
“宁意!宁意!”
关山月急吼吼的把宁意喊过来,宁意手里拿了个托盘,上面是一碗饭和一碗汤。
“让你吃晚饭你不吃,现在又饿了吧。”
宁意还以为关山月是因为肚子饿了才喊他的。
“我不吃,你赶紧帮我一下,我要去二叔家一趟。”
关山月现在可是半残疾的状态,别说去二叔家了,就是走到大门口都够呛吧。
“你都这样了,你怎么去二叔家呀?”
“你背我扛我,或者拿个拖车把我拖着都行。”
关山月手舞足蹈的,看得出来是真急了,但是宁意也不知道她犯什么毛病。
“你真把我当驴呀,这个时间有什么事儿非得去二叔家,打个电话不行吗?”
宁意还真的不是嫌麻烦,而是现在关山月的脚就不能瞎动,刚扭着呢,医生都让多休息,她还想着瞎跑。
“我真有急事儿,我电话里说不清楚。”
宁意觉得这一遭是躲不过去了,但是他还是不希望关山月跑来跑去。
“这样吧,你现在在这里把饭吃了,我去二叔家把他喊来行不行?”
“那肯定行啊。”
人家都把事儿办成这样了,关山月能不同意吗,恨不得给他塞点小费了。
最近事情多归多,真是幸亏有宁意在身边。这要是搁在之前,她一个人来处理这一堆乱七八糟的事情,指不定得天天半夜里愁的都睡不着觉。现在是事事有人帮忙,病了还有人照顾,也算是喜忧参半。这徒弟收的也不知道谁赚了,两个人各觉得是自己捡了大便宜。
二叔来的时候,背了一个大大的木箱子,关山月一看到这个木箱子,就觉得骨头疼。她对这个箱子的印象可太深刻了,刚回关浜村的那一年,关山月又一次痛经实在是太厉害了,痛到到满地打滚,被路过的二叔看到了。他立刻回去背了这个箱子过来,当时关山月看到这个箱子打开之后,里面摆满了大大小小型号的针灸用的针。那时候的关山月并不了解二叔这半吊子水准中意,就看到了这样的一个装备,觉得他多少是有点医术在身上的。也没多想,就让二叔帮她扎针。当时关二叔自己信誓旦旦的说,只要几针下去一定就会有所好转的。
关山月信了,准确的说是上当的。
当时关二叔几针下去,她痛经的症状确实是消失了,因为疼痛转移了。她开始肝疼,甚至哪哪都疼。
“二叔,你该不会扎错了地方吧?”
“这我不敢确定,也有这种可能性。”
也就是那天,关山月知道了,她是关二叔为数不多上过手的病患。从此以后她就是再不舒服,也没在关二叔面前表现过。
“二叔,你你你背那个箱子过来干什么?咱们有事好好说,你别害人啊。”
关山月被那次的遭遇吓得不轻,再看到这个木箱子,还是被恐惧支配着。嘴里的饭菜刚刚吃起来还觉得美味的不得了,现在看到了关二叔背着家伙来,嘴里的大骨头就味同嚼蜡了。
“我怎么就成害人的了,我是听你说你脚崴了,心想就这么放着也不是个事儿,我给你扎几针,你也能好快一点。”
关山月赶紧用手打住关二叔的动作,希望他连往前走一步都不要。
“二叔,你给我针灸,那我还能好吗?我的脚现在是崴了,但是给你扎完它就是完啦。”
关二叔对于自己的医术并没有一个很好的判断能力,他觉得这种评价放在他的身上是非常的不客观的。他虽然不是远近闻名的大中医,但他也是潜心钻研过中医的。没什么难的地方,扎针穴位找准了,基本上没什么问题。虽然大部分情况下,他不可以一次性就找准穴位,但是他拿自己练过手了,基本上两三次也就找到了。
“小月你听我说,上回那个你痛经那事儿,那是因为我碰到的少,没试过,你是头一个病人,我才出的那个岔子。但你崴脚这个事儿,我碰到的多呀。我自己,村里人,我都扎过多少回了,都没问题,绝对不会再出现把你扎的哇哇叫的情况,信我一回!”
“二叔,我是得罪过你吗?你非得置我于死地吗?这针不扎不行吗?”
关山月都给人哭出来了,她相信关二叔慢慢摸索,最后差不多也能给她扎对。但是她也就成了活靶子,得承受成功之前所有纰漏带来的痛苦。她还没有达到那种牺牲小我,帮助他人修炼医术的境界。
关山月都快口不择言了,关二叔多少有点受打击。
“宁意,你劝劝呀,怕疼也不是事儿,这么老大个人。最主要的是,咱要相信中医,你这么放任着慢慢养,伤筋动骨的少说也要休息一百天。几个月在床上躺着你能受得了?我给你扎两针,你忍一忍,明天就活蹦乱跳,你不开心吗?”
就是好不容易抓到一个病患,千载难逢的大显身手的时候,关二叔就是磨破嘴皮子,也要把握住机会。这一年到头的,他能找到几个活靶子呀。这个手他今晚要是没练到,估计半夜都得气醒,都得想为啥呀?为啥不给他扎针呢?
眼瞅着是躲不过去了,关山月心一横,“慷慨赴死”了。
“二叔我再信你一回,你可千万不要让我失望啊。”
颤抖的心,打摆的嘴。答应了是答应了,关山月心里该怕还是怕的。下定决心的那一瞬间,“嗖”地一下撸起裤脚,死死闭上眼睛,再也不肯睁开。
“来吧,二叔。我以后能不能走路就看你了。”
关山月这架势,谁看都知道她在害怕还硬撑着。宁意看不下去了,既然不愿意那就不要答应别人啊。再说,要是真的像关山月说的那样,二叔的医术够呛,到时候真把人整残了谁负责呀?他的关老师可不能当残疾人。
“等等二叔,你有行医资格证吗?”
关二叔手已经在木箱子里掏针,他的眼睛甚至都已经挑好了用哪一根针,突然被宁意打断。
“行医资格证?我又不当医生,我哪来的行医资格证啊?”
“没有行医资格证是不能随便帮人看病的。”
“我没办法看病啊,我给她针灸。”
“针灸也是治疗的一种手段,需要有行医资格才可以。”
“那华佗有行医资格证吗?扁鹊有没有行医资格证?张仲景有没有行医资格证?他们给不给人看病?”
“时代变了,要求不一样。您这样看病,出了问题是得负法律责任的。”
“不会有问题呀,我就是扎几个针帮着止止痛消消肿而已。你不要过于紧张了,再喜欢我们小月也不是这么护短的。”
“二叔,这是两码事儿。”
“这不是两码事儿啊,这就是一码事儿。哪怕是现在,中医也有很多家传的。老祖宗留下来的东西,就和古琴是一样的,和蚕丝弦也是一样的,我都不能忘掉。”
宁意还想辩解一些,劝二叔不要盲目的施针,但是被关山月拉到了一边。
“二叔你来吧,我信你。”
然后又给了宁意一个眼神,告诉他不用特别担心。关二叔只是手下下针不太准而已,倒没有到把人扎死的程度。
关山月深吸一口气,重新接受了命运的审判,静静等待着上帝之针落下。但不争气的脚,在裸露的空气间里,止不住的颤抖。宁意轻轻用手在关山月没受伤的地方压了一下,给她一点力,让她不至于抖的那么厉害。也可以防止待会施针起来,会因为剧烈抖动偏移了方向。
想象中的痛感并没有如期而至,相反这一次关二叔穴位找的很准。关山月也不知道他扎上了什么一个穴位,但是没过一会儿原本肿痛的脚踝真的就没有那么痛了,效果可以说是立竿见影。之后二叔又换了几个穴位,扎了几针,虽然还是有一点痛感,但是比起上一次的经历,这就是毛毛雨了。
“好了搞定!怎么样,有没有把你痛死?”
二叔的一套针法,娴熟极了,一点意外都没发生。这属于在失败的经验面前,重新证明了自己。
“二叔,你这两年是不是有在家里勤学苦练来着?这还是你吗,一点都不痛。”
“都说了上次那是意外,你非不信我能怎么办?”
“你现在马上下床走走,你看能不能站起来。”
“不能吧,我这刚扎完针,你就喊我下床走。你这扎针呢还是施法呀?”
嘴上说着不信,关山月还是挪起脚准备试一试。宁意也不放心,手都已经搀扶上来了。但是没想到关山月一点感受不到,下午那种腿脚上的沉重感。脚踝处虽然不能大幅度的转动,但是站在地上是已经没有什么特别的痛感了。
“二叔,你真是神医呀。我以前都没有瞧出来,你有这医术!你还会做丝弦,是非遗传人,长得也不难看,怎么就找不到老婆,单身到今天呢?”
关山月妥妥的有感而发,二叔简直就是关浜村的宝藏人物,艺多不压身。这么优秀的人,怎么会甘心待在小村子里,蹉跎一生呢?
“哎,小月你还恩将仇报。我给你治病,你还嘲笑我。我那是找不着老婆么,我那是叔叔自己潇洒,不结婚好么。”
反正真相与嘴硬之间也就是一层嘴巴皮儿的事儿。谁在乎真正的答案是什么呢,大家过得开心就行。
“行了,你腿也治好了,你小男朋友也放心了,我回去了。”
弄了半天,关二叔还以为自己是被人叫来看病的。
“哎,二叔,等会儿,正事还没找你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