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望向人群中的楚慕玉，薄唇轻启：“若陈氏病好，王妃，可要速速归府。”
楚慕玉的眸子也被晚霞染上了一层绚丽，她屈膝福身：“是。”
温子美没再言语，进了马车。白潮将车帘放好，与众人抱拳告辞，翻身上马，跟着马车回府了。
楚慕玉望着马车离去的方向，久久才回神。
她回到了西院，陈氏已靠坐在榻上，怀里抱着檀云塞给她的手炉，眼中愁雾淡淡。她轻轻叹了一声：“想不到，我病倒之时，还能得他一眼看重。”
檀云听了这话，咬着唇，不由得红了眼眶。
这回倒换成陈白桃劝慰檀云：“我不过是随口一说，你这是作甚？”
“我，我是心疼小姐。”檀云连忙转过身，用袖子抹掉眼角的泪。
楚慕玉坐在了陈氏的床边，端详着她的神色，小心翼翼地问：“娘还看重爹爹吗？”
陈白桃声音极淡地说道：“我已活了大半辈子了，还有什么是看不开的。娘是不指望什么了，当初既然已经为了他做出选择，也没什么好怨恨的。慕玉，娘只希望你不要怪你父亲。你父亲待我们虽然比不上东院，但毕竟心中有我们。十五年前，天下大乱，天河府何尝不是一片混乱？那时你还小，养在长莲府，倒还安全些。最乱的那几年，你父亲领兵打仗，有大夫人陪在你父亲身边照顾着，我倒还放心一点。后来朝中局势稍稳，你父亲便着人把我们接了过来。是以，这些年，纵使孙氏苛待我们，娘也总念着那几年她陪着你父亲历经风雨的情分，处处忍让。只要你们姐弟俩能够平安长大，娘便不奢求什么了。”
楚慕玉心中震动，没料到这个软弱不成事的娘，心底居然如此善良。一腔的委屈，都是为了求全。即便日子过得清苦，却不穷情义。她虽然嘴上说着不指望什么，其实还心心念念着十几年的夫妻情分。
只可惜这副情义，都被黑心的楚乘给吃了。
她叹了一口气，拉着陈白桃的手，轻言轻语地劝导她：“娘，这么多年，孙氏她们一直打压着您，眼看我和飞鸣都长大了，我们怎么会有清闲日子过？你当我成亲前的脸是怎么回事？飞鸣和小世子打架，又是怎么回事？”
“娘知道，可娘只是怕啊！”陈白桃忽然扑在楚慕玉怀中，捶胸顿足地痛哭起来。
她的眼泪鼻涕流在楚慕玉的衣服上，她也只不过是个闺阁小姐，出嫁前除了三从四德，便没有学过有实战意义的东西，只能盼着夫家好好待她。
这种简直就是温室里的花朵，一经风吹雨打，便战战兢兢。
楚慕玉无奈地拍拂着她的背，鼻间亦是一酸：“不怕，女儿已经长大了，定不会教别人再欺辱咱们了。”
“玉儿，你好像变了。”陈氏挂着泪珠，犹疑地望着楚慕玉。她也不知道楚慕玉用了什么法子将脸上的伤隐藏地一干二净，但总归是她不了解的好法子。
“我，变得不好了吗？”楚慕玉一时紧张。
“变得好了，变成娘的好玉儿了！”陈氏将楚慕玉拥得紧紧的，将一腔委屈都哭了出来。
这回，楚慕玉没有再阻止她，只是轻轻地拍拂着她的背。
“哭吧，等委屈都哭完了，明天就是新日子了。”楚慕玉目光灼然，闪烁着坚定和果毅。
楚飞鸣从灶台上端来一碗冒着热气的药，刚走进来，看见陈白桃在楚慕玉怀中哭得撕心裂肺的，便急吼吼地将药放在桌子上，不解的问道：“娘，你咋又哭了？”
楚慕玉听见声音，回头看他，楚飞鸣才发现楚慕玉的眼圈居然也有些微微的发红。
他愣了一愣，不知这二人发生了什么。
他将药碗端到陈氏的面前，用勺子舀了吹了吹，说：“娘，你怎么把姐姐也给传染了。我刚给你煎了药，你快趁热喝了它。”
陈氏止住了哭声，用帕子拭了拭脸上的泪，惊讶道：“你煎的？”
“对啊。”楚飞鸣点头。
檀云在后面偷笑着说：“飞哥儿一定要亲自给小姐煎药，谁都劝不动呢。”
陈氏低头就着勺子喝了一口，还恍惚在梦中。楚飞鸣平素不听管教，总是和她对着干，今日居然做出煎药的事情来，着实令人震惊。
楚飞鸣搔了搔头，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娘，明日我就要去太学念书了。以前我给娘惹了很多麻烦，让娘担心。可是入了太学以后，我必定会好好念书，不给父亲和娘丢人！”
孩子虽小，却将大人的话牢牢记在了心里。孙氏几次说他会给楚家丢人，他便打定了主意：一定会好好念书，绝不会给楚家丢人。
楚慕玉欣慰地看着弟弟，陈氏高兴地看着姐弟俩，娘仨和乐融融。
晚间，楚慕玉为不让旁人怀疑，借口照顾陈氏，和陈氏在一张榻上睡了。
第二日，楚飞鸣早早地起床动身，准备去太学。走之前，需要先去正屋请辞。
楚乘刚起身，闭着眼睛半睡半醒地站在地上，由孙氏和丫鬟珍珠伺候着穿上朝服。
“老爷今日不当职，怎么这么早就要入宫？”
鱼渊国的武官在没有任务时，都是轮班制度，只有特别要求的朝会才会一齐参与。
楚乘随口说道：“宫中近日不太平，华太妃特意点了几个武官，入宫议事。”
珍珠弯腰帮老爷系上腰间的带子，正逢孙氏站在她身后，帮楚乘矫正领口。珍珠猛地起身，刚好撞到了孙氏的胸口，那只珐琅烧蓝六合同春金项圈晃了几晃。
孙氏“哎哟”了一声，护住胸口，当即骂起来：“蠢材，仔细着点！别碰坏了我的金项圈。”
珍珠吓得连忙跪倒在地。
楚乘与孙氏道：“又不是故意的，你凶她作甚。”
他又低头对珍珠说：“起来吧。”
“谢老爷，谢夫人。”珍珠缓缓站起来，感激地朝楚乘望了一眼。
孙氏白了她一眼，继续刚才的话题：“老爷说的不太平……是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