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至那边没有立刻回答我,我也不急,一边等着他的回答,一边跟在丁氏后面,往屋子走去。
她没有去小丁的房间,也不曾去二楼的房间,而是打开了杂物间边上的暗门,下了地下室。
在农村,很多家里,都有地窖,有的地窖入口在院子里,有的则在家里的某个隐蔽的地方。
一般性,这样的地方,可以在危险的时候躲藏,只不过大多数的时候都是用来储存食物的。
但绝对不会是一个孩子该睡觉的地方。
所以丁氏往那去的时候,我就觉得很奇怪,在入口的地方,缓了一步。
没想到正是这一步的迟缓,救了我一命。
【别去地窖!回来!】
楼至的声音,陡然而起,伴随同时,那地窖在丁氏的身形拐弯下去之后,陡然涌上来一阵尖锐刺耳的叫声。
声音的波纹,如泛起的涟漪,层层激扩出去,下行楼梯头顶的灯泡,也被那声纹震得啪的一下碎裂。
我站在入口处,被吹的迷糊了眼,心中警觉大起,我立刻后退数步,想要避开,却不妨有东西就着黑暗,缠住了我的脚,绊了我一跤。
朝地窖楼梯摔倒的同时,我拼命的伸手按住了里侧的墙面,这才缓住身体,没直接滚下台阶。
【呼,幸好幸好。】
我大喘着气,庆幸的抬头。
然后在黑暗中,我看到了一双眼。
一双通红的重瞳!
我只觉得眼前一阵血红,但维持时间不久,仅是一会儿就消散了。
等视线再看清东西的时候,我发现我已经站在了地窖里。
一个布满红白双色布条的房间,在木质的长桌上,躺着一个女人。
女人正面朝上,半边身体是被烧后的疤痕,半边身体则完好无损,而她身边,是一个被浆液包裹的死胎。
这是,小丁的第二任妻子。
“不,不,求你,求你别杀我——”
房间里灯光很暗,视线受阻,我依稀看到女子的对面,红白布条的后面,有个人,但是谁看不清楚。
可毫无疑问的是,那人的存在,给足了女人惊恐。
她不停地尖叫,不停地四肢挣扎,可被手臂粗细的铁链捆绑的死死的,毫无挣脱的可能。
她苦苦的求饶,对面的人,却没有手下留情。
纯洁的白布从我眼前一晃而过,下一秒则被鲜血染红!
尖叫声也戛然而止。
我心头一震,扒拉着墙的手指,一触反弹,然后眼前的场景又变了。
我看到在墙的某个角落,有着一堆白骨,白骨歪歪斜斜的躺在那里,早已死去多时。
在白骨的边上,还有一个大型的腌制咸菜的缸。
咸菜缸上没有盖盖子,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间可以离那个缸那么的近,近到只要一睁眼,就可以看清楚,缸里水的波纹。
咕噜一声,有泡泡自水中浮起,咕噜咕噜的,似是有什么东西要出来。
那青天白日下的毛骨悚然,在这一刻,再次席卷而来。
我手在那刻,已经很快速的摸到了脖子上的凤血坠,莲花灯现的同时,水中的东西,浮出了水面。
一张成熟女人的脸。
左边脸被烧毁了,右边脸是完整的。
女子从缸里出来,而里面,是婴儿的身躯。
她完全脱离了缸,睁开了双眸。
红黑重瞳。
对视一秒,我的眼睛就像是被什么东西灼烧了一样,疼得我一声尖叫,步步后退,撞在了房中的桌子上。
手往桌面上一撑,我无意中摸到了一个东西,像是书。
但这里为什么会有书?
那女人又为什么会是那种姿态?
我记得缸里女人的脸,赫然是死在小丁婚床前的第一任妻子。
可她的身体,却是个婴孩。
为什么是这种奇怪的组合?
她死后遭遇了什么?
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躺在桌子上的小丁的第二任妻子,又是谁杀了她?
无数的疑问,伴随着眼睛的疼痛,席卷而来,我知道自己应该离开这里。
但时间缝隙的场景是自由切换的,我没有选择权,那么在跌落的这个诡异的房间里的我,该怎样离开?
我去勾小手指上的红线,在心里呼叫楼至,就在这个时候,我发现包里有什么东西飞了出来,在我模糊的视线里,极淡的金色光辉宛若流星一缕,眨眼就消失不见了。
我来不及去抓取,便在那淡金色的光芒里,在那灯光明暗不清的角落边上,看到了一张侧目。
是那个!
我惊讶,拼命想看清楚,却不得法,眼睛的刺痛越发的难受,也越来越模糊,我紧握着莲花灯,朝着我感觉上的安全区后退。
然后,眼睛里,只剩下一片血红。
【你,终于出现了。】
鬼魅的声音,在我彻底置身黑暗的瞬间,贴着我的耳膜响起,声音沙哑难听,像是许久不曾开口,但又不乏带着一丝丝的兴奋。
我的心,在这一刻,莫名的更慌乱了。
内心升起的莫名恐惧,让我发了疯似得拼命的去挣扎,去反抗,甚至大声尖叫,只想要摆开这个声音的存在。
“林昙,林昙,是我!我是楼至!你清醒点!”
楼至的怒吼声,是剥开了重重黑暗,渗透进来的唯一一缕阳光,倾洒在我的身上。
我整个人瞬间一颤,然后被一个温暖熟悉的怀抱所笼罩。
“别怕,是我,有我在,你不会有事的。”
楼至抱着我,紧紧地,似那日在饭店门口,我抱着他一样,恨不得融入自己的身体里,再也不分开。
我逐渐的安静下来,明明睁着眼睛,可我却看不到一丝光明。
“楼至,我看不见了。”
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在颤抖,鼻尖的酸涩,让眼泪即将要控制不住。
楼至一顿,冰凉的柔软落在我的眼睛上,继而他再次把我拥入怀中,轻声安慰,“我会治好你。”
我在他怀中,死死地咬住了嘴唇,眼泪再也控制不住的流下,鲜红色的血泪,浸透了他的衣衫。
我瞎了。
在第二次进入时间缝隙后。
楼至送我去了医院,接受最好的治疗。
爸妈赶来的时候,我正在房间里接受检查,虽然我没听到楼至和我爸妈说了什么,但我听到了响亮的巴掌声,还有爸爸的怒吼以及妈妈的哭泣。
我躺在检查台上,一动不动,鼻子却酸涩的难堪。
楼至是想保护我的,可时间缝隙里,在那个女人和婴儿的怪物出现之后,那个更加危险的东西,也出来了。
是我无法自保,伤了眼睛,我不后悔。
在强大的危险面前,没有保护好自己,怪不得别人。
所以在得知连阴阳兽的治愈液都没办法帮我眼睛复原,医学就是我最后的希望了。
之后的治疗,我表现的非常配合,虽然医生说,我的眼睛恢复的希望不大,但我不想让爸妈更加担心,所以一直都在鼓励自己。
可只有我自己知道,在无尽漫长的黑暗中,我很害怕,我蜷缩着身体,默默地哭泣,不敢发出声。
也奢望着,能在这样的黑暗中,再看一次,那唯一的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