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七慢慢的直起腰，从口袋里拿出一个缩小版的油灯，点燃，随后丢向了头颅与心脏。
“主人，你要的，我给你完成了。你最钟爱的人偶，将会生生世世的陪伴你。”
火，裹住头颅与心脏，开始燃烧。
火焰挡住了后面墓碑上的字，但我还是看清楚了。
顾襄，字偃七。
“至于我，你最讨——”
他说到这里，顿住了，似乎想换个更贴切的词，却一时半会没想出来，最后一声笑作罢。
他晃了下脑袋，掌心按住了那墓碑，似是在抚摸。
“罢了，反正，你最后束缚我的契约已散。”
下一秒，坚硬的墓碑，轰然倒塌。
“结束了。”
他讥笑，自嘲。
我正疑惑的去看他脚边那个箱子上的一个熟悉的符号时，只觉得眼前黑影一闪。
再抬眼时，就对上了顾七那双含情脉脉的眼。
“林昙，你不乖哦！”
我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
他则上前一步靠近。
黑沉的眼睛，微微弯起，带着笑意，上下打量着我。
“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
“这里，不是你能来的地方。”
“你体内的偶虫都被驱逐了。”
“咦，这是——”
他一句一顿，审视我的神色，忽而一滞，似乎是发现了什么，伸手朝我伸来。
我没忘记，那天在顾家，他对我的所为。
所以，在他靠近的时候，我除了后退，脑子里就只有一句话。
“楼至，救我。”
唰的一下，一个黑色高大的身影，在顾七快要握住我手的时候，精准的挡了下来。
修长的手指，捏着白皙手腕的最细处，只要微微一用力，顾七那纤细的手腕，就会断裂。
他眼中，微微闪过一丝惊讶，但很快就沉淀了下来。
“你还真的很速度。”
他笑看着楼至，并没有反击，也不曾挣扎的抽回自己的手。
楼至一脸淡漠，半阖的眼帘，似是还没睡醒。
直到顾七的声音在耳边回荡，他才掀了掀眼皮，浅淡的瞳仁，轻微一动，散着一缕明显的不悦。
“嗯。”
大佬不愿意多说一个字，我则像是找到了最强避风港，上前一步，拽住了他的手臂。
“我是林昙。”
遇大佬先报名字，最为重要。
毕竟大佬脸盲，万一把我当成坏人，就麻烦了。
“你面前的是顾七。”
“嗯。”
楼至又应了一声，不为所动。
倒是顾七，突然笑了。
“我不会再对林昙下手，所以松开可以吗？这样握着，很尴尬。”
楼至浅淡的瞳仁落在他握住的手腕上，那手腕很细，很漂亮，腕骨突出，纤细的宛若营养不良。
“太瘦，一捏就碎。”
大佬如此评价，放了手，在我衣服上，蹭了蹭。
我听到了顾七咬牙切齿的声音，同时他朝楼至伸出了手。
我以为顾七要反悔动手，用力一拽楼至的手臂，大声道，“我们回去！”
话音才落，陡然一股看不见的未知力量包裹在我身侧，带动着我和楼至，抽身远离。
“空间穿梭？”
我听到顾七说了这四个字。
再睁眼时，我就发现自己侧身躺在楼至家的沙发上，双手紧紧抱着楼至的手臂。
楼至穿着那身深色的睡衣，被我抱着右侧胳膊，坐在了沙发边沿。
他低头看着我，我睁眼看着他，都在彼此的眼睛里，看到了刹那的迷茫。
“刚才——”我率先出声，打破了楼大佬的无声逼问，“我看到顾七在祭拜他的主人。”
我把梦中所看到的事，全部告诉了楼至。
楼至听完后，反应平平。
“他本就非人，早已妖化。人偶化人，为妖。”
这话，并不难易消化。
我记得那晚顾偃曾对顾七说过，“本是同生，为何要排斥？”
同生，意味着双生。
而自古双生，只有兄弟。
顾偃非人，乃人偶。
那么顾七也同样不是人。
但在那晚，我看到坐在轮椅上的顾偃，他的样子和常人无疑，但他无法动弹的那双腿，却自始至终都是人偶的双腿。
这就和古一样，穿着衣服，看着是人，但在没有布料遮挡的地方，都是人偶骨节。
人偶，就是非人。
可我刚才见到的顾七，在衣衫褴褛的破口处，不管是各处关节也好，还是白皙的肌肤，都是人才拥有的正常形态。
从表面看，他是人，没错。
明明是人偶，却身形化人，是为妖。
我不知道顾七遭遇了什么，才会从一个人偶化身为妖，但很显然的，和他那个主人，有关。
只是顾家的事，随着那晚的一切，随着顾偃的死，最终落下了帷幕。
之后，我一次都没梦到过顾七，也不曾听到他的任何消息。
倒是当晚活下来的那些顾家人，对那晚的事，仿佛有默契一样，只字不提。
偶有路上我遇到他们，他们看到我，也当成不认识一样。
我想，这样其实也很好。
慢慢的，我的生活重新回到了正轨。
陆瞎子也回来了。
我曾问过他，顾家的寿衣。
可是他告诉我，顾家并没有来订过寿衣。
我相信陆瞎子不会骗我，但顾家的事，的确是我实实在在经历过的。
我没把事情的经过告诉陆瞎子。
日子一天天的过，就在我快要淡忘这件事的时候，有个帅气的年轻人，去我的书店，找到了我。
九月底的天，冷热皆宜，他穿着简单的T恤，一头黑发，蓬松柔软。
他手里拿着一本书，放在结账的柜台上，手指委屈，扣在硬装的封皮上，含笑看我。
“美女老板，能否共进晚餐，因为我对你一见钟情，见色起意了。”
我边上的李毓盯着他，眼睛都在冒星星，用手肘推搡了我一下，低声道，“老板，这人是谁？好帅啊！”
我凉凉的瘪了眼面前的人，抽出他手下的硬皮厚书，在他那双极为好看的手指上，用力一砸，慢吞吞的对李毓说。
“仇人。”
我没想到时隔一个月，还能见到顾七。
还是他主动来找我的。
在他被我打了好几次后，我答应了和他去吃晚餐。
店还是棺材铺附近的那家串串店。
点的，也是上次那几样。
简单，却又丰盛。
顾七吃的很畅快，脸上的笑，看上去单纯无害，仿佛还是顾家那个有些调皮的老七。
直到吃完后，他才只手撑着下巴，含笑的看着我。
“林昙，我来跟你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