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太明白安泽的执念。
只是为了一只金乌的活着,就这样折磨自己,就这样残害他人?
这样的借口,我想,远远不足以,支撑着他,走过这数百年的时间。
“你在骗人。若非想从它身上得到什么,你做不到这一步。”
“那你觉得我想得到什么?”安泽阴寒的看着我,那鱼眼硕大,落在你身上的时候,像极了魑魅魍魉的血盆大口,“是想得到金乌的力量,还是活的扶桑神树的力量?如你所见,它们都在濒临死亡。”
他说的也没错。
这两者,的确都在死亡。
他这么久以来,也没有挽回些什么。
可我就是不太相信,他的说辞。
“为了煨桑。”
楼至简单的四个字,让安泽明显的一顿。
“煨桑?祭典诸神?”
我疑惑。
煨桑是藏族祭天地诸神的一种仪式。
而山海经中的扶桑神树,上可至天,下可达三泉。
和建木神树一样,可通天地之能。
“难道说,他的目的,是要得到金乌和扶桑树剩余的力量,转换为己所用,恢复到原来的模样?他对当年的决定,后悔了。”
让一个人如此执着的,并非自己所救之物。
对安泽来说,当年为了救那只金乌,他把自己变成了人不人,妖不妖的怪物,也许从一开始,不会觉得怎样,可时间一久,就会后悔。
这是人性。
一时冲动做了决定,事后却发现回不去的时候,就会十分懊悔。
偏执的人,往往会因此做出一些让人无法理解的事。
我想安泽就是这样。
通天之能,诸神现世,可以实现凡人一个愿望。
安泽这些年,我想他不缺物质,不缺时间,却缺的就是一种孤独,一种午夜见到自己真正模样后的懊悔。
所以,他才会在刚才的时候,说道,想要孕育出一个真正的属于他的孩子。
我想那个孩子,就在姜丝儿的肚子里。
不管他是用了怎样的办法,但我们的出现,阻止了这一切。
“既然你们都知道了,那么我也没什么好隐藏的了,今晚,谁也离不开这里!”
他怒吼的发出攻击。
我握着楼至给我的红伞,很乖的站在一边,不去加入战斗。
而靠着这把特殊的伞,那周围隐匿在水中的看不见的力量,也不能拿我如何。
安泽的攻击,在楼至面前,根本不值一提。
但我还是很仔细的看着,看着安泽最终死在了楼至的手中。
当他的身体,被贯穿的那一刻,楼至手中的三足金乌,突然睁开了眼睛。
“嘎——”的叫声,锐利又高尖。
它睁开小小的眼睛,看着安泽朝后倒去,双翅扑腾着,飞了过去。
楼至并没有阻止,我也没动。
金乌落在安泽的脑袋边上,对着那张硕大的鱼头,嘎嘎嘎的叫着不停。
随着它的叫声,愈发的凄惨,我看到,自它身上,出现了一只很小的锁孔。
那锁孔通体金红,像极了三足金乌的光芒。
同一时刻,楼至怀中自己飞出了一本书,书页打开,一扇门,陡然而现。
锁孔与门自动结合,嗒的一声轻微响动,那扇门,自己开了。
门开的刹那,我只觉得围绕在周围的水流,开始急速的消散,地面也开始晃动不止。
我勉强支撑着身体,却被一个怀抱护住,楼至接过我手中的伞,一手搂着我的腰,稳稳的站在地上。
大伞的伞面,遮住了视线。
等伞再移开,我发现,我们去了另一个空间。
那扇门,已经完全打开,就在不远处立着。
而刚才的黑暗,已经全部消失。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广阔无垠的山脉,空气清晰,视野宽阔,一眼就让人神清气爽,连带着那一丝丝的不适,都消失了。
“这里是哪?”
“那扇门的内部。”楼至顿了顿,又道,“曾经扶桑树之地。”
我朝他的视线,转过头。
看到了一棵通天的大树。
那树绿意盎然,一眼望不到边际,下至不见根茎,整片大地,都被笼罩在绿荫之下,随风传来沙沙的声响,带着沁鼻的气息。
我闭上眼,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顿时觉得身体里,舒服温暖。
“这就是神树吗?”
和那些假冒品不一样,正版的力量,永远都让人一眼望见,就无法忘记。
在神树上,那只最后的三足金乌,哀叫着,一声声的悲鸣下,自它身上散发出神族的力量,汇入被楼至重创的安泽身体里。
一如那一年,安泽为了救被人们所残害的那只金乌而死,金乌也是这样去救他的。
只可惜,现在神族的力量在消退,安泽也不仅仅是人。
这微薄的力量,无法挽回他。
金乌悲鸣,安泽却笑了。
“一切都和那年一样。可是当初我救你,从无后悔,但现在,我后悔了。我为什么要为了你,变成这样人不人的怪物?我失去了太多的一切,所以,金乌,你陪我一起葬送在这里,好吗?”
金乌歪着头看他,不知是何情绪。
因为在安泽一手贯穿它的身体时,那金乌都没动弹一下。
“这样好吗?”
我以为楼至会出手救金乌,但他没有。
他抱着我,站在一边,冷漠的注视着这一切。
“这是他们当初种下的因,如今不过是还了债。结束了。”
三字落下,安泽和金乌,一并化作齑粉,消失在了扶桑神树上。
顿时树上空空如也,那棵树,依然傲立着。
楼至松开我,朝那棵树走去,我也跟在一边,一步不离。
他走到树下,抬手按在了大树干上。
“虽然你将死,但我还是恳求你,把最后的力量,给我。因为我有一个不得不完成的心愿,需要你的帮助。当然,你可以拒绝。”
虽说可以拒绝,但楼至话音落下后,根本没等大树的同意,就开始吸取那股力量。
最后,大树和金乌一样,都没有反抗,任由力量,完全贯穿入楼至的身体。
我那时候退后了几步,看着扶桑神树,越变越小,最后全数力量进入楼至身体后,叶落枯死。
我没有动,漆黑的瞳仁里,倒映进去的是全身泛着金光的楼至。
这样的他,给人一种神圣,不可侵犯的气质。
偏生,在他左耳边上,那个牙印,在此刻变得十分清晰,就仿佛,才咬上去的一样。
“楼至,你到底是什么来历?你想要的又是什么?”
我不晓得为什么,心里弥漫出来一股紧张,让我下意识的握紧包里的肉瘤唢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