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几何心里想:涂姐说,太上老君在炼丹炉里炼了孙猴子49天,而武汉人在家中守候了超过60天。在这场疫情中,每一位武汉人都作出了牺牲和贡献。
这确实是一座英雄的城市。
在这座城市里,无论是医护人员,火神山、雷神山和方舱医院的建设者,还是每一个快递小哥、量体温的保安、售货员,抑或是像涂芳和丁几何这样的社区工作人员……他们的背后,都有一个家庭在勉力支撑。这些家庭、这些细胞组合在一起,就是怦怦跳动的大武汉,就是中国的丹田。
晚上九点,江汉区万松园路万松园社区服务站里,社区党委书记涂芳忙个不停。她一边填写着社区居民统计表,一边拿着手机打电话,了解疫情标语的制作情况。她的手机永远插着充电宝。涂芳是地道的武汉人,在社区工作8年,熟悉她的人都叫她涂姐,其实她才35岁而已。
坐在涂姐对面的是刚刚工作两年的小年轻丁几何,来自沿海小城,他在武汉上的大学,社工专业毕业。
丁几何把刚刚写完的《社区政策传达通知》打印了出来,犹豫片刻后,将电脑上的另一个文档《辞职报告》也打印了出来。丁几何将两份文件一并递给涂姐。涂姐还在打着手机。这时,桌上的座机响了起来,涂姐不得不放下手机,接起座机电话。她的脸色突然沉了下来。原来,经过“流调”工作者详细询问,最新确诊的数名新冠肺炎患者都来自万松园社区。街道指示,从即刻起,封闭社区。万松园社区大院里,此时的涂姐用小喇叭宣布社区从即刻起采取封闭管理,居民一律不得出门,所有生活所需由社区工作人员负责供应调配。不聚集、不打牌、不串门、不遛弯。此话一出,原本安静的小区,突然嘈杂了起来。涂姐安抚着民众的情绪,她说,大伙只是被困在了家里,而有些人,永远被困在了2020年的冬天。今天严防严控,是为了明天自由自在。涂姐公布了社区微信号和手机号。线上联系,线下配送。
既然要封闭管理,那当务之急就是要给小区的门上锁。
可是商店都关了,丁几何买不到锁,用了好几卷胶带,将小区的几个侧门全部缠绕得结结实实。社区1号楼2单元503房住着一对婆媳,其实他们是一家四口,老公和儿子刚好外出不在家中。媳妇娇娇得知小区要封闭,连忙给老公打电话。其实老公已经带着儿子回到了小区,现在被挡在了门外。
对方回家心切,但是疫情严峻不容疏忽,涂芳晓之以理动之以情,但是大过年的,不让老公带着儿子回家找妈妈,难度着实很大。就在这个当口,妻子拨通了丈夫的电话,了解了情况以后,妻子对这一规定表示不能接受,但是婆婆却接过电话,跟儿子说,让儿子回老房子住,然后直接挂掉了电话。不是婆婆觉悟高,只是她认为现在小区出了确诊病例,儿子和孙子不回来更安全。儿媳对婆婆意见非常大。
老白和田琳是一对“90后”小夫妻,田琳正在直播瑜伽课,老白看到邻居被防疫人员带走,一副大难临头的样子。得知小区已经封锁了,老白决定收拾东西带着田琳翻墙出去。月黑风高的夜晚,老白翻上了墙头,正当他准备拉田
琳和行李上墙的时候,丁几何出现了,劝老白下来,但是老白坚决不肯。趁老白不注意,丁几何把老白拉了下来,老白摔在了丁几何身上,愤怒的老白站起来之后就跟丁几何扭打在一起,涂姐赶过来,与田琳一起分开了两人。涂姐了解完情况,让大家相互理解一下,社区会对重点区域重点消杀,封闭管理是根据相关法律法规和一级响应制定的。说明了利害,涂姐让丁几何就拉老白下墙给老白道歉。丁几何本就委屈,又见涂姐向着对方,难以接受,扭头就走。
回到社区服务站,内向的丁几何爆发了,一股脑将自己的委屈都说了出来。丁几何说:“在社区工作这两年,受的委屈比武汉的湖还多。上班受委屈,下班总没事了吧,可这段时间,我们就没下过班。先是军运会,从10月忙到11
月。然后是社区卫生无死角、盲道、小摊贩清理月。辖区里有10多位孤寡老人,80多户空巢老人,都需要慰问。好不容易熬到了春节,总能歇歇了,却没想到又碰上新冠肺炎。
我是学社工专业的,但社区工作和我想象得完全不一样,每月两千多点的收入,一把年纪了连个恋爱都不敢谈,我不想干了,我要辞职。”
涂姐听丁几何一口气说完,取出一个创可贴递给他。然后把丁几何的那份辞职报告翻出来,说:“其实刚才我就看见了,现在呢武汉遭了难,那些在一线的医护人员是主动脉,大血管,都在做大事情。我们就是毛细血管。社区工作确实很辛苦,很琐碎,可是总要有人做。你看这样行不行,你就算是帮我一个忙,你站好这最后一班岗,等扛过了这场仗,你再走,行不行?”
涂芳的语气近乎恳求,丁几何无法拒绝,丁几何一点头,涂芳就将辞职报告先收了起来。
此时已是深夜,涂芳和丁几何,各自戴着口罩,穿着“防护服”,所谓“防护服”其实是军运会时发的雨衣,涂芳的面罩是用透明文件夹自制的,丁几何将一个矿泉水桶倒扣在头上,开始了6栋单元楼,共计1784户居民的摸排工
作。丁几何给众人一边量体温,一边登记。形形色色的人提出各种诉求。涂姐说得最多的就是“尽量安排、尽力保障”,“我们武汉人啥时候被打垮过,这个时候最需要互相理解,守望相助”。
涂姐和丁几何敲开了婆媳家的门,由于老公和儿子被挡在小区外,妻子娇娇不得不和婆婆共处一室。婆婆是腊月十三从老家来到武汉的,菜习惯吃新鲜的,所以每天要跑三次菜市场。娇娇曾劝她少出门,就算出去,也要戴口罩。可婆婆有自己的理论,该井里死的,河里死不了。然而当婆婆得知小区内的确诊病例之一正是一起逛菜场的同伴时,她心里咯噔了一下。她没有把这件事告诉涂姐和丁几何。在她看来,只要儿子和孙子没事就好。娇娇气结,难道这世界上只有她儿子、孙子的命是命,我的命就不是命?如果自己中招,婆婆就是凶手。
与丁几何发生冲突的小夫妻老白和田琳没有开门,他们隔着门说,邻居是确诊病例,开门会被感染。而且,他们对涂姐和丁几何也不信任,觉得他们接触的人多,迟早也会被传上。他们将自己的体温写在一张纸条上,从门缝塞了出来。他们说,等团购了蔬菜,会从窗户上吊下篮子,让他们把蔬菜放到篮子里,实行物理隔绝。由于时刻担心自己会被感染,小夫妻两人在家中戴上了防毒面具,睡觉的时候也不摘下。就连趴在床边的狗,也戴了一个,乍看起来,实在有些诡异。
当刘志远打开门的时候,能说会道的涂姐哑火了。刘志远和怀孕的妻子是年前刚搬来的租户,因为这里离协和医院近,方便产检。刘志远说妻子有孕在身,不能光吃蔬菜,要有营养,每天都要有鱼吃。刘志远是个大厨,对食材有着近乎苛刻的要求。他列了一个长单子,莲藕要买粉藕不要脆藕,做热干面要用老菜谱里的白芝麻不要黑芝麻……涂姐说:“社区里人手有限,尽可能满足吧。”丁几何有些纳闷,涂姐一向有求必应,这次态度终于“公正”了许多。
涂芳和丁几何还在挨家挨户排查,突然对讲机里传出保安的声音,通知涂姐和丁几何,院里有一位倪爹爹在闲逛。丁几何透过楼道的窗户,看见了悠闲地向大门走去的倪爹爹。
倪爹爹是老武汉人,相比现在的疫情,他只对过去武汉的事记得清。他记得武汉解放是1949年5月16日,当时他8岁,家里距三民路孙中山铜像只有几百米。他是家中的独子,以前的人读书少,而他是文华书院的学生。后来他留
校任教,教历史。倪爹爹之所以要出门,是为了去买药。丁几何告诉他武汉的对外通道关闭了,小区也封闭了,让他赶紧回去。倪爹爹听后,不免吃惊,他说武汉近百年没有这样过,上一回还是辛亥革命。这个城市肯定发生了大事,大到一百年内都没有过……
倪爹爹每周要打两次胸腺五肽,药不能停。而社区里像倪爹爹这种有慢性病的居民还有不少,于是涂姐开始着手核对所有需要买药的信息,病历本、医保卡、药品名称等。由于目前市区内只有几家定点药店开门,涂姐让丁几何第二天尽量早一点去排队。
忙碌且混乱的一夜,涂姐和丁几何几乎一直在工作,丁几何实在困得不行了,就在办公室的沙发上眯一会儿,他一米八的个子,蜷缩在一米五的沙发上。
凌晨四点,丁几何外出买药。街道上,疾驰而过的只有三种车,救护车、警车和物资保障车。丁几何看到有一位环卫工人,开着小音箱,正在街边打扫,橙色的上衣像火苗一样。日常生活里并不起眼的人群,等人潮褪去后,成为这座城市的底色。
还不到五点,丁几何却发现药店门口已经排起了长龙。
排队的人都和丁几何一样,肩负着整个社区的买药重任。轮到丁几何的时候,药剂师在丁几何的单子上写写画画了一番,然后告诉他,这些药全都卖完了,让他去其他药店碰运气。丁几何仅买到了几种药,便马不停蹄地前往下一个药店。几家药店跑下来,丁几何的巡逻车里堆满了药。
社区没有防护服,涂姐就穿着军运会时发的雨衣,用文件夹自制的面罩戴在头上,一个人背着40斤的消毒桶,在楼道里一层一层地做消杀。她的电话依旧响个不停,居民们的各种诉求,应接不暇。
丁几何一边开着巡逻车,一边啃着面包,沿途寻找着药店。就在这时,涂姐打来电话,告诉他:902家的灯泡坏了,赶紧去买一个,要LED的;103家的燃气用完了,帮他们去银行自助机上缴一下费;502家刚生的二胎宝宝,妈妈正在坐月子,奶水少,孩子不够吃,要买奶粉,一会儿一定要带回来救急;701需要卫生纸……钱你先垫上,收据一定要留好,回来给居民们报账。丁几何在买药之余,一项一项地采买着这些生活所需。
涂姐一边打电话和街道的人沟通下沉干部和志愿者何时到岗的问题,一边推开社区服务站的门,将消毒桶和雨衣防护服脱下来。好不容易挂了电话,还没来得及给雨衣消毒,手机又响了。电话里传来媳妇娇娇的声音:“涂姐,我婆婆发烧了!38.7℃!”涂姐听后,二话不说再次穿上雨衣防护服和面罩,背起消毒桶,转头又往万松园社区跑去。
婆媳家,婆婆坐在沙发里,娇娇已经戴上了口罩。婆媳俩沉默地对望,门外传来涂姐的声音,娇娇告诉涂姐,婆婆和确诊患者一起买过菜,现在婆婆发烧了。涂姐安抚着她们的情绪,说马上帮她们上报,联系医院和床位。涂姐一边打电话上报,一边又做了一遍消杀。
武汉大雨,涂姐和丁几何一直奔走在服务站和社区之间。夜晚,丁几何背着消毒桶回来,脱掉雨衣防护服,身上像水洗了一般。这时,涂姐打着电话风风火火地从外面走进来:“对。万松园小区1号楼2单元503,一对婆媳,都发烧了。今天体温是38.3℃和38.8℃。床位有消息了吗,什么时候能下来……好好,有消息一定通知我,我手机一直开机。”这边电话刚刚挂断,新的电话又进来,原来是刘志远打来的:“家里快断粮了,团购的菜到底什么时候能到?”涂姐信誓旦旦地告诉他,菜已经在路上了,明天早上,一定送到各家门口。
涂姐和丁几何撕开泡面,刚倒上水,办公桌上的电话又响了。团购蔬菜的送货司机打来电话,说他的车子在高速路旁抛锚,无法按时送达。涂姐顿时就急了,团购的菜大家都交了钱,断粮在即,菜送不来,一定会炸锅。
涂姐一边唠叨,一边找私人关系补救。有一名社区工作人员不理解涂姐为什么这么焦虑,车子抛锚,又不是我们的问题。涂姐说:“尽量安排,尽力保障。大伙配合政府在家里憋着,如果连饭都吃不上,那多心寒。”可是,此时
能在街上跑的车屈指可数,涂姐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也找不到车。
眼看雨越下越大,涂姐心急如焚,她抄起雨衣,冲出了服务站。丁几何无法置身事外,跟随在后。桌上的那两碗方便面原封不动地放在那里。
涂姐和丁几何开着巡逻车来到了抛锚地点。看着满满一车的菜,丁几何犯了难。这里离万松园小区快三十公里,如果车子修不好,无论如何也运不回去。涂姐不认输的劲头又上来了,她让丁几何在这里等着,自己去找车。好一会儿,涂姐带着两个快递师傅和两辆快递三轮车回来了。
涂姐和丁几何在送货司机的帮助下,将一包包蔬菜都搬到了平板车上,并用塑料布盖好。涂姐不放心,脱下雨衣也盖在了蔬菜上。丁几何见状,把自己的雨衣递给涂姐。他说:“我年轻,淋点雨没啥。”丁几何在前面蹬着车,涂姐在后面推着。涂姐和丁几何亦步亦趋的身影,在这大雨滂沱的街上,显得既艰辛又坚定。
第二天凌晨,丁几何从沙发中醒来。他忽然觉得自己浑身发冷,周身酸疼。他连忙用体温计测体温,37.8℃。一个念头划过,自己感染了。丁几何慌乱不已,他翻找出服务站里储备的药,一股脑儿吃下去。他坐在沙发上,任凭手机一直在响,脑中一片空白。
涂姐接到住户的投诉电话,说丁几何之前帮买的药算错了账,多收了两百多块钱。涂姐回到服务站,问丁几何为什么不接电话?同时告诉丁几何工作还是要仔细,不能算错钱,钱她已经先替丁几何还给住户了。丁几何无比委屈,每一份药都是有单据的,自己没算错,涂姐凭什么要替自己把钱退了,丁几何忍无可忍,外加发烧带来的恐慌,他内心已经崩溃了。他说:“这工作我干不了了!苦和累我都可以忍受,但我受不了被冤枉。”丁几何一边说着一边收拾自己的东西。他提着一个包,跑出了服务站。
丁几何跑过几条街,来到了长江大桥上,他看着眼前空荡荡的武汉,不知道何去何从。武汉真的如人所说被按下了暂停键。累到虚脱的丁几何躺倒在大桥上,昏睡过去。凌晨,一个环卫工人骑车路过,叫醒了丁几何,看着丁几何红彤彤的脸,以为丁几何发烧了,丁几何拿出随身带的体温枪,测了体温只有36℃。惊喜的丁几何又测了一遍,还是36℃。
这时,丁几何看到一辆辆援鄂大巴车向十字路口驶来,
车身上写着欢迎援鄂医疗队的条幅。大巴车上的医护工作者们看到站在路边的丁几何,像看到大熊猫一样,纷纷向他招手,丁几何和环卫工人也开心地挥手致意。体温恢复正常了,援鄂医疗队也来了,丁几何又重新燃起了希望,转过身,朝着万松园的方向走去,渐渐跑了起来,速度越来越快。
丁几何进到院内,看见门口站了几个人。原来是新来的志愿者,他们还带来了新的防护服等保障物资。志愿者看着丁几何提着包,询问他要去哪儿?丁几何笑了笑说,哪儿也不去,就在万松园和你们在一起。
丁几何进到院内,他看到电话依旧不断的涂姐正在按照约定给居民们送团购的菜。一个袋子15斤,涂姐一口气拎了8袋子。丁几何走过去,什么也没说,接过涂姐手中的菜,挨家挨户地分发下去。涂姐看着丁几何的背影,爽直地笑了。
就在这个当口,刘志远给社区服务站打来电话,说他妻子早产,必须立刻送往医院。涂姐闻言,赶紧拨打120申请急救车。不久前,分级诊疗政策出台,各大医院已不再接收单独病人,必须经由社区上报。可是,上报的电话打过之后,却迟迟不见急救车到来。刘志远再次打电话催促,希望涂芳不要将两人过去的感情掺杂到当下的情况里。事情紧急,等救护车已经来不及了,涂芳叫上丁几何帮忙,一起把刘志远夫妇送到了医院。是个男孩,母子平安。在刘志远兴奋的狂喜中,涂芳笑笑,黯然离开。丁几何这才知道,涂芳与刘志远,原来还有这层关系,对涂姐敬业的精神十分钦佩。
田琳打算洗澡,发现下水道被老白用胶带封死了,她质问老白原因。老白说,专家都讲了,病毒可以通过气溶胶传播,下水道也不安全。田琳说那也不能不洗澡啊,老白问田琳要洗澡还是要命,田琳大声喊,“我们没被病毒害死,也要被你折腾死了”,然后自顾自地清理好下水道开始洗澡。
娇娇还是发烧了,吃不下饭,但理智告诉她多少要吃一点,增强免疫力。这时,娇娇的手机响了,是远在天津的爸妈发来的视频邀请。在镜头前她动用了全部的力量让自己看上去很健康,她对爸妈说:“我们一家都平安无事,被婆婆喂得胖胖的,照相都出框了。”爸妈给她看过年包的饺子,对娇娇说南方不包饺子,明年过年可以请婆婆来天津过年,请她吃饺子。娇娇爸妈还对娇娇说,这个病毒对老年人杀伤力更大,让她一定照顾好婆婆。放下电话,在客厅听到了全部对话的婆婆,已经泪如雨下。
第二天一早,婆婆起来学习包饺子,想包给娇娇吃。娇娇发烧越来越严重。婆婆把饺子送到房间里,让娇娇多少吃一点,再坚持坚持,医生就快来了。
涂姐和丁几何重复着摸排和消杀的工作。按照要求,社区每天消毒三四次。每次消完毒,防护服就不能再用了。涂姐觉得太可惜。她让丁几何换新的,自己则把防护服全身喷了消毒剂,晾干之后接着穿。由于用消毒水喷了太多次,涂姐的牛仔裤掉色严重,斑驳不堪。
就在整个社区弥漫消毒水味道的时候,丁几何之前购买连花清瘟的那家药店的药剂师来到了服务站。药剂师坦诚工作失误。她说:“那天因为买药的人太多,有些混乱,所以多收了两百多块钱,现在如数退还。社区工作者不容易,不能让你背黑锅。”
丁几何把钱递给涂芳,涂芳笑着告诉丁几何:“我们武汉人都这样,直来直去,没有那么多弯弯精。”丁几何笑着回答:“对,还有一个特点就是脾气火爆。”
媳妇娇娇和婆婆结成了同盟,开始了艰难的自救。为了抵御病毒,婆婆教娇娇跳广场舞,打八段锦;娇娇教婆婆做瑜伽。娇娇没想到,婆婆竟然这么乐观积极。婆婆的体温趋于正常,而娇娇的体温却不断攀升,38.4℃,38.8℃,39.2℃……并伴以咳嗽和胸闷。娇娇的心情再次陷入低谷,是比之前更低的低谷。她担心自己的病还会持续加重,更担心会再度传给婆婆。于是,她拨通了涂姐的电话。
娇娇不停地咳、喘,说话很吃力,涂姐几乎听不清她在说什么。平时两三分钟就能说完的话,两人说了近20分钟。
娇娇很可能已经发展成了重症。
这是涂姐第一次对新冠病毒的凶猛有了实际的感受。
接下来,涂姐几乎每隔一个小时就要打一通电话询问床位的情况,同时,她主动承担起了婆媳一家的一日三餐。她用服务站仅有的小电磁炉,给她们煲鸡汤,做臊子面,里面放满了牛肉片、鸭胗、鸡腿菇还有豆干。涂姐把做好的饭菜,放到篮子里,吊到婆媳家窗前。
为了表达感谢,娇娇将涂姐给做的饭菜发到了社区微信群里,引来大家的赞叹。刘志远看到之后,主动给涂姐打来电话,告诉她:“把原材料都送到我家里,以后每天我来负责小区里吃不上饭的人家,以及你们社区工作者的一日三餐。”
刘志远的手艺名不虚传,一份份精美的饭菜出锅,整齐地摆放在门口。涂姐和丁几何则将这些饭菜一一配送。疫情肆虐,万松园社区里传递着温暖。
经过核酸检测,婆婆和娇娇都确诊了。但是现在只有一个医院床位,因为婆婆先发烧、先上报,所以救护车来接婆婆入院。当婆婆得知只有一个床位后,第一时间冲进卧室扶起娇娇,让娇娇去医院。病重的娇娇知道婆婆把床位让给自己时,死活不肯。婆婆告诉娇娇:“你现在病得更重,宝宝不能没有妈妈。”生拉硬拽把娇娇推出门交给医护人员,然后紧紧地关上了门。
婆婆背靠着门对娇娇说:“我们是婆媳,也是母女,你有两个妈妈,我要把你健健康康地交到另一个妈妈手里。”
站在一旁的涂姐听到这话,流下了眼泪。
丁几何来到倪爹爹家,帮他打针。丁几何看到倪爹爹的床头放着一份手稿,上面写着“从张之洞到黎元洪,武汉的高光时刻”。倪爹爹给
丁几何讲起了这些过去的事。讲张之洞如何改变武汉,讲刘歆生如何创造江汉路。倪爹爹说,武汉是个神奇的地方,虽是移民城市,但在大开大阖、大旱大涝、巨热巨冷、又辣又咸的特殊环境下,顽强,成为武汉人共同的烙印。他让丁几何多读读历史,就会明白,武汉人是不会被压垮的。
作为社区工作人员,丁几何之前学习过打针的方法,但真要打了,却有些下不去手。倪爹爹说:“一看你就是外乡人,我们武汉人骨子里都有上九天揽月下五洋捉鳖的韧劲,
区区打个针,就把你难倒了?”在倪爹爹的激将下,丁几何一针扎了下去……
丁几何问倪爹爹:“为什么从没见过你的儿女?”倪爹爹说:“我儿子润生很忙,他为了国家,舍弃了小家。”说着,老人从抽屉里取出一份《楚天都市报》,报纸有些泛黄了。头版写着“我市学生倪润生以状元成绩,被北京大学录取”。这份报纸的时间是1998年7月25日。丁几何夸赞倪爹爹的儿子优秀。这时,丁几何注意到,刚刚给倪爹爹打针的地方淤青了一大片,显然是他的方法不对。
无奈之下,丁几何在社区微信群里询问是否有人懂得基础的护理知识,能够帮助倪爹爹进行皮下注射。第二日,当丁几何去给倪爹爹送饭的时候,看到田琳正在给倪爹爹进行热敷缓解。田琳告诉丁几何,自己曾经在护校学习,懂得一些护理知识,以后倪爹爹的打针任务就交给她了。丁几何没有料到,时刻担心被感染,睡觉都要戴防毒面具的小夫妻居然肯走出家门,互助邻里。丁几何对他们的看法彻底扭转。
倪爹爹告诉丁几何,昨天接到儿子润生的电话:“他要来看我,给我送我最爱喝的排骨煨汤。”他让丁几何多留意社区门口,别让润生苦等。丁几何跟涂姐商量,倪爹爹这么久没见儿子了,能不能通融一下,让润生进来跟倪爹爹见一面,他肯定做好消杀和防护工作。岂料涂芳却告诉丁几何,倪爹爹的儿子早在十年前就因意外离世了,倪爹爹因此受了刺激,精神失常,记忆停留在儿子死之前。
丁几何花大价钱买了排骨,送到刘志远家里,请求他为倪爹爹做一锅排骨煨汤。丁几何捧着排骨煨汤敲开倪爹爹家的门。他说:“润生刚才来了,但因为忙,又走了,他让我把这锅汤交给您。”倪爹爹欣慰地点点头,他说:“让润生赶紧回到工作岗位,战时状态决不能松懈,否则会被永远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丁几何也告诉倪爹爹:“润生说让你不要总是坐着写字,有时间要站起来多走走。”倪爹爹听到以后立刻站起来,围着写字桌开始转圈。丁几何的眼眶湿润了,他对倪爹爹说,让倪爹爹以后就拿自己当儿子,想喝排骨汤了,就让丁几何去炖。
武汉市开展全面地毯式清查,不漏一户、不漏一人、应收尽收。婆婆也被方舱医院收治,涂姐和丁几何的工作变得异常忙碌。72个小时里,要摸排社区内的所有居民。白天,他们走进居民楼,打开电表箱,对照手上的入住登记表,核查是否有漏网之鱼。夜晚,他们站在社区里,挨家挨户地数楼栋住户亮灯的情况,对比前期排查的数据。再加上消杀、买菜、送药、从刘志远家取饭送饭、修理社区公共设施等,涂姐和丁几何忙得不可开交。涂姐鼓励丁几何,说现在是决战时刻,要集中力量打歼灭战,而不是松松垮垮打持久战。
过去听这些话,丁几何觉得很空洞,现在再听,他觉得是涂姐对这片社区、这座城深沉的爱。
这份爱,将永远地铭刻在丁几何的心中。那天,整日下雨,涂姐和丁几何从街道回来,两人撑一把伞,走在路上。
快到社区服务站的时候,涂姐的电话又响了起来,是一家居民因网络故障,导致孩子无法上网课。涂姐耐心地安抚、解决。谁料想,话还没说完,涂姐整个人仰面倒下,丁几何大吃一惊,抱起涂姐便往医院跑……
傍晚,丁几何完成自己的工作,他抬起头,看着落日余晖,深吸了一口气。当他睁开眼睛时,看到从天空上飘落下来一只纸飞机。丁几何伸手抓住纸飞机,打开发现是一幅儿童画的感谢画,上面画着丁几何、涂姐等社区工作者忙碌的身影……丁几何眼前忽然起了雾气,抹了一把才发现是泪。丁几何抬起头,看见一个小姑娘站在阳台上正朝着自己招手。
夜晚,丁几何坐在电脑前,处理白天未完成的工作。一些志愿者和下沉干部穿梭在他们的服务站,一派忙碌却有序的景象。正在翻找表格的丁几何忽然发现了自己曾经写给涂姐的那份《辞职报告》。他看了一眼,把它揉成一团,扔进一旁的垃圾桶里,随即又投入工作中。
4月8日,武汉解封,民航、铁路恢复通行,小区解禁。
丁几何在扫地,时不时地提醒其他年轻社工需要注意的事项,“小刘,你那边的积水要扫干净,老太太常从那儿走容易滑倒”;“小王,你那个铁丝缠完了打个结啊,小区里孩子多,留着铁丝头别再划伤了孩子”。
不远处小区某家的窗户上,用A4纸拼起来的“谢谢”两个字,显得格外瞩目。涂姐康复出院,带着女儿媛媛回到社区,远远地看着已经和社区融为一体的丁几何。有人发现了涂芳,大声喊她的名字,众人听到后,拿着手稿的倪爹
爹,牵着狗的小夫妻老白和田琳,已经康复的婆媳以及抱着婴儿的刘志远一家都开心地出来迎接。
丁几何满头大汗跑过来:“涂姐,武汉要解禁了,这场仗我们打赢了。”涂姐赞许地看着丁几何,对围观的众人打趣地说道:“仗打赢了,有人又要辞职喽。”丁几何反应最快:“谁啊,谁要辞职?是不是保安大壮,准备回家娶媳妇儿?”涂芳微笑地盯着丁几何,丁几何继续说:“难不成是收发室王大爷?眼看退休了闹什么闹啊,我去做他思想工作。”
涂姐夸赞丁几何:“学会声东击西了,小丁变成老丁喽。”
在众人的欢笑声中,万松园社区重新回归到平静美好的生活当中。
(编剧周萌、王瑩菲,导演杨阳,策划贾宇鹏、李匡宁,执行制片人赵倩、王裕仁、张琼、李潇潇)
主创说:周 萌王瑩菲
致敬平凡中的不平凡
接到《武汉人》这个主题,我们采访和查阅了很多关于武汉这座城市的人和事。透过这些鲜活的素材我们发现,武汉不仅是一座特别包容的城市,九省通衢,大肚能容;同时,也确实是一座英雄的城市。武汉有一句方言叫:铆起搞。这句话特别生动地反映了武汉人的特色。他们敢说也敢干。武汉人的活法就是把艰难和烦恼变成生命的劲歌。在这场疫情的阻击战中,每一位武汉人都作出了牺牲和贡献。他们在面对疫情时从迷茫困境,到乐观协助,日常生活里那些
不起眼的人群,成了这座城市的底色。
我们通过两名社区工作者的视角,聚焦于武汉小区中的几户人家。其中一名社区工作者是离异的单亲母亲涂芳,是地道的武汉人,她是社区街道的党委书记,在疫情中扛起了几千户百姓的生活。而毕业以后留在武汉工作的外地大学生丁几何,带着自己的懵懂与莽撞,跟随着涂芳,在这次疫情中逐渐了解了这座城和这座城里的人。
如果说医护工作者是关于救护的故事,那么这些看起来平平无奇的社区工作者则是一个守护的故事。社区工作者也是人,也有家人和情绪,在疫情面前也有恐惧,面对压力也有太多“想要崩溃的瞬间”,但他们也深知,自己无法倒下。
这些社区工作者是从腊月二十九开始进入战时状态的,每天工作十几个小时。随着疫情逐渐严重,武汉的社区开始实施封闭管理后,平均一个社区工作者需要负责五百多户居民,他们当中的很多人就睡在办公室里。其中一个细节非常地打动我们,这些工作人员每天要接打200 个左右的电话,他们的手机无时无刻不插在充电宝上。不仅要保证手机的电量,他们还需要保证自己的电量,他们的身体不能被打垮。大到给社区内的病患安排床位,小到解决居民们的吃喝拉撒、买药遛狗、换灯泡、疏通马桶,等等所有的大事小情,都由他们帮助完成。可以说,那个时候,在居民的眼中,社区就是万能的救命稻草。这个城市由无数个家庭组成,现在这些家庭由他们守护。
在这场抗击新冠疫情的战疫中,医护工作者们是大动脉,这些不起眼的社区工作者则是那些毛细血管,而那些可爱坚强的武汉人民,则是这座城市背后勉力支撑的细胞。所有的人组合在一起,就是怦怦跳动的大武汉,就是中国的
丹田。
《武汉人》让我们一起致敬平凡中的不平凡。
杨 阳
《武汉人》不拔高,也不是单纯讲好人好事
从武汉到全国再到全世界,每一个人都在2020 年的春天经历了一段特殊的日子。《武汉人》讲述了一群小人物在这段特殊时期的经历,以小见大,从一个细胞看到一整个身躯。
真实性是放在《武汉人》第一位的。它展现的是疫情开始那个阶段,所以画面的色调比较沉稳,回避了鲜亮元素,从而表现出孤独感。从人的角度上,我们采访了很多社区工作者,他们是最基层的老百姓,在当时抛家舍业为社区群众服务。扮演社区工作者的刘敏涛、贾乃亮都是素颜出镜,着装很质朴,真实地展现了当时那种奔波的状态。
在塑造人物、演员表演方面,《武汉人》避免了脸谱化,不刻意拔高,不是单纯地去讲好人好事。它要告诉大家的是,在一个巨大的灾难面前,我们都是普通人,命运对大家是均等的,每个人所承受的压力、孤单感、无助悲伤也是一样的。社区里既有老旧小区也有豪华高楼,但对社区工作人员涂芳、丁几何而言,所有的人都是一样的,都在付出爱。
刚开始大家面对疫情是慌张恐惧、孤独无助的情绪,后来社区逐渐建立起各种联系,他们感受到关怀,心中慢慢燃起希望。我想在巨大的灾难和恐惧面前,能够战胜它们的不单单是医药、科学,还有爱。用爱把孤独的人联系在一起,当我们知道在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人关爱着我们的时候,我们就会变得充满力量。
我跟刘敏涛、贾乃亮都是第一次合作,他们带给我很大惊喜。在这样一个短篇剧作中,他们奉献了特别真诚的表演。为了尽可能追求真实,我们有很多拍摄都是一镜到底的。有时候一个镜头要拍十几、二十几条,而他们每一条都
会尽全力演好。刘敏涛有一个大喊的镜头拍了十几条,每一条她都声嘶力竭,群众演员走位不好、摄影灯光不够完美、画面不够稳定,任何一个小瑕疵我们都得重来,但她没有任何怨言,一遍一遍拼尽全力去演。还有一场戏是大家在大雨滂沱中搬运蔬菜,我当时觉得刘敏涛拿两棵圆白菜就可以了,结果她扛起了一整包土豆。贾乃亮也是直接扛起一大包菜就跑,后来他说压得腰都要折了。还有奚美娟老师,她身体很瘦弱,有一场戏要跟张萌撕扯,两个人拍了好多条,拍完她累得气喘吁吁。大热天倪大红老师穿着棉衣在屋里不停动弹,满身大汗……每个人在这个剧里出现的时间可能只有几分钟,但他们完全不介意是不是主角。作为导演,我看到所有演员这么投入,特别兴奋,同时又心疼又感动。
说到拍摄困难,我觉得主要困难在思维的层面。在讲述一件事情的时候,需要有反思有沉淀,才能有一个整体的表达。然而疫情现在还是进行时,我们就只能按照经历和点滴感受去呈现我们的作品,可能比较肤浅、片面,对于创作者来说,可能会留有很多遗憾,这让我觉得很忐忑。还有一点,我不是武汉人,之前也没有机会和时间更详细全面地去了解武汉人,只能按照剧本呈现,真是书到用时方恨少,这也让我意识到自己的积累还远远不够。如果我们武汉的观众看到《武汉人》有什么不足之处希望能够多多包容,我也希望观众们能够通过这部剧看到自己,用它来纪念和鼓励我们在2020 年春天的这段特殊经历。
刘敏涛
涂芳的责任心战胜了人的本性
《在一起》的项目我一早就知道了,我觉得我们圈里的所有人也都早就知道了。当片方找到我的时候,我义不容辞,欣然接受。在《武汉人》单元里,我出演的是社区书记涂芳。从外形上说,她是一个很质朴的基层干部,我就扎个辫子,穿件T恤,直接素颜出镜。语言是个难点,我是山东人,说武汉风格的普通话是个挑战,我很担心武汉的观众们不认可我的发音。
我们的副导演是武汉人,在开拍之前,她专门给我录了一遍我的台词。但是我学得不好,被人说不像。进组之后,在剧中扮演我前夫的王茂雷老师是武汉人,他说话的那个感觉是我想要的,我就跟着他学。但也不好意思老是打扰他,小打小闹的我就顺着语感来了,比较重要的我会发给王茂雷老师,他用微信语音发回给我。我真的希望能把这个人物塑造到完美。
杨阳导演给我们的表演宗旨是“不要脸谱化”,我觉得这个非常准确。不管是《武汉人》,还是《在一起》的其他单元,都是非常接地气的故事,虽然都是在讲抗疫的幕后英雄,但在当下那一刻,他们从来没认为自己是英雄。所以我要塑造的也不是一个英雄,而是一个普通人,一个一心一意要把自己工作做好的普通人。
涂芳这个人物非常琐碎,她没有几场戏是完整地说几句台词、完整地干一件事情的,而且很多都是即兴的,调解劝架、补窟窿、帮助社区居民解决困难等。看完剧本之后我就想,涂芳这么琐碎的戏能给人留下什么印象呢?会不会就是觉得她嗓门很大,骨子里很热情,什么都不在乎?有一场戏是社区给各家送菜,得穿着防护服搬运蔬菜。在现场拍摄时,我就自言自语地问自己,涂芳怎么不知道累呢?剧中还有一个细节,疫情前期防护物资一度不足,涂芳和丁几何就用透明文件夹做护目镜、水桶当帽子。到这里我又想,他们不怕吗?没想过自己可能会被感染吗?
我觉得涂芳不是不知道累,也不是什么都不在乎,也不可能不害怕。但是只要一忙起社区工作,她就什么都顾不上了,生理累到极限的时候她会打个盹儿,在其他时间她心里想的都是怎么把社区的居民照顾好,怎么让大家平安渡过这场疫情,她只是不在乎自己,她的责任心战胜了人的本性。
其实,当时那些在一线抗疫的人都是这样的。
我跟杨阳导演是第一次合作,她是一个在拍摄现场很霸气,但私底下很温柔的女性。她对现场的驾驭能力很强,对细节的处理很到位,这些对我们演员都有很大帮助。跟杨阳导演什么话都可以说,跟剧组的其他人也是这样,大家都非常坦诚。我和贾乃亮也是第一次合作,对手戏很多,几乎天天在一起拍戏。这次跟他合作最大的体会是,他是很透明的一个人,很真诚,像个大男孩。要是用武汉话就叫“苕伢”,意思是傻憨又善良。
我经常会有这种感受,在表演创作中要感恩、要知足。
对于一部戏的播出我没有过多的期许,我只是觉得,如果我们的戏拍出来能让观众看到就很好了。
贾乃亮
毛遂自荐出演《在一起》真实还原所看所闻所感
这次出演不是机缘巧合,是我毛遂自荐。当知道有《在一起》这样一部作品时,我第一时间让身边很多朋友联系了制片人,询问有没有适合我的角色,我很想贡献一份力量。
在《武汉人》中,我饰演的丁几何是一个从外地来武汉打工的小伙子,在社区工作一个月就挣2000 块钱,他坚持干了2 年,在这个过程中他一直跟家人说自己在城市挣大钱。作为社区工作者,丁几何特别有存在感。他不图有什么大的回报,就是希望能够得到大家的理解和信任。在一开始接触剧本的时候,我就觉得,就是因为有这样踏实的人,在自己的岗位上一直坚守,才有了这么让人怦然心动的武汉。
跟导演沟通的时候我说,我不想去扮演,我要把疫情期间看过、接触过的那些最真实鲜活的人物还原出来。所以,从头到尾我都没有化妆。有一场戏有个特写,我演完回看时发现脸上有个蚊子叮的包。还有前段时间拍戏赶上下雨外加总是摘戴口罩,脸上长了很多疙瘩,这些都直接呈现在镜头中了。造型上也是,丁几何总共就两身衣服,羽绒服破了个洞就用胶布粘上,鞋也不干净。此外,他说话的语气语调都很平。而正是因为这些,才真实生动。
不光外形真实,人物性格也没有拔高。剧中有一句台词,涂芳问丁几何,“你怕吗?”之前的版本是“不怕”。我说不对,面对疫情谁不怕,丁几何怕,但他不怂,既然干了这个工作,就要坚持下去,这是他的社会责任心。丁几何还很善良,他照顾所有人的感受,给社区里的孤寡老人当儿子当孙子。丁几何有人物成长线。一开始他拦下了一个想翻墙外出的人,结果被对方揍了一顿,他特别委屈,有了辞职的想法。但面对涂芳的语重心长,甚至说“求你再帮我最后一次”这样的话,他决定继续干下去,后来收获了认可和暖心的回应。
也许有人会问,现实中有这样的人吗?我想说,真的有,而且可能就在你身边,只是你没有察觉而已。因为要演丁几何,我让我妈帮忙去联系她认识的居委会大妈、车棚大姐,我给她们打电话问了很多问题,比如疫情中间忙不忙?
有了委屈怎么办?她们说当然委屈,但是都咽到肚子里了,然后继续默默奉献。这些大妈大姐跟剧中的涂芳一模一样。这次和杨阳导演一起熬了几个大夜,大家想的都是把最真实的故事呈现给全国观众。而我能够跟这么多优秀的演员合作也非常幸运,真的学到很多东西。倪大红老师,他对角色非常有追求,他的表演总会带给我意外和惊喜,偶尔会有点猝不及防但细想又那么恰如其分,好的对手也会激发带动我的表演。还有敏涛姐,她说自己对什么都特知足,唯独对角色不知足,希望能够把角色演到没有遗憾。
这次拍摄最大的感触就是:社区工作是一个很平凡的岗位,工作者们一直默默付出,每天做着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但恰恰就是这些微不足道的力量汇聚在一起,才让武汉渡过了疫情。
我希望片子播出时,能有更多人关注到身边的这群社区工作者;希望生活中的“丁几何”们继续坚持下去,一切向善,用自己的温暖去照亮别人;也希望大家能够通过这部电视剧更加明确,不管面临什么样的大灾大难,我们都能够挺住,因为我们是中国人。
武汉媳妇的抗疫之路
被《在一起》选中的时候,心情特别激动,我知道这是一部大家纷纷报名参演的电视剧,讲述了我们身边的故事。作为一名演员,能够参与这样的一部作品,真的很感恩,我当时就想,哪怕只有一个镜头、一句台词,我也一定要演好。我这次在《武汉人》单元里饰演的是一对婆媳之中的儿媳妇,角色叫娇娇。这是一个发生在武汉疫情期间真实的故事,当时看到这个故事的时候就热泪盈眶:娇娇是一名空姐,小区因发现确诊病例被封锁,老公和孩子无法回家。原本并不亲密,彼此有所保留的婆媳二人在家里共同抵抗疫情,朝夕相处的陪伴与扶持最终让他们变成了比母女还要亲的亲人。
大家总说危难之中见人性,在这次疫情面前,我们看到的就是彼此之间相互支持、相互帮助,共同抗击疫情的美好人性。
这次很荣幸跟奚美娟老师搭档,她饰演我的婆婆。我们之前拍摄《安家》时合作过,很遗憾当时没有对手戏,但她精湛的演技众所周知,也让我感动得落泪。终于再次合作真的非常开心,这次拍摄我们只有两天的戏,但是强度却非常高,并且要穿很厚的衣服,有一场戏我们拍了很多遍,希望能够有一镜到底的感觉,拍完后奚美娟老师累到差点虚脱。
大家非常投入,都希望把最好的、最真挚的表演贡献出来。
奚老师辛苦了!
很多年前错过了和杨阳导演合作的机会,这次也终于圆梦!在现场,导演全身心地投入拍摄,她对作品有着非常深入又细腻的理解,把每一个人物都想得很透彻,给了演员全方位的表演空间和指导。感谢杨阳导演,期待我们的下一次合作。
拍摄期间,背景会一直播放电视里关于疫情的新闻,每次看到都觉得时光一下回到了今年的春节前后,不禁感慨,这次疫情,我们的祖国真的打了一场漂亮的胜仗!非常感恩自己可以在这片国土上,与这么多同胞们一起齐心协力,抗击疫情。
《在一起》这部作品,所有单元刻画的都是我们身边有血有肉的真实人物,在《武汉人》单元里,敏涛姐饰演的社区主任涂芳,亮亮饰演的社工丁几何,还有住在社区的每一个住户,都是真真实实存在的。我也相信,有了这一次的经历,遇到再大的风雨,我们都可以齐心协力,共渡难关!最后希望这个故事可以给更多的人带来力量,我们在一起!
看完《武汉人》就会明白,武汉是英雄的城市不是瞎说的。《武汉人》是我第一次演戏,我就是在演我自己。之前不管是新闻报道还是纪录片,大多数都是表现疫情期间武汉的志愿者和医护人员。到目前为止,《武汉人》是我看到的唯一专门展现社区工作者的作品。我很感谢导演和整个剧组,让大家有机会了解疫情期间武汉的社区工作者有多忙多累。
在疫情初期,武汉的社区工作者都是在防护很少的情况下去挨家挨户地排查社区病例,他们和医护人员一样,在第一线真正与“敌人”面对面。我的好朋友里就有社区书记、街道主任,就是《武汉人》里的这些角色。有一天我给社区书记打电话,当时他已经72 小时没有睡觉了。还有一位街道主任,一度感染住进了“火神山”,治愈出院隔离完,马上继续回到街道工作。我还知道有一些负责接听电话的社区基层工作者在当时的状态都接近崩溃。因为那会儿叫救护车非常困难,负责对接的基层工作者不仅要在电话里安慰大家,而且还得合理评判,先送谁后送谁。据我了解后来很多社区工作者都学会了看CT,哪个是“大白肺”哪个先送。
如果武汉以外的人看《武汉人》剧本的前半部分会觉得特别奇怪,好多人各种忙活,还都很零散。其实,这就是社区工作的常态,一大堆事情摊在你面前,你得把每一件都拎出来处理。而到了后半部分,人物一个个立起来,直击人心,让我觉得像是回到了那段封闭的日子。我相信《武汉人》播出之后,更多的人也会有我这种感觉。不管是武汉以外的人,还是武汉本地人,都应该看看当时社区工作者到底做了什么。看完会觉得一个个英雄真实地杵在你面前,武汉是英雄的城市,不是瞎说的。
《武汉人》里用了我创作的《汉阳门花园》《夏秋谣》《黄鹤楼》三首歌。《汉阳门花园》不是为疫情写的,是在我情绪特别低落的时候写的,用记忆中童年的幸福时光去抵御当下的痛苦。歌里没有什么成功、失败,就是波澜不惊的日常生活。在常态下,大家会为了各种理由打拼忙碌,但是在疫情中,人们最渴望的是回到平常的市井生活中去。我憧憬了一下疫情结束后的样子,在今年立春那天写了《夏秋谣》,写的是夏天孩子们去江里游泳,太阳落山的时候,满街都是大人叫孩子“回家吃饭了”的声音。我跟导演提建议,《武汉人》讲到解封的时候用《夏秋谣》。因为疫情,有些人可能再也回不来了,但是幸而我们绝大多数人都能回家吃饭。
这也是这次疫情给我们带来的积极意义,让我们认识到生命、生活本身才是最重要的。
《武汉人》里有我们武汉真实的样子,不是编出来的。我想先代表武汉人民感谢剧组,他们非常辛苦。我也想拜托父老乡亲们多多关注这部戏,因为它写的就是我们每天在做的事情,是我们自己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