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 口罩
《在一起》剧组2020-09-28 15:5618,655

宁波虽然地处长三角,但一到冬季,天空也是灰蒙蒙的。一辆挂着当地牌照的面包车缓缓驶入工业园区,途经的服装厂、皮具厂、玩具厂大门都紧锁着,门口还贴着店铺转让、厂房出租等信息,让冬天的园区显得更加萧条。

  位于园区一角的爱华针织厂,倒是还有些人气。展销室里,老板梅爱华正在和会计王曼丽商量着,怎么才能渡过眼前这个难关。王会计一边算账一边叹气:“钱给工人们一发,连水电煤都不够了,银行那边还一直催着还贷款。”梅爱华从包里掏出一张卡递给王会计:“这里面是我的私房钱,银行能拖就先拖两天,不能让人把水电给断了……”话音未落,门“砰”地一声被人踢开了,二十出头的工人小林气呼呼地闯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一群老老少少。小林直奔梅爱华过去,把手中信封一甩,十来张钞票撒了一地:“你把我当叫花子呢?拿这么点钱打发我?”

  梅爱华还没来得及开口,王会计先说话了,质问小林这是干什么,钱不要也不能糟蹋啊!说着俯身把钱捡了起来。

  工人老孙挤过来,拉了小林一把,示意他有话好好说,然后又看向梅爱华:“厂里已经欠大伙三个月工资了,咱不是说好了吗,年前都给大家结清……”

  王会计最了解梅老板的难处,于是帮着说了句公道话:“我们厂都小半年没开工了,就这些钱,还是梅老板自掏腰包垫给大家的。你们也都知道,现在外贸生意不景气,关税一涨,订单都黄了。梅老板可从来没有亏待过大家,现在遇到了难处,大家多体谅体谅。”

  小林一听,火更大了:“我体谅她,谁体谅我啊?我跟女朋友谈了三年了,两人在外拼命打工,就是为了早点攒够钱回家结婚。这到年跟前了,你跟我说工资奖金都没了,我还有脸回去吗?”

  这话一出,其他工人们也跟着起哄,七嘴八舌诉起了各自的苦。

  梅爱华调整了一下情绪,说:“大家的心情我很理解,你们跟了我这么多年,也多少了解我的人品,该给大家的我从来没欠过,这段时间厂里确实有困难,但我保证年后一定想办法把钱给大家补上。你们要实在不相信我,我可以给大家打欠条,行不行?”

  大家还没来得及表态,就听见院子里传来一声高喊,“有人抢东西了!”众人一惊,急忙往外跑去,到了院子里,才看清楚,是原料供应商顾老板带着一帮工人来抢东西。梅爱华跑去阻拦顾老板,让他把手里的东西放下,保证年后就把欠他的货款还上。顾老板也一脸的难处,说:“上半年拖到下半年,下半年又拖到明年,你能拖,我厂子可拖不起了。”说着冲手下挥了挥手,“给我搬,捡值钱的搬”。一些手下涌进厂房去拆机器,老孙带工人们拦住,双方推搡了几下,打了起来。另一些人跑去办公室,想要搬电脑,被王会计死死挡在门口,整个厂区一片混乱。

  此时院子里突然传来一声怒吼:“顾长丰!”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小林握着半截啤酒瓶子气势汹汹地冲过来,一把揪住顾老板,用玻璃茬子抵住他的脖子,说:“厂里欠我的还没还,轮得到你在这儿搬?让他们给我停手!”

  顾老板看小林不要命的样子,有点怂了,结巴着招呼大家停手,小林踹了他一脚,让他赶紧滚蛋,顾老板吓得屁滚尿流地跑开,手下们一看领头的都跑了,也连忙扔下手里的东西,绕着小林落荒而逃。

  惊魂未定的梅爱华走到小林跟前,跟他说了声谢谢。小林却把酒瓶子往地上一扔,让她别废话,赶紧还钱。

  小林说完,转身走了。梅爱华望着一片狼藉的院子,心里一阵悲凉,眼泪差点涌了上来。

  睡梦中的梅爱华,被窸窸窣窣的声音吵醒,她缓缓地睁开眼睛,看到9岁的女儿站在床前。梅爱华心里有点内疚,今天本来应该早起去接女儿的,却因为手机没电睡过头了。她跟丈夫曹正义分居这小半年,女儿一直两边跑。原本

  商量好的,每人带一个星期,结果梅爱华一忙起来就把这事儿忘得一干二净……梅爱华抱了抱女儿,连连跟她道歉,女儿却一点没有责怪她的意思,还为她准备好了早餐。看女儿这么懂事儿,梅爱华心里更内疚了。

  但曹正义明显不单单是为了送女儿来的,梅爱华往餐桌前一坐,他就聊起了女儿的抚养权。不知道为什么,一听丈夫掰扯这件事,梅爱华就一股无名火涌上心头。她警告曹正义:“想都别想,菲菲必须跟着我。”曹正义冷笑:“厂子都快倒闭了,你拿什么养菲菲?”梅爱华反唇相讥:“没见过哪个妈还养不起自己的女儿的。”曹正义忍不住翻旧账:“早就提醒你把厂子关了,非不听,干点什么不好?”梅爱华不耐烦:“为什么每次见面一定要这样?你说什么我不会听的,我说什么你也不会听,所以都闭嘴好不好。”

  曹正义没有闭嘴,他只是转移了话题,从包里掏出一包口罩放到桌子上,说:“新闻你看了吧,口罩现在都被人抢光了,这还是我托了朋友才弄到的。但你也别多想,我不是在关心你,我是怕你照顾不好菲菲。”曹正义说完,就起身走了,梅爱华看着那包口罩,若有所思。

  梅爱华来到办公室,看到王会计已经等在里面了,还是银行催款的事儿,再还不上,厂子就要被收走了,王会计建议她干脆申请破产算了。梅爱华不同意,工人们跟了自己这么多年,扔下他们不管,也太不地道了。王会计快言快

语:“大姐,你现在是泥菩萨过江,都自身难保了,还管工人们呢。”

  梅爱华从包里拿出一本房产证,这套房子是她的婚前财产,如果抵押给银行,两三百万应该能拿到手。王会计吃惊,梅爱华是不是疯了,万一贷款还不上,房子被收走了,母女俩岂不是要睡街?总得给自己留条后路吧?

  梅爱华却一点也不在乎,在她的字典里,留后路,就等于在劝自己不要全力以赴。她已经想好了,房子抵押给银行,贷款先还了,把欠顾老板的钱也还了,剩下的钱她要好好赌一把。

  王会计一脸疑惑:“赌什么?”

  梅爱华拿出了曹正义送她的那包口罩。

  梅爱华前两天听人随口提了一句,宁波当地有个口罩厂,因为经营不善,几个月前倒闭了,工人们去讨薪,老板把积压的存货全都当工资抵给了工人,工人们还到处抱怨,又不当吃又不当喝,要这么多口罩有什么用?结果疫情的消息一出来,口罩价格翻了几倍,他们随随便便就赚了一大笔。说起这个事儿的人,是当笑话讲的,梅爱华也就当笑话一听,现在她反过来一想,这不是个笑话,这是上天给她指了一条赚钱的明路。

  她通过各种渠道找到了工人的联系方式,挨个打过去问,能卖的都卖得差不多了,只有一个姓韩的师傅,因为是高级技工,被拖欠的薪水最多,厂里抵给他的货也就最多,现在手里还有十万多只。得到消息后,梅爱华立即开车拉着王会计赶到了韩师傅的出租屋,没想到,她们还是晚了一步。

  韩松一边收拾行李一边跟她们说:“这十万只口罩,已经答应卖给一个姓季的老板了,他下午就过来拉货,付全款。”王会计一下就抓住了重点:“付全款,那就是说没有付过订金了?那等于没订啊!万一他反悔了,你去哪找人啊?”

  韩师傅听完一愣,显然他没想到这一层。

  一看韩松的反应,王会计就知道还有戏,连忙乘胜追击,说:“这个老板找你买口罩,十有八九是为了倒卖。可是我们梅老板不一样啊,她买这些口罩,完全是为了做公益。之前汶川地震的时候,梅老板也捐了很多钱和物资,都

是上过报纸和电视的。”

  韩松明显是个老实人,听王会计这么一说,看向梅爱华的眼神都不一样了,他憨厚地笑了笑,说:“原来你们都是做慈善的。那行!这口罩啊,我卖给你们,出厂价,好不好?”

  梅爱华和王会计当然说好。

  最后,韩松还提出了一个小小的要求,他要和梅爱华合张影,给老家的老婆孩子看,王会计立马拿出手机给两人拍照,梅爱华有些不自然地露出笑容。

  梅爱华的笑容一直回到了厂子还没撂下,她和王会计把买来的口罩安置在仓库里,盘算着有了这批口罩,工人的工资就能发出来了。看着堆成山的纸箱子,王会计忽然有些担忧:“是不是买太多了,这十万只,能卖得出去吗?”

  此时梅爱华的手机进来一条微信,她打开,是一条语音,有个男人的声音传出来:“听说你这有口罩卖,多少钱一个,有多少我都吃得下。”王会计这才反应过来,还是梅老板与时俱进,刚拿到口罩,她就摇身一变,成了微商……

  姐妹俩立马开始讨论报价。

  就在两个女人欢天喜地谋划着赚钱的同时,另一边,两个男人的气氛却不是那么愉悦。

  夹着包戴着金链子的季老板,正指挥着一辆小货车倒车,韩松从院子里跑出来,说:“季老板,别倒了,口罩没了……”季老板不信:“别跟我开玩笑,早上还堆了一院子呢。”但看韩松表情认真,他又急忙冲进院子,发现原本堆口罩的地方空空如也,他一脸不悦地走了出来,问:“口罩都哪去了?”韩松实话实说:“卖给一个姓梅的女老板了。”

  季老板问:“她是不是加钱了啊?她加多少,我加倍给你加回来。”

  韩松说:“没加钱,她是做慈善献爱心,人家之前还捐了好多物资给汶川呢,我收了人家钱,已经很不好意思了。主要是因为,我也是湖北人,卖给她也算是为家乡作了点贡献。”季老板觉得韩松就是个傻子,气得拿手指头点他:“她说捐就捐了,这话你也信?”韩松一脸老实巴交,从兜里掏出了五百块钱,双手递给季老板,说:“这次都怪我,也不能让您白跑一趟,车费我出了。”季老板气得想骂脏话,可也没骂出口,一把拿过钱,忿忿不平地走了。

  口罩遭到疯抢,钱也跟大风刮来似的滚进了腰包,但梅爱华没忘记最初的目的,倒卖口罩是为了工人的工资。王会计把大家都叫到办公室来,梅爱华把装满工资的信封递给工人们,并一一道歉。工人们领了工钱,谢过梅老板,便收拾行李回家过年去了。梅爱华突然想到少了一个人——小林没出现,王会计跟她说,小林回老家结婚去了,钱已经给他转过去了。

  工资刚发完,梅爱华的手机就接二连三有电话进来,什么张总、王院长,都是要买口罩的,都直接把钱转了过来。梅爱华挂了电话,王会计就提醒她别再收钱了,口罩没货了,最后那一万只,昨晚被长寿药店拉走了,就跟打劫一样……

  梅爱华愣了一下,说“那我再想想办法吧”,说着离开了办公室。王会计拿起包也要离开,看到开着的电视上正在播报新闻,武汉关闭了离汉离鄂通道。入夜,梅爱华哄睡了菲菲,来到阳台上,先是给台北的朋友陈馨宜打电话,拜托她帮自己代购一批口罩。王会计那边也带来了消息,有个人在东南亚能代购到口罩,问梅爱华要不要?梅爱华说有多少要多少。

  三天后,东南亚的那批口罩先到了,可开箱一看,竟都是发霉腐烂的。梅爱华气得咬牙切齿:“赶紧退货!”一旁的王会计怯怯地说:“他已经把我拉黑了。”这时,梅爱华的电话响起,是陈馨宜打来的,说那边突然出了新政策,口罩不能发往大陆了,她正在去找厂家退款。梅爱华呆呆地说了句“辛苦了”,手机还没收起来,王院长的电话又打来,催着梅爱华发货,梅爱华只能诚实地说自己手里没货了,要给王院长退钱。

  除了王院长,其他订购的钱也要退,王会计噼里啪啦一算账,刚赚的还没捂热乎,又全都赔回去了。梅爱华愣在那没接话,像是在想着另一件事,片刻后她突然开口,说:

  “曼丽啊,要不咱们转产做口罩吧?全国十四亿人,就算一人一天一只口罩的话,这需求量多大啊。”王会计不可思议地看着她,说:“大姐,你别再走火入魔了行不行啊?难怪你老公说你撞了南墙也不回头。这大年三十的,你就跟菲菲回家好好过个年,有什么事啊,过完年再说。”

  哦,她不说梅爱华都忙忘了。

  梅爱华拎着大包小包的年货回到家,客厅里却没有人影,她边换鞋边叫女儿,女儿的声音却从厨房传了出来。梅爱华一进厨房就傻了眼,只见菲菲捧着一碗蛋饺。菲菲说:“妈妈,我跟奶奶学了做蛋饺,我特意带回来一些给你,你这么晚回来肯定饿了,快吃吧。”梅爱华满是感动,蹲下身抱了抱女儿,说妈妈一会就吃,然后拿出了一件新羽绒服给她穿上试试合不合身。楼上这时传来了动静,梅爱华抬头,

  看见曹正义拎着菲菲的书包从楼梯上走下来。梅爱华这才想起,之前答应过了,要让女儿去爷爷奶奶家过年。

  门一开一关,屋子里立马冷清了下来,梅爱华在原地愣了一会儿,才猛地想起什么似的走进了厨房,那里还留着女儿的蛋饺,可是已经凉了。她把蛋饺端到餐桌上,就着些心酸,慢慢地吃了起来。

  吃着吃着,她又想起了下午跟王会计提过的转产口罩的事儿,她忍不住打开了电脑,搜索口罩设备、制作工艺流程,越看越觉得这件事能干,她放下筷子,找到一个口罩撕开,对照着网上查到的流程,研究制造工艺……窗外,烟

花升空爆响,阵阵的鞭炮声此起彼伏,梅爱华丝毫没有听见。

  新年的第一天,王会计想睡个懒觉都没睡成,一大早就被梅爱华吵醒,硬拉着她去管委会找值班的房主任,问问转产口罩的事情。王会计嘴上抱怨着梅爱华神经病,却还是穿上衣服跟着她出门。

  房主任年纪轻轻,却十分干练,她对梅爱华主动转产的想法赞不绝口,说:“现在做口罩,是利国利民的好事儿。”

  同时,她也提醒梅爱华,政府对转产企业有很严格的审批条件,先要有先进的技术设备,还要有十万级的无菌车间和懂

  口罩生产的技术工人。正说着,梅爱华把一叠彩色打印资料放在房主任面前,这是她连夜准备的转产计划书,里面有口罩机图片、价格、生产流程照片和车间改造的图纸方案。房主任看完后表示,找她协助转产的企业也有十来家了,梅爱华的计划是最完善的。她唯一的疑虑是,针织厂都快倒闭了,她还有能力转产吗?

  梅爱华说自己已经抵押了房子,资金应该没有太大的问题。房主任听完,十分佩服梅爱华的魄力,表示只要条件都能达标,批文的事情,她会向有关部门申请解决。

  谢过了房主任,一出办公室,梅爱华就开始分配任务,自己去联系设备和无菌车间改造,王会计负责联系工人。直到此时此刻,王会计才明白过来,梅爱华不是在发疯,她是认真的。

  梅爱华做事一向雷厉风行,这一边,无菌车间刚开始改造,另一边,口罩机都预订好了。王会计却遇到了点麻烦,工人们都在家躲疫情,就算给两倍工资也没人愿意出来冒险,现在就只有老孙和鱼姥姥答应了回来帮忙,梅爱华让她把招工信息挂到网上去试一试。

  口罩机组装好这天,梅爱华和王会计一起去机械厂拉设备,到了才得知自己预订好的机器被人截和了。这个人,正是季老板。梅爱华没见过他,两人掰扯半天,她才明白过来,自己上次买口罩是抢了季老板的生意,这次人家是故意来报复的。梅爱华有苦也说不出,只得认栽,眼睁睁看着人家把口罩机拉走。

  机械厂的销售经理一脸歉意,说可以给梅爱华退钱,梅爱华不要他退款,只要口罩机,让他现在就去组装,自己哪也不去了,就在这儿等。经理无奈,口罩机一天一个价钱,

  现在定就得加钱,一台加十万。两人讨价还价一番,最终砍到八万。一台八万,六台就是四十八万。王会计连忙把梅爱华拉到一边,提醒她:“无菌车间的款刚付清,哪还有那么多钱啊?账上还有多少钱,你心里没数啊?”

  梅爱华说:“我有数,你不是还有套房子吗?”王会计呆住了,她有点后悔,当初就不该随口撒谎骗韩师傅,不骗韩师傅就倒卖不了口罩,不倒卖口罩就得罪不了季老板……这个报应最终还是落在了自己头上。

  老孙赶回了厂子,鱼姥姥在食堂开伙为大家做了顿饭。

  菜都上桌了,王会计还在为房子的事抹眼泪,梅爱华劝她:“房子只是抵押又不是卖,该住还能住,有啥好哭的。”这时门突然被撞开,小林风尘仆仆地站在门口,手里拿着一个破旧的背包。梅爱华惊讶他怎么回来了?小林说:“听曼丽姐说你们要做口罩,我也想参与一下,我知道你们缺钱,我这有十万。”小林说着把背包打开,把钱倒了出来。王会计抹了抹眼睛,问:“这不是你结婚的钱吗?”小林眼眶却突然红了,说:“结不了了。”

  众人不明所以,小林就把事情的原委讲了一遍:他女朋友香香之前在武汉当护工,本来打算年前回来的。疫情暴发之后,医院人手紧缺她就没回来。她给小林打电话,让他帮忙买点口罩邮过去,但是小林找遍了整个乡里,都没有口罩。前段时间,她告诉小林她感染了,之后电话就没有人接了。小林联系到医院,但是一个星期都过去了,一点消息都没有。小林看到网上有人说,那边有好多联系不上的,其实都已经不在了……小林泣不成声:“就这么简单的一个口罩,我怎么就没办到呢……”

  夜里,梅爱华趴在天台的栏杆上,望着远处的灯火,独自落泪。王会计裹着衣服走过来,站在梅爱华的身边,两人都在为小林的事情感到难过。梅爱华跟王会计聊起了自己人生中发过的几个誓,第一个誓言,要把厂子建成,做一个有钱人。王会计提醒她,现在可是欠了一屁股债;第二个誓言,这辈子都不会和曹正义离婚;王会计又补刀,现在是老曹要跟你离婚;第三个誓言,就是现在,我不是为了自己,也不是为了赚钱,是为了小林,为了香香,为了所有需要口罩的人,我发誓,一定要生产出合格的口罩。

  这一回,王会计没有再说话。

  无菌车间改造好了,口罩设备也全都就位了,可是工人还是没有招到。正在发愁的梅爱华和王会计,听到鱼姥姥闲言说起附近象山影视城的剧组都停工了,群演们也走不了,都困在那里了。两人眼神一对,有了主意,当天就联系了影视城的群头,隔天小巴车就把一群群演拉了过来。

  一切准备妥当,终于可以开工了!

  梅爱华穿着防护服走进无菌车间,在众人的瞩目下,郑重地按下开关。口罩机启动:三片压合、焊接、灭菌、压膜包装……小林拿着生产出来的第一片口罩,满脸光荣地跑了过来,递给梅爱华。

  梅爱华欣喜地端详着生产出来的第一个口罩,用笔在上面写下了“001”。

  梅爱华满怀希望地把第一批口罩送去房主任那边验收,得到的结果却是:全都不合格!

  看着检测报告上面的白纸黑字,梅爱华难以置信。房主任眼里也都是失望,她十分不理解,当初计划书做得漂漂亮亮的,最后为什么生产出这种东西。她质问梅爱华:“出厂的时候,就没有质检员把关吗?”

  梅爱华只得承认,厂里确实没有把关的人,现在这些工人,都是从影视城临时找来的,供应原材料的厂家出具的质检报告是合格的,没想到会出现这种问题,她保证回去挨个环节排查,一定把问题给解决了。房主任提醒:“要找专业的技术工人把关质量,生产口罩,不是做衣服、做袜子,差不多就行了,口罩那是保命的,质量不过关,那是要死人的。”

  梅爱华捧着报告灰头土脸地离开,一路上都在自责,她把做口罩这件事想得过于简单了。可是去哪儿找专业的技术工人?她脑海里忽然浮现了一个人,韩师傅?!梅爱华立刻掏出手机打韩松电话,却怎么也打不通。

  按计划,韩松现在应该已经在仙桃老家跟老婆孩子团聚了,但计划赶不上疫情的变化,他订好票还没出发,去湖北的通道就关闭了,他跟人拼了个车想开回去,还没出浙江,高速也封了,掉头回宁波吧,也回不去,两头都堵死了,他只好待在服务区里,像熬日子一样等着解封。

  只是没想到,率先等来的是梅爱华。

  韩松很疑惑,梅爱华是怎么找到这儿的,她老打骚扰电话,自己都已经把她给拉黑了。梅爱华说是嫂子给透露的地址,因为韩师傅不接电话,自己只好打到了他家。韩松无语,怪不得,这两天老婆总追问他是不是在外面有了人。

  梅爱华也没客套,把此行的目的直接说了,想请韩师傅回去帮自己生产口罩,只要他答应合作,工资尽管开,另外还给他原始股。韩松看着梅爱华,只问了她一句话:“之前说买来做公益的口罩,到底捐了吗?”

  梅爱华说不出话,她这一刻才明白过来,为什么韩松一直拒接自己的电话,原来倒卖口罩的事情,他已经知道了。

  梅爱华跟韩松道歉,之前确实骗了他,但这次生产口罩,不是为了赚钱。现在全国疫情肆虐,口罩是第一道防线,不知道有多少个家庭陷入危难,还有无数医护工作者、志愿者奋不顾身去支援武汉,自己生产口罩,是为了所有需要口罩的人。话说得很真诚,但韩松还是拒绝了,他没办法跟骗过自己的人合作。

  好说歹说,韩松都不为所动,梅爱华也有点生气,自己从来没有见过这么自私的人,因为一点个人恩怨斤斤计较,哪怕不是为了帮自己,帮那些需要口罩的人,看看自己带来的口罩问题在哪儿总可以吧?

  韩松无奈,只得接过口罩,凭他多年的生产经验,一眼就看出了问题所在,自动口罩机的焊接压力调试不当导致挂耳强力不足,比这更重要的问题出现在原材料上,熔喷布质量不达标导致过滤率不合格。这个问题他也解决不了,得去找能生产合格熔喷布的供货商。

  老孙和小林听说了这件事,气不过,两人开车去找给他们提供熔喷布的厂家,想要对方退货赔款,到了地方之后,

  两人懵了,厂家已经被警察封了,原来这是个黑作坊,之前提供的合格证都是假的。

  梅爱华再次来到管委会,找房主任帮忙开通行证,这次她已经联系到了一个全国排名前三的熔喷布生产厂家,中静非织造布有限公司。房主任疑惑,联系好了,让对方发过来不就行了?梅爱华也没办法,厂家地址在仙桃,现在湖北关闭离鄂通道,运不出来,只能自己开车去拉。

  房主任一听,立即回绝了,现在疫情这么严重,想进出湖北是不可能的。梅爱华也没办法,国内的厂家她都联系了个遍,现在全国各地都在转产口罩,熔喷布奇缺,连国外她都联系过了,去仙桃,是她唯一的办法了。梅爱华转产这一路,都是房主任看着走过来的,一想到她为了做出口罩全部身家都抵押了,房主任也有点心软,最终答应她跟疫情防控指挥部申请试一试,不保证能拿到通行证。

  万幸,通行证还是批下来了。梅爱华找了一辆小货车,在园区里试驾,以前卖服装的时候,她一个月跑好几趟长途,后来开了针织厂,就再也没碰过货车,手都有点生了,可别再坏到路上。

  正试着呢,王会计跑了过来,质问梅爱华脑子进水了吗,自己开车去湖北,万一感染了,菲菲怎么办?花钱雇个司机跑一趟不行吗?梅爱华笑了:“现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哪有人愿意去啊,再说了,我有女儿,人家司机没有家人啊。”

  王会计看劝不动,说:“那我陪你去,这一千多公里呢,两人一起去路上还能有个照应!”梅爱华不同意,“一个人去有风险,两个人是双倍的风险,万一两人都感染了,厂子交给谁?”王会计不说话,梅爱华去意已决,对王会计说:“你是我压阵脚的人,你必须留下,万一我出事儿,厂子就交给你了。”王会计心情复杂地抱了抱梅爱华,说:“我不许你有意外,我的房子你还没给我赎回来呢……”话还没说,眼泪先掉下来了。

  梅爱华出发前,约曹正义见了一面,把签好字的离婚协议递给了他。曹正义很意外,怎么又不争抚养权了?梅爱华已经想通了,抚养权争下来,也就是十年,十年之后菲菲成年了,也不存在抚养权的问题了。她之所以一直想要抚养权,是因为总觉得女孩子跟着妈妈更方便一些。但事实上,她并不是个好妈妈,很多时候,在工作和菲菲之间,她总是本能地选择工作,陪伴菲菲这件事情上,曹正义做得比她好,承认这一点,对她来说,挺难的,但事实就是这样,菲菲跟着曹正义,才是最合适的。曹正义从她的话里听出了不一样的意味,追问梅爱华怎么就突然想明白了。梅爱华也没瞒,把去湖北拉货的事情告诉了他。曹正义竭力阻止,但是也没有用,双方谁也不听谁的,但凡能聊清楚,互相理解,两人也不会走到离婚这一步了,曹正义拿着离婚协议气呼呼地走了。

  把女儿的问题处理完,梅爱华就开车上路了,她特地在金华服务区停了下,去找韩松。韩松还是一张臭脸:“不是说过了不要再来烦我了吗?”梅爱华说:“上次骗了你,心里也有亏欠,这次是特地来还的,我要去仙桃拉货,可以顺道把你送回家。”韩松不信梅爱华会这么好心,不会是骗自己上了车,直接拉回宁波吧?梅爱华把去湖北的通行证摆在他面前,他这才将信将疑地上了车。

  为了节省时间,两人换班开车。路上韩松开玩笑,原来梅爱华接他是给自己找了个免费的司机。这个司机一边开车,一边给梅爱华泼冷水,她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仙桃是熔喷布生产基地没错,但周边有无数个口罩厂,现在都在赶工生产,只怕她去了也是空跑一趟。

  梅爱华心中的担忧被韩松说中了,去拉布也是没办法中的办法,如果能够自主生产熔喷布就好了,不但解决自己厂子的问题,还能给宁波周边的厂子提供原材料。韩松听她这么一说,想到了一个主意,中静厂里有个赵工,是熔喷布生产专家,当年宁波口罩厂做技术骨干培训,就是聘请他来授的课。

  梅爱华一听,立刻有了想法,这一趟拉不拉得到布听天由命,但如果能够把赵工请回来做技术指导,生产出合格的熔喷布,江浙一带口罩厂面临的原料困境就都能解决了。说着,让韩松靠边停车,换自己来开,让他现在就给赵工打电话!

  无菌车间里空空荡荡,上次原料问题出现后,梅爱华就让老孙把机器给停了。好不容易招来的工人,都在宿舍里干躺着,几个群演还在闲聊,啥活也不干光拿工资太过意不去了……这时,小林却突然接到了女朋友拨来的视频电话,原来她还活着,前段时间一直在重症病房,所以才失联的,现在她已经脱离危险,一转到普通病房就连忙给小林报个平安。小林握着手机喜极而泣,看着视频里憔悴的香香,小林心疼不已,叮嘱她好好养病,等武汉解封了就带她去试婚纱。

  高速路上空空荡荡,梅爱华和韩松换班开车,一路日夜兼程,终于到了仙桃出口。防疫人员在这儿设立了关卡,核查完各种手续证件后才放行。

  梅爱华开着小货车行驶在仙桃街道上,路上行人寥寥,道旁店铺紧闭。十字路口亮着红灯,四周安静得仿佛一切都静止了。几辆呼啸着驶过的救护车,打破了街道的平静,两人看着这一切,表情凝重。

  梅爱华开着小货车来到中静工厂门口,发现厂子已经停工了,大门上贴着封条,还拉着警戒线,梅爱华眼皮直跳,

  有种不祥的预感。一个二十出头的小伙子跑了过来,跟梅爱华和韩松打招呼,自我介绍他是赵工的儿子,父亲住院了,特地交代自己在这儿等着二位。韩松吃惊,昨天还通过电话,今天怎么突然就进医院了。

  小赵有点难过,说父亲这几天一直不舒服,以为是感冒,没当成回事儿,还在厂子里住着,今天早上确诊感染,被医院拉走了,厂子也封了。小赵走到一旁的小车后面,掀开了防水塑料罩,里面是几卷已经消过毒的熔喷布,是赵工提前留下的。梅爱华和韩松有些动容,小赵把一个消过毒的袋子交给二人,里面是几个工作笔记和一个平板电脑。韩松打开电脑里的文件,赵工在视频里跟二人致歉:“病情来得有点突然,这次不能跟你们一起去宁波了。现在全国熔喷布紧缺,听韩工讲,你们那里也要生产,但是又不懂技术。我唯一能做的,就是把我这二十年来积攒的生产经验,都交给你们。从材料选择、机器调试以及出厂检测,整个生产流程的视频我都录好存在了这个电脑里,希望对你们有所帮助。另外的几个笔记本里,记录着多年来生产过程中遇到的各种疑难问题的解决方法。如果你们遇到了同样的问题,可以对照着一一解决。最后,祝愿你们生产顺利,如果我们还能见面的话,希望那时候疫情已经过去了。我们可以摘下口罩,面对面地聊天,希望这一天不会太晚……”

  韩松看完视频,眼眶泛红。梅爱华开车上路,送韩松回家。韩松望着家乡熟悉的街道,往日喧闹的街区如今行人寥寥,店铺紧闭,一片萧条的景象,心情久久不能平复。

  小货车行驶到韩松家村口停下,只见村口支着一个临时的棚子,保安在那儿守着,韩松的老婆、女儿和母亲已经在警戒线内等了很久。梅爱华把带来的口罩给韩松家人送了过去,准备离开时,韩松叫住了她,让她在车上等自己一下,他已经决定了,和家人见个面就走,他要跟梅爱华一起回宁波生产口罩。

  女儿还小,一听说爸爸刚到家就要走,立刻哭了,要把自己攒的压岁钱都给爸爸,让他不要再去外地打工赚钱了。女儿一哭,韩松的心也被揪了一下,他用小朋友能听懂的方式耐心地解释:“这次爸爸不是去打工赚钱的,是要去消灭一种叫作新冠的病毒,等把病毒消灭了,就可以回来陪你玩耍了。”

  老婆听他要走,脸立刻拉了下来,骂韩松:“还真把自己当成英雄了,会生产口罩的工人那么多,就差你一个啊?

  再说,妈都病这么久了,你就不能在家好好陪陪她?”韩松看着年迈的母亲戴着一个帽子,帽子遮住了她因化疗快掉光的头发,韩松心中突然有些内疚,他犹豫了。

  母亲慈爱的眼神望向他,说:“妈没事儿,莉萍这么说,也是心疼你,一年都没回家了。咱湖北虽然疫情最严重,但我从新闻上看了,全国各地的医疗队都过来支援咱们。要是他们也想着,少一个人不少,就没有人过来了。做口罩是好事儿,你放心去吧,家里的事儿不要操心,有妈呢。”

  韩松听母亲这么说,眼泪差点夺眶而出,他强忍着跟母亲点了点头,又看了一眼老婆和女儿,转身义无反顾地走了。女儿喊他,他也没有回头,因为他害怕自己一回头,眼泪就出来了,他害怕自己一回头,就动摇了,就留下了。

  韩松开车离开,后视镜里的家人越来越小,渐渐消失不见。车开到山坡处,突然停了下来,韩松下车,跪在地上,朝着家人的方向重重磕了个头,他满心的内疚、不舍和义无反顾,都深深地藏在这个举动里了。梅爱华坐在副驾,远远看着韩松,不由得泪流满面。

  熔喷布拉回了厂子,终于可以开工了!等候已久的工人们迫不及待地把布装上机器,不舍昼夜地干了起来。在轰鸣的机器声中,一只只口罩从流水线上生产出来。

  隔离酒店里,梅爱华一边量体温一边跟房主任打电话,委托她把赵工的技术资料分享给所有需要的厂家,挂完电话,她又提醒隔壁的老韩记得量体温,一天量三遍,千万别马虎。

  这天一大早,王会计就跑过来敲门,把新生产出来的口罩和检测报告顺着门缝塞了进去,梅爱华看着报告上“符合标准”四个字,不禁红了眼眶,转产这一路的坎坷和辛酸,都被这四个字给抚平了。王会计还说,他们生产出来的第一批口罩,即将捐给湖北,是小房主任帮忙联系的,请她放心。梅爱华郑重地在口罩上写上编号,要装个镜框,放在办公室里,当然放在一起的,还有韩师傅和自己的那张合影,他是001号口罩的功臣。

  这是个庆祝之夜,但梅爱华和韩松还没解除隔离,他们只能像短视频里那些在家自我隔离的人那样,在阳台上,隔空碰杯。

  韩松举杯遥谢梅爱华,两人隔空一饮而尽。微醺的韩松,酒后吐真言,他很感谢梅爱华三番五次地来到高速服务区找他,让他意识到,这个世界上,不管你从事什么工作,没有高低贵贱之分,每个行业都有它发光发热的时候。韩松的女儿昨天还在视频里对他说,爸爸是她的英雄!

  韩松问梅爱华,现在开始生产口罩了,为什么就不想挣钱的事了?梅爱华回答,一开始是只想着挣钱的事,甚至觉得这是上天给她的一次机会,能够让她咸鱼翻身,彻底翻牌。但后来发现自己挺狭隘的,甚至在看到新闻里好多人感染的事例,依旧还没有警惕,觉得疫情离自己很遥远,直到员工的家属感染,才意识到这场疫情关系到我们所有人的生死,甚至是全人类的一场灾难。当看到那么多志愿者、医护工作者,不顾个人的生死安危,跑去武汉,跑去湖北,她真的特别的感动,觉得自己太不应该了。梅爱华后来反思,在这场疫情中,自己应该去做一些什么,而不是要得到什么。

  韩松又问起梅爱华对于未来的打算,还会继续把口罩厂开下去吗?梅爱华回答道:“我们生产这么多的口罩,就是为了将来所有的人不戴口罩。”未来,她还会考虑做一些跟医疗健康有关的产品。这次疫情让她有时间认真地思考生命的价值。她第一次觉得在生命面前,一切的付出和努力,都是值得的。

  韩松与梅爱华举杯,两人隔空一饮而尽。

  隔离结束后,铆足了干劲儿的二人立刻投入火热的生产中:小林带着梅爱华参观熔喷布生产线,赵工提供的技术资料帮了大忙,他们如今的产能不但能满足自身的生产,还可以给周边其他兄弟厂家供货,熔喷布过滤率99%,行业拔尖,供不应求;韩松在车间巡视生产,遇到机器故障或者其他技术难题他总能轻松解决;王会计一边盯着各地飞来的订单,一边忙着入库、出货、结算,不敢有丝毫疏漏;仓库里,老孙带领着工人,把一批一批灭菌处理完的口罩打包装箱,一片热火朝天的繁忙景象;院子里,一箱箱口罩装上货车,一辆辆运输车驶出工厂大门,通过公路、铁路、水运、空运发往全国各地……

  他们生产的口罩,不但输送到了抗疫一线,协助医护人员、志愿者们一起打赢了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还支援了全国各地的复工复产。人们戴着口罩,走出家门,走下地铁,走进公司,走进工厂……停摆许久的各行各业,终于有条不紊地运转起来了。

  几个月后,国内疫情逐渐控制住了,口罩需求也降了下来。一批转产的企业也因此面临新的困境,其中就有季老板的厂子,仓库里积压了太多存货,价格一降再降还是无人问津,季老板走投无路之时,助理给他看了一个视频,愣住了。

  原来,梅爱华为了适应年轻人的消费习惯,开始和韩松一起直播卖货了,他们针对大众对口罩的实用和美观等多重需求,研发了诸多新产品,如清凉口罩、情侣口罩、时尚美容口罩……不但没有像其他厂家那样陷入困境,反而开辟出了新的市场,甚至在亚马逊上开了网店,把口罩卖到了国外。

  季老板主动登门,向梅老板道歉,希望她能原谅自己曾经的冲动和鲁莽,更希望她能拉自己一把,把做不完的订单,分出来一点,自己愿意给她做代工,哪怕利润微薄,厂子别倒就行。梅爱华直接拒绝了,毕竟国内口罩需求量直降,国外的标准不一样,以季老板的设备和技术,就算分给他,他也没办法完成。季老板退而求其次,请她收购自己的厂子,自己实在是发不起工资,愧对这些跟着自己干的工人。

  季老板掏心掏肺的话,打动了梅爱华,她想了又想,告诉季老板,她可以帮一个忙,不是收购,而是合作。她打算开辟新的生产线,做护目镜、防护服、随身健康包,相关的技术人员、设备、供货商都已经在谈了,如果季老板愿意,就加入进来,一起干。季老板感激涕零,当即保证,一定跟紧步伐不掉链,唯梅老板马首是瞻。

  梅爱华带着季老板参观新工厂的各式车间。正参观着,房主任的电话就拨了过来,她迫不及待告知一个喜讯,宁波今年的优秀企业家评选,园区管委会推荐了梅爱华,但梅爱华觉得自己还不够格。房主任让梅爱华别谦虚了,她捐了那么多口罩,支持复工复产,这也是他们的骄傲!

  (编剧沈芷凝、李田、西贝、吴忠全,导演杨文军,策划钱晴怡、周倜,执行制片人郑天滏、王雯)

 

  主创说

  口罩的背后是真善美的面孔

  2020 年开春,谁也没想到,随着疫情突然暴发,日常毫不起眼的口罩成了大家眼里的护身符。今年的春节,每个人在群里,疯狂抢的已经不是红包,而是口罩!然而,一罩难求!

  一月底,我在我所就读的商学院校友组织的防疫物资互助群里帮忙我班各地同学张罗企业复工复产口罩、酒精、额温枪等防疫物资。那里有几百家企业每天24 小时在排队,有许多我耳闻和目睹的“一罩难求”“口罩自救”“转产口罩”的真实案例。

  三月,制作方找我写关于口罩的故事,当时关于口罩人物的新闻报道不是很多,而且疫情期间要在短时间内收集大量资料、写作、开拍和播出,各方压力还是很大的。然而,我经历了太多口罩英雄的故事想告诉大家,所以,我接下了这个任务!我决定将口罩的故事从“贸易战”下艰难生存的服装代工厂小老板“转产自救”的真实案例切入,展现疫情时期特殊而真实的社会面貌、普通群众的人生百态。无论是夜以继日生产口罩自救的人,还是排除万难找口罩救人的人,无论他们的出发点为何,平凡的一片片口罩,背后全是一张张真善美的脸孔,守护着每一个生命的安全、每一个家庭的平安、每一家企业的未来!这是我最想表达的主题!

  四月,身在香港的我、《在一起》十个单元的编剧们和国家广电总局以及平台各位领导首次在云会议上展开剧本会。

  当时我就在想,当编剧这么多年,剧情和结局都在自己的预设中,只有这次,全球疫情每天都在变化,谁也不知道疫情最终的发展,不知道我们的剧开拍和播出的时候,疫情会是如何?

  真的非常感恩我们的祖国、我们强大的医护人员们和志愿者们!他们的付出和全国人民的同心协力,让大家的生活回到了正轨,让我们的剧本也在风风雨雨中安全开拍和播出。

  作为一名香港的编剧,很荣幸和大家“在一起”经历和记录这段特殊时期感人的故事。我给我们《口罩》这个单元的女主角取名叫“梅爱华”,男主角叫“韩松”,梅和松都代表我们中华民族在风雪逆境中坚强不屈、屹立不倒的精神!

  我也以此向这场风雪中,每一位坚强的中华儿女、每一位和祖国人民心连心在一起的全球华人们致敬!

  疫情期间,我住在上海,人传人的消息还没出来,我们楼下药店的口罩就已经被抢光了,我去晚了,没买到。与此同时,上海的药店开始实名制,需要拿着身份证、居住证在居委会登记后,再到药店预约、排队,一个住址能买到两个口罩。我嫌麻烦,于是就上网买,网上口罩已经断货了,有存货的,价格也翻了几十倍。当时的心情是,能买到就不错了,于是花高价买了两包,我爸妈都不舍得用,每次出门都用旧的。

  于是整个疫情期间,我都在关注着口罩,也收获了无数的感动。有很多知名大企业,很有社会责任感,第一时间就投入了大量的人力、物力、财力自主研发口罩机,从零开始生产口罩,支援抗疫。关于他们的故事,有很多文章和报道让我读得热血沸腾,热泪盈眶。同时,也有一些不为人知的小微企业主,甚至在困境中的普通人,也砸锅卖铁转产口罩。这些千千万万的小微企业、普普通通的工人,最终和那些大企业一起,汇集成了生产抗疫物资的大军,和冲

  在前线的勇士们一起,打赢了这场没有硝烟的病毒阻击战。

  大企业的故事广为流传,但这些普通人的辛酸往事和曲折经历相对来说鲜为人知。后来有机会参与《口罩》的创作,就想着,一定把这些不为人知的故事写出来,让更多的人看到。

  

  李 田

  杨文军

  口罩隔离了病毒,但穿透了人心选择做“口罩”这个主题,因为它是一个隔离的象征:隔离了病毒,但我们不希望它隔离了人心。疫情期间,作为重要的抗疫紧缺资源,口罩更像试金石,是对人心和人性的考验。

  这一单元的困难,除了反季节拍摄,最主要是在剧作上。其他九个单元的事件性、紧张度比较强,《口罩》更多的是思辨和反思。它不仅是讲一场“战疫”,而是思考的过程,有更多理性的拷问和情感的温润,还是一次创伤的弥补。所以,这个单元跟其他几个单元有很大区别。为了让对疫情的思辨主题更为落地,愈发需要追求细节生动、真实、有感染力。我们在这方面花了很大工夫,走访了几个口罩厂,采访到很多当事人真实的生活感触,包括他们怎么从原来的服装厂、印染厂转产过来做口罩,中间的困难都很相似。首先机器当时太难抢了,熔喷布也抢不到;就算硬件抢到了,也根本没有维修人员或者技术工人,工人都困在家乡出不来,各种资源都太紧俏了。

  最打动我的一个口罩厂老板,他的厂子在象山,那天喝了两杯酒,就掏心窝子跟我讲了很多心里的故事。他说自己以前挺有钱的,家里的别墅五六百平方米,因为这次疫情要转产做口罩,资金紧张,就把别墅卖了,换成一个八十平方米的房子全家人住进去。原本以为他会后悔做这件事,没想到他说:“以前住大房子的时候从来没有感受到住一个八十平方米的房子这样的温暖,一家人心都凝聚在一起了,人和人反而离得近了。”这段话特别打动我。《口罩》里我们装了很多这样真实的细节到主角身上。所以,理论上这个戏到处都有生活原型。

  在表演上,《口罩》要求演员尽量不要有表演痕迹,包括说话方式也不要过度抑扬顿挫,真实自然才会生动。包括海清对梅老板这个人物的处理,她非常低调地去演绎一个南方的很有魄力的女老板,完全不是大家印象中风风火火的样子。海清赋予人物非常智慧淡定的气质,同时也是真实和令人信服的。

  在人物设定上,主创团队一起商量的方向是,让几个人物能够有一个成长的过程。有一些人原来偏商业利益多一些,最终在这场大洗礼中意识到自己的不足。总之,我们希望塑造一批有血有肉的形象,让观众看到他们真实的转变,折射出人性在灾难之后的沉淀和思考。口罩,一个小小的、方寸之间的小东西,疫情使它迸发出的影响力太震撼了,是这些年来我所看到的真正牵动了几十亿人的一个小道具,它不光承载了抗击疫情的大任务,还折射了很多政治、经济、人心的东西。就像我们在剧中给女主角设计的一句台词,“我们今天拼命地做口罩,就是为了将来有一天我们所有人不用再戴口罩”。一个小小的口罩承载了辩证的思维,是很耐人寻味的一件特殊抗疫物资。就像我刚才说到的那个小老板,曾经是几千万身家的富翁,如今全力以赴投入口罩生产,甚至可以把别墅卖掉,回归质朴的生活。对他来说,重新获得了精神洗礼。希望这部剧与观众见面的时候,也可以让观众思考,你的人生意义是什么;你的工作是为了什么,什么东西才是最有价值的。

 

   海 清

  口罩象征着爱的传递

在《口罩》这个单元中,我饰演的是在疫情期间转产做口罩的一个南方小工厂的厂长梅爱华。这个故事聚焦了梅爱华近半年的大起大落的人生。一开始决定转产,的确是迫于厂子的生存危机。可是慢慢随着疫情越来越严重,她在转产过程中经历的事情、经历的人,包括她的情感和从周围捕捉到的各种各样的信息,乃至整个国家的大的环境,让她受到了感染和熏陶。最后,她跳出了小我的欲望和诉求,达到一个更高境界,不再以自我利益为先而是考虑更多人的利益。这个转变就是人物的成长和变化,是顺理成章的,是可信的。

  当时,她正在跟丈夫争女儿的抚养权,因为疫情来临她要去武汉拿熔喷布,就突然放弃了争夺。这场戏我跟导演探讨,表面上看是因为这次的疫情让她有一个突然的行动转变,她要去武汉,不能照顾女儿。但我觉得更深的原因,是疫情让她真正对自己有一些反思,看到自己内心本来的样子,看到她在照顾女儿上面,的确没有先生做得好。

找到和这个人物的共情点没有很难。面对疫情,我们都是这样经历几个月的痛苦和挣扎过来的,很容易感同身受。比如有一场戏,梅爱华听小林讲,他可能会失去他的女朋友。拍摄那天,赶上象山最热的一天,我们反季节拍摄还穿着羽绒服,为了不让自己满脸湿漉漉的都是汗,我这么体寒的人也要时不时去吹下空调,心里告诉自己尽量要压着别哭出来。但是当小林说他有可能失去香香,因为前线口罩不够,她是个护工,要把口罩给医生,我还是止不住地泪流满面。等到再拍小林,我搭词的时候,明明镜头没有拍到我,我还是在哭,这种伤心是亲历体验后的印记。可以说疫情那段记忆,已经让我们每个人有了很深的共情——先是觉得非常可怕,似乎没有希望,慢慢发现温暖一直都在,会被很多人的行为感动。创作这部剧的时候,这些点我们都牢牢抓住了,可以说是全体人共同的难忘回忆。我相信这些点被再次搬上荧幕,观众都会有共鸣。

  在疫情期间,因为口罩短缺,有一些生病需要口罩的孩子们没有口罩,我当时很着急,四处找、四处弄,最终几个好朋友帮我弄到口罩。我要给他们钱,他们也不要。他们说:“海清你是在帮别人,你也给我们一点机会。”所以,梅爱华不是平白无故出来的人物,现实中就是有很多很多的“梅爱华”,我在演她时也非常有感触,我相信她到中后期的转变是大概率事件。能把“梅爱华”们记录下来是一件非常骄傲的事情,是值得将来被反复提及的。

  

  冯绍峰

  小人物亦有大情怀

  这次在《口罩》中要演一个比较落魄的中年男人韩松,做了花白头发,造型往糙里边整,邋里邋遢,还吃胖了一些。韩松跟海清演的梅老板都是小人物的缩影,在疫情发生时本身就要面对很多各自的困难。但是两人在一起,同时都得到一种精神洗礼,从小我生出大爱。通过他们,可以看到每个人面对疫情所产生的精神升华。

  韩松是一个心气很高,但郁郁不得志,一直觉得自己怀才不遇的人。大学没考上,就去口罩厂当学徒;觉得自己混得没有别人好,有些自卑和逃避,就跑到宁波去。事实上他是一个非常好的技术工人,在口罩生产领域很有才华。之后,他碰到了海清扮演的梅老板,被三番五次邀请去帮忙生产口罩。韩松最终被梅老板的诚意打动,认识到不应该认为工作有高低贵贱,每一个岗位都有发光发热的时候,于是重新振作起来。再加上他本身是湖北人,疫情期间一心想支援家乡,就跟梅老板一起全力以赴做口罩,整个人物还是非常的有正能量。

  剧中,韩松回到家乡湖北,见到了久违的家人,但为了口罩生产并没有多留片刻,直接去口罩厂了。那场戏我特别有感触,甚至很害怕演,韩松回家见到家人的心情,我其实有相同的感受。常年在外面拍戏,心里非常想念家人,这可能是比较真实的感受吧。韩松离家一年,终于要回家了,又赶上疫情,好不容易见到家人一面,紧接着下定决心立刻奔赴抗疫的第一线生产口罩,他其实非常舍不得,非常难受。

  但他内心有自己的坚持,这一点非常可贵。是抗疫这件事情让他重新振作起来,让他重新感受到自己的职业是骄傲和闪光的。

  通过拍《口罩》这个单元,我也学习到非常多的口罩生产知识。我们到当地口罩生产厂里参观,具体了解生产设备、工艺、焊接点的压力值、熔喷布的做工、边线边角的对称度等。我记得他们的车间厂房真的非常热,而工人都是穿着防护服在生产,挥汗如雨。他们为了让每个人都能有口罩来保护,防止疫情的传播,真的是贡献了血和汗,非常值得敬佩。

  我跟大家一样,经历了疫情造成的困境。过年一直都待在家里,也会害怕担心。但我们国家防控工作做得非常好,让所有中国人民都觉得非常有安全感,给了我们底气。无论是在最前线的医务人员,还是剧中生产口罩的工人,大家都齐心协力共同抗疫。我们是一个非常团结的民族、非常有凝聚力的民族。所以,《口罩》于我是非常有神圣感和使命感的一次创作,我们影视工作者就是要把小人物的大情怀都拍出来给大家看。

  

  董 璇

  患难才能见真情

  我很早已经关注到这部戏的其他单元在拍,一直想能否有一个适合自己的角色参与进来。《口罩》是最后一批开机的,刚好找到我,又是跟师姐海清合作,我和冯绍峰以前同属一家公司,也是好朋友,大家一起拍一部非常有意义的戏,真的非常幸运。

  《口罩》里海清是厂长,我演了一个会计。这个会计很爱钱,有句台词是“我只对钱有感情”,尤其在意自己的房子。有一场戏给她介绍对象,本来谈得都很好,因为对方说要用她的房子,她立刻就不干了——辛辛苦苦这么多年,打工赚的钱,全都搁在这个房子里,对她来说太重要了。但为了闺蜜又忍痛把房子抵押出去,她也哭也难受,是真的心疼啊,但最后还是选择帮闺蜜。她嘴上不支持梅爱华,说这也不行,那也不能,但还是会不自觉地支持她。总之,是嘴硬心软、很仗义的一位女性。

  她跟梅爱华为什么能有这样的交情?二十多年的闺蜜,也吵也争,但属于一条绳上的蚂蚱,每一次好的坏的经历都在彼此身边,一起办厂、一起经历创业阶段,是非常不一般的感情。我也有这样的闺蜜,生活中我最好的朋友关悦,我们俩2000 年一起上大学到今年也恰好二十年。生活中你会很庆幸有这样的朋友,在你好的时候和不好的时候,她都会在你身边……当然,最终促使她下决心这么做,我想还是被梅爱华的执着触动。在疫情造成全国口罩紧缺的情况下,她看到梅爱华都豁出去了,自己也要为国家、为他人做点什么。

  她就是一个小人物,真实存在的一个人。有一场戏我特别感动:梅爱华弄了一辆厢车要去湖北,她抱住梅爱华,嘴上说:“我的房子你还没给我赎回来,不能出事啊。”其实她是真的很心疼闺蜜,害怕她被感染,不想让她去冒险。

  这次在造型上有一些突破,杨文军导演说这个会计得戴个眼镜,我说拍了几十年戏了没戴过眼镜,挺特别的。刚开始有点不习惯,总感觉有一层东西挡着视线,过了两三天才慢慢习惯。我们有很多戏要戴着口罩说台词,会有雾气在眼镜上。后来我终于找到技巧,说台词的时候把口罩边松一点,让哈气从旁边排出去,镜片上就不会有那么多雾气了。这一次的拍摄,我真正体会到了疫情最严峻的时刻,像王会计这种普通人经历了怎样的挣扎、痛苦,最后又如何得到升华,走向了光明。其实短时间内面对疫情的冲击,心理承受能力差的人真的就抑郁了,剧里有说隔壁拉链厂厂长跳楼腿都摔折了!这种大疫面前,既考验人的心理素质,也可以患难见真情。我觉得人在遭遇苦难的时候才能发现真正的朋友,比如梅爱华和王会计。而往大的方面看,就是各行各业空前的团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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