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捱了一下午,天色渐暗,事已完毕,钟离俊坐立难安,好在白云飞已落地,准备前来碰头。钟离俊喜笑颜开,让刘文雅搞两个大菜,说,尽你店里最好的来。
刘文雅拎出一条蛇,啪的甩在案板上,吓得钟离俊站立不稳,连滚带爬上了楼去,逗得刘文雅吱咯咯笑。
白云飞来得快,趁着夕阳还未下山,让刘文雅支了张小桌子,两个人一南一北的坐了,看日落。口味蛇好口味,老母鸡真香甜,啤酒配烧烤,是人都说好,哐一下,啤酒泡挤出杯里来,两个大男人的剪影也是好风景。
刘文雅心里喊,救命,我的老天爷,这么好的机会让咱给遇上了,今晚的粉丝增量要爆炸。她手忙脚乱的支好摄影架,又是拍摄,又是直播,又是买流量,累得直喘气。
夜幕降临之际,刘文雅给生了堆沟火,两个人絮絮叨叨又碰了十几杯,白云飞说,你哥,这次是真火,这才第几天?微博都上几次热搜了。
钟离俊笑,还不是孟总花钱买的。
白云飞道,买不买咱另说,那最起码人家是真捧,真金白银的,谁拿了满天胡撒?当然你哥也争气,买一个上两个,也有砸下去一个泡泡没有的嘛。
钟离俊点点头,这个倒是。
白云飞问,你晓得孟总为啥对你哥这么上心不?
钟离俊摇摇头。
白云飞扑哧一声笑了,孟总当年被你爹迷得失了三魂六魄,那会他才二十多岁,太年轻,没钱,可惜你爹走得太早,没等到他这个资深粉丝为他谋划,他这才盯上了你哥,他在菩萨面前立过誓,一定把独孤馨华捧红了,不捧红他就不配姓孟。
这么毒,钟离俊说,我爹那么大魅力?
白云飞点点头,也许内有渊源吧,我是不清楚。孟总说你倒更像你爹,可惜无心演戏,也算大遗憾。
他不是看不上咱嘛,这会又讲窝心话儿,生意人就是生意人,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死的能说成活的,活的能说死去。十句里头听一句便好。只不知哥哥要怎么应付这种人精儿。一念至此,钟离俊淡淡叹一口气道,幕前与幕后,都算是合作。
白云飞笑道,我也是这么说的。
又饮两杯,白云飞打了个嗝,你哥这场戏,怕是唱不完七天了。
怎么?!钟离俊急切问。
效果太好了,群众呼声都是加演,加演。白云飞的脸微微红了,看起来更生了几分媚,加演当然不成问题,但孟总不会干这种蠢事,只有吃半饱是最馋人的,你永远不能让观众一口吃个胖子,一旦吃腻味了,以后闻见那个味儿都想吐。他同我商议,我说七天是最合适的,该起到的宣传作用起到了,也不会让观众觉得多余。他说只搞五天,提前结束,吊吊胃口,他去约施南乡。
钟离俊说,出尔反尔,也不好。
白云飞笑道,这个我们勿庸置疑,他是最专业的,再说了,都签给他了,就由着他呗。这回你哥转型养活了不少自媒体,其中有个叫安妃娘娘的尤其亮眼,紧跟其后的是戴眼镜的俊一。我怀疑呀,就是安乃静和林以俊弄的营生,现在的年轻人啊,脑壳就是活。
是嘛,钟离俊笑道,这倒也是好事一桩,我上回还担心他在城里呆不下去呢。
白云飞笑,一兜草一滴露水养,咱们呀,活好自已就行了,少去操人家心。
钟离俊举起杯子,干。
喝到两人眼睛都迷了,这才踉踉跄跄上了楼,第一件事是洗澡,钟离俊速度倒是快,三两下就裹着浴巾出来了,却见他胸口上有一块表皮撕裂的痕迹,他坐到床上,专心的撕起手臂上的皮来,那层薄薄的皮像蛇皮一样随着他的撕扯往下褪。
这白云飞还是第一次遇到,惊吓道,你这是怎么了?
钟离俊应道,一年一次,全身的皮肤要褪下来一回,以旧换新。
白云飞问,你属蛇啊?
钟离俊摇摇头,不属蛇,未必属蛇的都换皮?
白云飞耸耸肩,不知道,没遇到过,我只知道头发和指甲常常更新,不知道皮肤也可以。
钟离俊把撕下来那一块块蜷缩的皮肤扔进马桶,冲下去:“我知道我爸是这样,可能是什么变异染色体遗传?不过,也因为这个,咱不显老,皮肤Q弹,要不你摸摸看?”
白云飞白了他一眼,我倒是摸少了?
两个人便嘻嘻笑。
一夜无话,翌日晨光照醒了钟离俊,他艰难的睁大眼睛,却未发现白云飞踪迹,他趿拉了拖鞋在栏杆前环视,也没有白云飞影子,他拍拍额头,看见不远处那堆灰烬,才确定昨晚上不是场梦。
又是不辞而别,钟离俊有些怅然若失。
却说这几天钟离俊不在家,姬莎也不敢打听,每日只管木然的站在摊位前,机械的做着生意。她算是看出来了,他对自已一点感觉也没有,比对李洁更没有感觉。自已再纠缠下去,也就是自取其辱。
有人来到摊位前,姬莎问,要什么鱼?
那人笑意盈盈:“我不要鱼,我找人。”
姬莎抬起头,不由又惊又喜,问,飞哥,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白云飞笑,昨天下午就回来了,去报社忙了会,文鹤那边的事有变动,很多工作要交待下去。
姬莎道,真羡慕你们文化人,做的都是高大上的事情。
白云飞道,职业哪有高下之分,不都是为了一张嘴。峻仔上回告诉我你很喜欢他送的那瓶香水,嘱咐我上夜市给买两瓶。原来那老板不知搬哪去了,我也是找了好几个地方才把它找到,要是好用,以后就跟我说,我买东西最方便。
姬莎接过白云飞手里的购物袋,拿出香水轻轻抚摸:“他自已怎么不送过来?”
白云飞道,他在湔溪办正事,知我回得早,央我尽快送过来,怕你等着用。
姬莎心里一暖,问:“多少钱?我给你。”
白云飞笑道,他早付过了,要给你自己给他去。
姬莎脸色鲜活起来:“你告诉他以后别这么破费,他本来也没钱。”
白云飞道:“那个他心里该有数。我可从来也没收到他什么礼物。他愿意买,你就收下呗,反正也饿不着他。”
姬莎浅浅的笑。
白云飞嘱咐道:“里面还有两瓶有年份的红酒,你先帮我好好保管了。还有一件保罗的衬衣,他穿了一定好看。真不敢扔他家里,他那门呀,一推就开,坏了多久了,也没想过要修。”
姬莎道,知道的,等回来了我会交给他。
白云飞回头看后面有顾客呢,道,那我先走了,耽误你做生意了。
姬莎笑,哪儿能呢,你一来我这摊位都发光了。
看着白云飞背影远去,手头上的生意交给姬桂枝,立刻跑去街角的修鞋摊。背后姬桂枝阴腔怪调的在跟网友碎嘴,她恶狠狠的白了娘一眼,忍不住又开心笑了,只说,守好你的摊。
姬桂枝向她甩手,快点的,烦。
“兰伯,你会修锁吗?”姬莎俯下身子问。
老头正在粘一双高跟鞋的鞋跟,头也没抬:“修锁?没修过,不过在古时候,这跟修鞋就是一个行当。”
姬莎道,那就是会了。
老头道,也不都会,有些高科技的东西你兰伯见也没见过,哪里还能修。
姬莎说,不是高科技咧。
老头抬起头来:“看看锁!”
姬莎说,在门上。
老头哦了一声,继续粘他的高跟鞋。
姬莎道,兰伯,帮我修一下锁嘛。
老头道,我这忙得狠,没得空来。
姬莎说去嘛,兰伯,求求你了啦。
老头经不住她的拉扯,问道,有多远呢?
姬莎兴奋的道,不远的不远的,就在前面。
走到大门外,老头已是气喘吁吁:“丫头骗子,还说不远,我这老骨头都散了架了。你早说是钟宅来的嘛,一说我就知道来。”
姬莎撒娇:“好嘛,兰伯,就算是帮我一个忙嘛。”
老头踉跄的跟在姬莎后面:“我说,这园子倒是真美!这几十年了也没咋变。”
姬莎笑:“美吧?在这里长出来的人也美。”
老头轻轻哼道:“一霎时花愁柳因,却缘何眉峰双黛颦?不道你妆残带病更爱煞人——都说昆曲是可以听的园林,园林是可以看的昆曲,一点也没错。”
姬莎讶异道,兰伯也会唱?!
老头笑,老了,年轻时候我还敢在钟秦玉面前唱几句呢。将门推推拉拉几下,道,这可不光是锁的问题,这门都要报废了,不加固也不行。
姬莎皱眉:“可是他不想换了这个宅子原来的模样。”
老头想了想,道:“先在里面打几个木桩子,把门固定,把锁安好。以后换不换门你们再考虑。”
姬莎应道,嗯。
老头说,这锁也锈得忒厉害,不如换了。
姬莎点头。
到十点半,白云飞打来了视频电话,见钟离俊嘟起嘴一脸不快,便将镜头转向了黄文鹤,文鹤看见镜头里他的表情不由得笑起来。白云飞也不瞧他,拿着镜头乱晃,只说,怕打扰你睡觉,就先走了,你是自已回,还是找人来接你。
钟离俊没好气的回,不用你管。
白云飞吐了吐舌头,道,那我给小妹去电话。
不要,我自已回。钟离俊挂断了。
正收拾着东西,突然来了条短信,打开一看,是武凌云发来的:“钟离俊,我干你。”
钟离俊哭笑不得:“你是女人,我才是男人。”
“我不管,我就干你。”
“好吧,你拿什么干我?”
“你干什么叫小妹来接你,你给她买了什么好东西?”
又是白云飞在捣鬼,不过,有点意思,钟离俊乐道:“你管我。”
“好吧,钟离俊,你有种。你给我记住今天这一刻。”
“我很困,睡一觉。”
“大白天的,就会睡,睡吧,最好不要醒来了。”钟离俊能从文字里看到武凌云张牙舞爪的样子。他才懒得再理她呢,将东西胡乱塞进背包里,去楼下找刘文雅结账去。
刘文雅果真都只收了半价,说哥你算是帮了咱大忙了,这才短短两三天粉丝都过万了,每天都是指数倍增加,好多粉丝留言要来。反正你回去也还早,中午一起吃个饭,飞扬也想认识下你。
钟离俊不会拒绝人,磨磨蹭蹭也就应了。到中午,李飞扬出现了,与钟离俊想象的不太一样,不是个城里肤白斯文戴眼镜的大学生形象,反而留了一小撮山羊胡,人也被晒得乌七抹黑的,头发多,都倔强的往上挤,一双眼睛像黑豆,滴溜溜转个不停歇,看起来有些滑稽。
李飞扬说最近区里开会,要大搞文旅经济,他这个网红与乡村振兴相结合的点子很被看重,武区长还单拎出来做了推荐。可惜的是,做发言的不是我。
手机翻出来,刘文雅凑近一看,那人家比你帅多了,形象也很重要嘛。
李飞扬捻着山羊胡,嘁,我这是培育人设。
钟离俊笑了,原来是林以俊,小子戴幅眼镜,穿双皮鞋,笔挺儿的,像那么回事。又看了另外几张,有武凌云坐在台上英姿飒爽的,短发齐耳,五官凌厉,她说要干他倒也不突兀,他要是个女的,她又是个男的,让她干就干吧。
李飞扬给钟离俊敬酒,说前几天去寺里抽了个签,说我有贵人相助,可不你就来了,这泼天富贵我算是接上了,做自媒体最难就是起号,只要号起来了,后面就好办了。
禁不住逢迎,钟离俊勉为其难饮了两口,他不懂这些,也没有兴趣。只听李飞扬夸夸其谈,说武区长还是能力强魄力大,把区里的能人都聚集在了一起,齐心协力,互帮互助,连她自已也要打造成品牌,这才是做事的领导,敢想还敢干。最后他悄咪咪的凑钟离俊耳边说,这么厉害的人,还未婚。
食完饭李飞扬将钟离俊送上了船,渡完船,上了车,车很快便到。他倒确实能睡,上车跟白云飞扯了几句就困着了,这会睡眼惺忪的,打着哈欠下来,还没站稳,背上背包就被一个人一把夺过去,哗的撕开了拉链。他还没来得及回过神,包里的东西就被一件件丢了出来,抛得满地都是。
钟离俊急得话也说不全:“你...你……”
武凌云没找到什么新东西,得意的嚷嚷:“你什么你,大骗子。”
钟离俊将东西一件件拾起来重新塞回包里,也不理她。
武凌云双手环抱,道,怎么没见小妹呢?
钟离俊指了指不远处,在那边。
武凌云定睛一看,果然姬莎在那边招手。钟离俊笑意盈盈的向她走去,倒仿似分别多日的小情侣。武凌云跟上去,满腹狐疑的看着他俩,只见俩人一起去到了取货处。货被搬出来,原来是一口大鱼缸,可以插电输氧,气得武凌云直跺脚。
远远的,她没再跟来。钟离俊轻声道谢,回头这口缸的钱我给你,算是我送的。
姬莎苦笑道,飞哥早付过了,他倒是料事如神。
钟离俊不吭声。
姬莎又问,那香水......?
钟离俊一脸疑惑。
姬莎心不由沉下来,没了武凌云的注视,两人不再需要演戏,便一时无话可说。姬莎扛着她的鱼缸回家去,钟离俊也背着背包往家里来,才穿过亭子,就感觉气氛压抑,他俯下身子,看到红鲤鱼躲在荷叶下。钟离俊问鱼,你都藏起来了,是不是她又来了?
鱼轻轻点了一下头。
钟离俊走进房间,果然顾秀英正坐在家里。
钟离俊喊声妈。
顾秀英道:“听说你去湔溪了,还说去走你爸爸走过的老路?什么乱七八糟的,亏你想得出来。我倒想问问,走出什么感想来了?这门也就这么大敞着,是不是干脆去贴张广告,让人家来观赏。那卖鱼的你也看得上?你真是越来越没出息了。”
钟离俊道,你们的事我都理清了。
顾秀英鄙夷的看了他一眼:“你就编吧,一会说做梦梦见,一会说啥也记不得,去趟湔溪就理清了?要这么容易我都升天了。我知道你从小就爱幻想,还老把想象的东西当真实。回来了也好,去公司吧,老头都问过我好几回了。”
钟离俊摇头道,我有事儿要做。
顾秀英狐疑的看着他,正此时武凌云气冲冲奔了进来,看到顾秀英在,很淑女的坐到了凳上。
钟离俊一人泡了一杯茶递过去。
顾秀英审视的看着武凌云:“听说你现在是区长了。”
武凌云浅饮了一口:“顾老师,是副的。”
顾秀英道,副的也是县太爷,要在旧社会,我还要跟你行跪礼呢。
武凌云尴尬道,哪儿话。
顾秀英哼了一声:“做官又怎么样?咱们做咱们的老百姓自在。峻仔,那些自以为有点权力了不起的人,咱家可高攀不上。”
钟离俊应了。
顾秀英道,我先走了,还有个家访呢。
钟离俊应了好。
顾秀英刚出家门武凌云手上的茶杯就摔了出去,茶叶与茶水溅了一地。没防备的钟离俊吓了一跳,他也不理睬,径直走到摇椅上躺了。
武凌云咿咿呜呜假哭起来,冰美人,你欺负我。
钟离俊掩住耳朵。
武凌云过去掰开他捂住耳朵的手:“你不许捂。”
他便任她握住了自己的手。
武凌云道:“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你以前一看到我哭就来哄我的,你这出门吃了啥,心就变得比秤砣还硬了。”
钟离俊正要说话,武凌云手机响了。她迅速抹了脸上的几滴泪:“喂,武凌云,什么事?讲!”
那边讲了几句。
武凌云道,知道了,我会派人去解决的。你们先盯住,有什么情况尽快向我汇报。她挂了电话,神气已恢复了,再装模作样有点浪费表情,只叹口气,真是一刻也走不开,那边有个贩卖黄漫的事要去处理一下。
钟离俊吁一口气,武区长,请便。
天已傍晚,街东树上的太阳缓缓下坠。武凌云匆匆离开,径直碰上姬桂枝卖完鱼回来,喊了一声阿姨,说今儿又辛苦了您?
姬桂枝叹道,谁说不是呢,有了男人忘了娘。
插钥匙打开门,拉亮电灯,发现姬莎坐在房屋正中。她拉熄电灯,果然姬莎坐在暗影中,她将灯再拉亮,哼了一声,姬莎还是一动不动。
姬桂枝道:“回来了?回来也不往鱼摊来说一声,你妈这幅老骨头迟早要被你吞了。”
姬莎还是没说话。
姬桂枝道,你这样也不是办法。除了钟家小少爷,你总要过日子吧?
姬莎在赌气,我不过了。
姬桂枝叹口气:“又怎么了?上午你接了电话不还乐呵呵的嘛?门锁你都给别人换了,顾秀英进门还得央乞你开门儿呢,我倒听人传了,说顾老师没糗你。”
姬莎道,她心里糗我,那倒没紧要,主要是他利用我。
姬桂枝道:“这也好啊,起码说你现在对于他还有利用价值了。”
姬莎忍不住笑了:“妈,不拿我开涮会死啊。”
姬桂枝道,妈只讲真话。那些好听的,你还是自己讲给自己听吧。
姬莎说妈,我好累。
姬桂枝说累了睡一觉,明天早起就又精神了。
姬莎说喜欢他的女人太多了,总有那么多的女人喜欢他,再怎么轮也轮不到自已。
姬桂枝道:“能这样想就是一个进步。天下男人多的是,又不是只有他一个,你爱他什么?他长得漂亮?漂亮能吃?能上银行提款?熄了灯男人都是一样的。”
姬莎道:“那一天熄灯才八个小时,不熄灯有十六个小时呢。”
姬桂枝说,你帐也算得太清楚了。
姬莎说我就弄不懂了,他怎么会喜欢武凌云那种女人?
姬桂枝反问武凌云哪点不好?人家出门都是奔驰宝马,住在豪宅的18层,喝的是茅台,吃的大转盘,随随便便的她弄瓶指甲油你要卖一个星期的鱼。
姬莎垂下头,不说话了。
姬桂枝接着道:“小妹,不是妈说你,你只是个卖鱼的,一身臭烘烘,手摸上去像打了腊,风吹日晒,一张脸像条抹布。别说钟家小少爷那么精致的男人了,就算你妈我是个男人,在有选择的余地下也不会选你啊,这是很现实的问题。”
姬莎委屈的砸下了泪,只是没有发出声音。
姬桂枝又说:“男人都是肉欲动物。妈年轻的时候也有男人宠幸过,感情还挺好,都到了要谈婚论嫁的地步,后来突然就消失了。妈找啊找,人家始终也不跟我见面。后来好不容易从他好朋友那里得到答案,他说桂枝也不是不好,只是像条鱼,摸上去好像一身的鳞片,还刮人,不痛快。唉,妈就亏在这身皮肤不好。可妈也挺过来了。没男人也能活,这不咱娘儿俩活得好好的。”
姬莎道,不好,我喜欢他,我要跟他过一辈子的。
姬桂枝说,小妹,这种事是能勉强的吗?你还是认命吧。
姬莎执拗的喊,我不。
姬桂枝摇摇头,问,看戏去吗?你不去我去了。
姬莎没吭声,灯灭了,她愣愣的坐在暗处,像一幅灰薄的剪影。
再黑点,武凌云忙完了过来,钟离俊已不在家,她给他发了很多条微信,一条也没回过来。猜想是去了戏院,今晚最后一场,独孤馨华选的《西厢记》,大压轴。那个白云飞尽捧孟志祥臭脚,将她这个父母官毫不放在眼里,连自已组织的大会都不参加,让人生气。钟离俊成日价与他混在一起,只怕是要学坏。因而心里急切,到剧院里瞄了一圈,也没找着他,不由有些恼,倒是撞见了上午开会发言的林以俊,这孩子水灵,有几分钟离俊的味,可惜过于硬朗了一些,他恭敬的叫她武区长,她点点头,便即安静观戏。
林以俊举着手上的摄影机,不让它有一丝动摇,只见台上崔茑茑在唱:“霎时间杯盘狼藉,车儿投东马儿向西,心牵挂鞍马秋风里,最难调理,最须将息。荒村雨露眠宜早,野店风霜起要迟。你休要一春鱼雁无消息,我这里青茑有信须频寄,你休要金榜无名誓不归,盼则盼你真情永不移。”
独孤馨华唱:“霎时儿分别,何时儿相聚,身阻隔千山万水,将心儿留与伊。这天高地厚情,直待到海枯石烂时。男儿岂无泪,休向红颜垂。但有情,终相聚。”
马夫白:“张先生,时辰不早,该启程了。”
黄文鹤白:“娘子保重,小生去也。”
台下观众早已热泪盈眶。
合声唱:“……愿天下有情人终成美眷,早些月儿圆,迟些月儿圆。”闭幕间,人们恋恋不舍。
独孤馨华从后台钻出来,向观众作了三个揖,道:“朋友们,谢谢大家对我关心厚爱。从今往后,我再也不属于这个舞台,但是,我所得到的是一个更大的舞台。今后大家可以在别的地方看到我,我希望同样能得到大家的祝福。只要有你们在,我所有的辛苦都是值得的。谢谢你们。夜很深了,大家散了吧,回家路上一定要注意安全。”
有人冲上来开始献花,有人上来握手合影,幕布也徐徐升起,领导走过来,抱住黄文鹤呜呜哭泣,几个同事慢慢围拢过来,孟志祥与钟离俊起身上台,众人拥在一起,像一团火,台下没散尽的人也抹起眼睛来。
施南乡并没有如期到来,说是手头有个戏,抽不出空,算是个不大不小的遗憾。不过当艺人本来身不由已的时刻便多,孟志祥盘算一下硬拗过来也没必要,施南乡虽然是个大咖,但跟戏曲重叠率不高,来看戏的人未必是她的粉,她的粉也未必来看戏。自媒体那一块就造个势也可以,施南乡拍戏忙本来也是一个宣传点。但钟离俊不这么想,他叹口气,出师不利。
白云飞笑道,效果非常好了,我觉得比施南乡上场没差。甚至有可能施南乡来了,还盖住你哥风头了。这叫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
钟离俊说,一个事儿能这般,那就事事都能这般,说了不算话,就等于没有说,甚至比没说还要糟糕。我就是担心我哥。
白云飞拍拍他肩膀,好了好了,哪有你讲的邪乎,都包我身上。
钟离俊挤出笑,白云飞说孟总难得来一趟,咱们进去陪他坐坐,嗑点瓜籽儿,也是尊重,钟离俊应了。
这么一耗,武凌云在戏院外已经踱了个把钟头,耐心消失怠尽。
待钟离俊出现在视线,与一群人混在一起,这小子出去一趟把自已能的,跟他们有说有笑,都快不是她所认识的钟峻了。别人还涎着脸跟她招呼,只有他冷冷的,浑当看不见她。她最受不了这种忽视,走过来揽住了他的手臂,道,冰美人,我可等你半天了。
钟离俊问,你等我做什么?
武凌云妩媚的看着他:“做上回没做完的事。”
钟离俊脸一下子红了,支支吾吾道:“好,好...多人。”
武凌云道:“到底是好,还是好多人?”
这才是她认识的钟离俊,嘴像是受了凉,抖得不由自主:“好...好多……”
一干人等都知趣的走开,向钟离俊摆了摆手。钟离俊也与他们摆手:“再见。”
武凌云扯着他,像牵着一头牛,道:“别结巴了,走吧。”
钟离俊叹一口气,去哪?
武凌云附在钟离俊耳边:“打野战。”
钟离俊挠挠脑袋,没试过。
武凌云嘻嘻笑,我教你。
两人进入一个餐厅,武凌云点了几个菜,钟离俊说吃过了,武凌云说没陪我吃,不算。她咬着吸管,紧盯着他,钟离俊心猿意马的喝着饮料。
武凌云问,想什么呢?
钟离俊摇摇头。
武凌云笑:“男人都喜欢直达目的地,我猜你的心思都集中到那儿去了。”
钟离俊道,没,没有。
武凌云脱下高跟鞋,用脚啄了啄他的大腿,眼波流转。
钟离俊站起来道,真没有,你看。这个举动让武凌云有点泄气,她没好气的道,坐下吧,全成我自作多情了。
钟离俊动情的道:“我是爱你的,真的。”
武凌云道,真的爱我?
钟离俊道:“真...真的,我...我发誓。”
武凌云道:“你看你又结巴了,我不喜欢结巴的男人。男人应该意志坚定,就像我一样,想做什么就去做什么,这样我才会喜欢你。”
钟离俊挺直了脊梁,道,好的,那我坚强。
武凌云抛给钟离俊一个打火机:“来,给我点烟。”
钟离俊摇头,我不会。
武凌云白他一眼:“你敢不点,刚才还说爱我呢。”
钟离俊凑近了武凌云,点燃她嘴上的烟。还未撤回去,脸已被她的左手捧在了手心里。她吸了一口,对着他的脸轻轻吐出来。他眼睛都熏闭上了,这时感觉一片软软的东西咂在了自已嘴上,他眼睛睁开,只见武凌云的眼睛正看着自己,带着一些戏谑。他犟开了武凌云的侵略,还用手嫌恶的抹了一下嘴唇。
武凌云调侃:“怎么了?男性的尊严被践踏了?”
钟离俊道:“只是...不习惯...女人边抽烟...还...还边亲吻。”
武凌云哼一声,男人可以这么做,凭什么女人就不行。
钟离俊嫌弃道:“不好...像是两个...两个男人……”
武凌云扑哧一声笑了,我倒成了男人了。
又上了些菜,武凌云不停给他夹,钟离俊说够了够了,撑不下了。武凌云说我点的可都是好东西,你不吃就太浪费我的心意了,再说了干那事特耗体力,不把你喂饱了我怕你喂不饱我。钟离俊被这理由说服了,硬是将肚皮吃得圆滚滚的。
武凌云道,今晚咱俩上郊外,不用回家了。
钟离俊道,私密点好。
武凌云摇头,外边有外边的好处,天宽地广的。星星也作伴,月亮也作陪,鸟儿唱蛙儿鸣。
钟离俊还有些怯,道:“不如上我家,有山还有花。”
武凌云道:“甭提这茬。一提就想起你爸,小时候只要在路上碰着了,他就跟我说,小妹妹,想不想看桃花,想看就上我家吧。你还真是跟他一样酸。”
钟离俊不置可否。
武凌云不给他犹豫的机会,道,起吧,我安排。
一路驶至郊外。星空下,朦朦胧胧的,田垅间,风吹得稻草随风摇摆。武凌云找个地方坐下来,钟离俊也在不远处坐下来。
武凌云奇道:“坐那么远做什么?怕我弓硬上霸王?”
钟离俊悠悠道,我又到乡下了,乡下真好。我现在闹明白为什么当时我爸抛下我跟我妈要到乡下去找牛晶了。因为宁静,能听得到自己心里的声音。
武凌云走过来,斜靠了钟离俊:“你中了你爸的魔魇。”
钟离俊感慨起来:“我爸在舞台上是最优秀的,他是剧团的一枝柳,谁不知道他钟秦玉,活跳跳的,又潇洒,又风流。可是他给我的印象总是不开心,我以为是因为我不懂事,招惹了他,所以他义无反顾的离开了我。这么多年来,这一直是我的一个心结。如今我才知道,他跟我的心一样,不能接受不完美的自己。”
武凌云道,快别再说你爸了,说得我心寒寒的。
钟离俊笑:“别人要死了悲凄凄的,只有他那么高兴,仿佛过节似的。”
武凌云捂住了钟离俊的嘴,道,你知道我们今天约会的意义么?
钟离俊说,爱情。
武凌云说,狗屁爱情,是男人和女人。
钟离俊喃喃道:“对我来说,就是爱情。”
武凌云道,你还真是没长大,要不然你怎么就纠结这两个字呢。爱情,这世上哪有什么爱情?
钟离俊道:“你挑剔,你霸道。我对你的好你都知道,你存心故意要折腾我。”
武凌云身子一歪,就到了钟离俊怀里,道,好不好要用实际行动来回答我。
钟离俊身子紧张起来。
她的手从他后颈处一直抓到腰里,再从腰里反捋上去。她说,躺下,躺下。你敢不听话我就把你扔在这荒山野岭里喂母狼。他拿开她的手,却舍不得放下,放在胸前,依言躺下。她说,你知道我寂寞难受,你救不救我?他回应,当然救。她一把抱过他的脑袋,啃咬起来。他一边顺从、一边闪躲。她急切的喊,救我,救我。
他目光也迷离起来:“好吧,我救你,你也救我。我要为你买一个镶钻的铂金戒指,办一个体面的婚礼。你不想生孩子也没关系,我们两个人轻轻松松地过日子——春天看百花盛开,夏天看海天一色,秋天看落叶飘零,冬天看雪花飞舞,还有我家院里的桃花……”
武凌云道:“嗯,你的眼里只有我,我的眼里也只有你。”
他大喜过望:“你就是家里的女王,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想玩,想聚会,想喝酒,尽管去。我守家,家里由我操持。我给你做鱼头豆腐,我给你烤牛排……”
钟离俊的裤带扣十分紧致,武凌云扳了几次也没扳开,不由恼怒起来:“什么玩意,这么难解。”
他身子一颤,话就停了,拿开了她的手。
武凌云命令:“自己解。”
钟离俊一动不动,也不说话,泪悄然滑下。
武凌云气道:“你到底干不干!”
钟离俊满面是泪:“我要爱情!我喜欢爱情!”
武凌云气急败坏:“放屁、放屁,真是放屁。这年头还有你这种没出息的男人,送上门的货也不要。你又不是没碰过我。”
钟离俊坚决地道,那时候年轻不懂事。现在要碰也要等到结婚那天。
武凌云道:“结婚?我又不打算结婚。”
钟离俊还在哭:“你骗人,你要结婚的,你只是不嫁给我。”
武凌云帮钟离俊揩泪:“好了好了,你这个自私的男人——走了。”
钟离俊乞望道:“我们结婚吧,结婚了就能得救。”
武凌云哼了一声,站起来要走,被他抱住了双腿:“刚才还高兴的,现在怎么又不高兴了?你生我的气了?”
武凌云道,我才懒得生气,自私鬼。
钟离俊去解自己的裤带:“好吧,你要我就给你。”
武凌云打了个哈欠:“算了,这么宝贝,你还是自己留着吧。我犯困了。”说完,往车走去,钟离俊懊恼的跟在后头,两人一言不发。
坐上车,两人也没话要说,武凌云嚼起口香糖,随着音乐打节拍,钟离俊靠在座位上,懒洋洋的,仿佛刚刚使完了所有的力气。
武凌云道,你现在正是软弱的时候,你连自己要什么都不知道。
钟离俊不搭腔。
武凌云道,只有自己才能拯救自己。你不要让人家趁虚而入,将来就把你给控制了。你要坚强,那样才像个真正的男人。
钟离俊叹了口气:“你不过是不肯嫁给我罢了,又说那么多的大道理。”
武凌云道,好吧,总有一天你要哭着来跟我说后悔没听我的话。
姬莎没去看戏,不知为何,她第一次对自已的坚持有了非议。她想嫁给钟峻,这个目标不会变,但所有人都认为她不配,那可能就是真的不配,结婚是两个人的事,她能做的不过是自已不嫁人就是了,至于他,今晚将钥匙还给他吧。
夜越来越深,她站在亭子里,看着翡翠园的门一直紧闭。
姬桂枝说,走吧,很晚了。
姬莎道,他也没别处去。你没看到他回来过么?
姬桂枝道,没有,我看是武凌云已经将他接走了,谁不愿意住豪宅哦。
姬莎默默的站着,亭子周围的景物似乎一下子活了,让她很有些伤感:“娘,花都快落光了,荷叶也要枯掉了,连竹子都发黄了。”
姬桂枝点头,是啊。
姬莎道,娘,我买不起好房子。
姬桂枝叹一口气,算了,回家睡吧。
姬莎声音越来越低,娘,我只是个卖鱼的。
姬桂枝道:“回去吧、回去吧,你看你穿这么少,晚上都起风了。”
姬莎不肯动:“我要等他。”
姬桂枝道:“那也行,我帮你打开门,你到他家里去等他。”
姬莎摇头,不好,我就在这里等他。
红鲤从水里探出头来,它是老观众了,见此情景,摇头摆尾去了。
姬桂枝一下撇了嘴,哭将起来:“小妹啊,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让娘怎么办啊?娘下半辈子还要靠你啊。你要是为了这没良心的犯病,你还不如早点把娘给剁了”。
她只是无动于衷。
老娘哭得更凶:“哎哟,我怎么这么命苦哦。生下来爹娘不要我,把我丢给人家,这个抛给那个养,那个丢给这个养,像个小皮球。长大了丈夫不要我,怀起崽在外面流浪,哪里过了一天好日子,好不容易把女儿养大了。现在老了女儿也不要我,我,我还是死了算了。”
姬莎道,都是命。
老娘只好噤了声。
姬莎叹一口气,都是命, 这都是命。她揽过姬桂枝,走吧,都是命。
她折断一支桃花,斜在泥里,别的桃花扑籁籁往下落着,地上一片飘零。她说,有什么法子呢?我俩都是残花败柳的命。
时钟已划到十二点,母女俩只好爬到床上,但是姬莎睡不着,一双眼圆睁着只管听外边的动静。有车轮轧过的声响,不是一闪即逝,似乎是停下来了。
姬莎摇醒姬桂枝,娘,他怕是回来了。
老娘爬起床来,往窗户外边瞧:“没呢,今晚恐怕是不回了。”
姬莎佯佯道,我斗不过她。
姬桂枝道,钥匙还攥你手里呢,这就泄气了?
姬莎摇摇头,我只是觉得对不住您。
姬桂枝叹一口气,道,谁叫你是我女儿呢,认了。
她爬起床来,看到外边有车灯,是那两个狗男女回来了。她连忙举起手机来,被姬莎用手遮了,摇摇头,只听到女的说,你到了,记住我跟你说的话。男的应了。
武凌云在钟离俊额头上亲了一口,说再见。钟离俊想说点啥,武凌晨云已经将车开得只剩下一屁股烟。钟离俊垂着头往里面走,一推门,门没有动。不远处地上的一枝桃花斜着,稍微有些蔫了。钟离俊拾起来,有些悲伤,谁这么缺德?他将花枝重新放在折断处试了试,没办法再接合,无奈的放到树底下。他折回去又推了一下门,这回力气用得有点大,几乎反弹了回来。不由得大叫起来:“我回不去了,谁把我家的锁给换了!”
隔壁老母的声音过来了:“叫什么叫,深更半夜的,也不怕人笑话。”
钟离俊嚷道:“我进不去了。”
姬桂枝道:“就你那门,迟早得招贼。要不是我家小妹关心你,还有谁会那么傻,做这种费力不讨好的雷锋哦。”她向钟离俊抛了钥匙:“喏,拿去。”
钟离俊呆住了,半晌抗议道:“这是怎么说的?谁让她这么干了?”
姬桂枝道:“那谁知道呢,为了给你这把钥匙,我可是熬了半个大通宵。都这么大个人了,也不安份,倒是还知道回来。”
钟离俊生起气来:“我的门坏了关她什么事?我上外边玩又关她什么事?”
姬桂枝道:“谁叫你脸长得这么标致,白嫩嫩的都能挤得出水来,招女人爱哟。记不记得小时候你爸带你去算命,那道士说你是个水命,命里带桃花,将来啊,要靠女人过日子。这不就对得上号了?我家小妹欢喜你,恨不得把你供在她的梳妆台上,日日夜夜的瞧。”
钟离俊怔了:“命里带桃花?”道士,说的是那个虞春华吧。
姬桂枝道:“可不就是,我家小妹铁了心要养你一辈子。你可不要辜负了她一片好意,要不然她用她的杀鱼刀给你划拉几下,毁了你的容,让你自个儿哭去。”
钟离俊捡起那把簇新的钥匙,看姬桂枝远去,打开了自己的家门,骂了一句神经病。
姬桂枝窜进门,姬莎轻声问,怎么样?
姬桂枝道,还给他了,娘办事,你放心,你想说的话娘也替你说了。
姬莎道,都说啥了?
姬桂枝笑,他是个苍蝇胆,我吓唬吓唬他。
姬莎哦了一声,缓缓往床头一躺,娘,你以后少拍他,你要涨粉,那也是涨自家的,蹭人有什么意思,也不长久。
姬桂枝爬上床来,道,怎地,不认他是咱女婿了?
姬莎说,你认有啥子用。
姬桂枝笑道,我家人们认,我宝宝们认,他们认就行。她打开手机,你瞧瞧,瞧瞧,我一万多粉了,哪天有空我让隔壁炒饭的磊小二给我开通商品橱窗,我就能赚钱了。
这么容易?姬莎有些心动,正打算细看,手机响了,姬莎向老娘“嘘”了一下。按了接听,那边钟离俊怒气冲冲的吼着:“你凭什么换我的锁!”
姬莎应道,嗯。
钟离俊还在吼,谁给你的权力!
姬莎应道,嗯。
钟离俊大声嚷着,你晓不晓得,你这是犯法,是侵权,是可以送进牢房的!
姬莎道,嗯。
钟离俊道:“你给我说话,你只是‘嗯’算什么回事!”
姬莎道,我知道是我错了。
钟离俊语气软下来:“不管你是什么用意,你这都是侵权。”
姬莎说嗯。
钟离俊道:“你这样做就是不对的。”
姬莎说嗯。
钟离俊已经没有之前嚣张:“我真是搞不明白你,你到底是好女人还是坏女人。”
姬莎笑起来:“我是可怕的女人。”
她挂了电话,看到老娘关切的眼神,笑道,没事,让他吼几声,我就喜欢听他吼。他不吼我心还不安,他若是朝我吼几句我反倒心里舒坦。他还肯吼我,说明我在他心里还有一席之地。
姬桂枝道:“也对,他跟他爸一样。光知道吼,吼完了也就好了,万事大吉,烟消云散。”
姬莎道,你接着睡,我赶鱼去。
姬桂枝摇摇头,磨人咧。
姬莎笑着收拾东西:“这折磨也是幸福的。”
这边钟离俊听着手机挂断的嘟嘟声,喃喃道:“可怕的女人……”
他倚在床背上,突然笑了:“女人都是可怕的。”
他将手机丢到床头柜上,拉熄了灯:“对,女人都是可怕的。不管她是姬小妹,武凌云、李洁还是别的谁,都是可怕的。”
是晚,钟离俊做了个梦,他站在小巷子尽头,后面有女子赶来,女子样貌模糊不清。
钟离俊问,那壁不是倩女小姐么?这早晚来此怎的?
女子道,峻生也,我背着母亲,一径的赶将你来,咱同上京去罢。
钟离俊问,小姐,你怎生直赶到这里来?
女子唱:“你好是舒心的伯牙,我做了没路的浑家。你道我为甚么私离绣榻?待和伊同走天涯。”
钟离俊问,小姐是车儿来?是马儿来?
女子唱:“险把咱家走乏。比及你远赴京华,薄命妾为伊牵挂,思量心几时撇下。你抛闪咱比及见咱,我不瘦杀多应害杀。”
钟离俊问,若老夫人知道,怎了也?
女子答,他若是赶上咱待怎么?常言道做着不怕!
钟离俊道:“古人云:‘聘则为妻,奔则为妾。’老夫人许了亲事,待小生得官,回来谐两姓之好,却不名正言顺。你今私自赶来,有玷风化,是何道理?”
女子喊,峻生!
钟离俊道,小姐,你快回去罢!
女子一怒,倾刻间便幻化成一猛虎,钟离俊吓得几乎魂飞魄散。逃过猛虎,又见墙头绿梅下一女子巧笑嫣然。他刚要施礼,突地女子便成一条蟒蛇,贴地滑行,口里的信子几乎到了他的脸上。他在巷子里飞奔,只见拐角处皆站着女子,手里拿着一块绣花手绢,半掩了脸,左手招魂似的向自己勾来。同时女人们调笑的声音四起,夹杂着哀叹,越来越响,越来越近。
钟离俊惊叫一声,翻身爬起,全身冷汗淋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