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子先生2024-09-09 09:479,703

   酣睡到傍晚,林以俊不请自来,他迟疑的在门上敲了好几下,钟离俊才转过头来望了一眼,见是他有些意外,便趿了双拖鞋去倒水。

   林以俊黯然伤神,说社里开了会,文学版块给两个方案,如果峻哥愿意回去,继续做,毕竟是市里在纯文学方面的唯一一块门面,他底子也深厚,镇得住场子,但如果他不回去,就直接取消,反正看的人也少,几乎没有影响力,倒不如省下些版面给新兴事物,最近美妆和美食火起来了。

   钟离俊让他坐,慢悠悠的道,取消就取消吧,这玩意要死不活的,本来也就是残延苛喘,与其被嫌弃,倒不如主动端架子,也图个雅的虚名。以后要说起来,纯文学这块就是自已不干了,不是干不下去了。

   林以俊默不作声。

   钟离俊问,你管美妆还是美食?

   林以俊摇摇头,倒是开了张推荐信,让去省里一趟,他苦笑道,市里都不要了,省里哪还看得上。

   钟离俊叹口气,这行业老了,是难。

    

   那天晚上两人静静坐了半晌,最后在幽冷的月光下告别。林以俊走后钟离俊又想了许多,现在很多行业都不好干,记者、编辑,也包括他哥的剧团,反而是网络直播越来越香,小视频不但要把电影、电视的蛋糕吃干抹净,连戏曲的饼也一并吞下肚去。活下来,真不容易!因而辗转反侧,直到大半夜才迷迷糊糊睡下。

   第二日阳光射进来,他又醒了,没睡好,有些慵懒,窗外一片祥和,鸟儿在树上吱吱喳喳叫,他百无聊赖的躺在床上发呆,不出意外的话,他可以躺到天荒地老,这时门被轻轻叩响。

   钟离俊懒声道,谁啊?门坏了,推一把。

   门吱哑推开了,是姬莎,手里提着一只保温壶。

   钟离俊淡淡的招呼,小妹,这么早。

   姬莎呵呵笑道,还早呢?我都上鱼市把鱼赶回来了!这是我为你炖的小米粥,趁热喝,可香啦。一边打开盖,凑钟离俊鼻前,你闻闻。

   钟离俊咽了口口水:“我还没漱口呢。”

   姬莎笑道:“你可真是出了奇的懒,外面看起来清清爽爽的,原来都是骗人的啊。”把壶放在床头,起身去拿了牙刷,挤好牙膏递到他手上。

   钟离俊道,那我就是天生丽质,有什么办法。他横竖刷了两下,就吐在她端的盆里,用手抹了嘴角的泡沫,喝了一口。

   姬莎关切的问:“怎么样?鲜吧?”

   钟离俊咂了咂嘴:“是鲜,有鱼肉。”

   姬莎感到欣慰,你倒是能吃出来。

   钟离俊喝着粥,她就在旁看着,满脸的温柔。钟离俊吱溜完了最后一口,把壶盖上,放到床头。饭后一只烟,快乐似神仙,他掏出烟来,含在嘴里,口袋里没翻出火机,便叨着烟道,书柜上层第二格里,打火机。

   姬莎走过去拿了,要抛给他,终于没有,鼓起勇气走过去,打燃了火机,钟离俊凑过来,点着了烟。他吸了一口,拍拍床,道,就坐这儿,咱们聊会天。

   姬莎轻轻侧身坐下,道,你的床真软乎。

   钟离俊道,你是个好姑娘。

   姬莎羞赫的垂下头,心里着实欢欣。

   钟离俊又道,之前我一直还想将你配给憨哥,他是个好男人,虽然从乡下上来,但是又勤劳又发奋。你看我还是土生土长的城里人,混得上餐不知下餐,他开了店,还买了房,跟着他,会很幸福。

   姬莎脸色悄然变了。

   钟离俊继续这个话题,当然了,他现在有女人了,妖红虽然作派有点轻浮,但他喜欢,那又当别论。可你还是不要对我这么好吧,没有意义。

   姬莎不说话。

   钟离俊掏起心窝子来,小妹,从小我们就一起长大。你太了解我了,除了这幅臭皮囊,我什么好处也没有。你要是跟着我,就有吃不完的苦,受不尽的累。

   姬莎嘴倔,我不怕。

   钟离俊吐了一口烟圈,你能找着更合适的。

   姬莎道,合不合适我心里知道。

   钟离俊掐灭了烟头,道,你怎么就不讲理呢?!

   姬莎背过身去:“没有道理可讲的。我知道我配不上你——我只是个卖鱼的,我妈怀着我从老远的地方来这里安家,没根没底的,是配不上你。”

   钟离俊语气软下来,道,你这说的哪儿话,从小我们一起长大,你的心思我还能不知道?你得给我时间,我刚跟李洁分手。

   姬莎要的就是这句话:“我可以等的,等一辈子我也愿意。”

   钟离俊讪讪的道,可你是知道的,我有洁癖。

   姬莎绞着手指,从来没觉着手上的几个鸡眼那么刺毛,她微微往外倾了倾,生怕薰到他。

   钟离俊叹一口气,道,书桌靠右边有一支法国香水,是上回飞哥从香港带回来的,我根本用不上。你拿去吧。

   姬莎连忙起身找到了那只香水,捏在手里。又转回来提了保温壶,临到门口问,中午要不给你送过来?

   钟离俊无可奈何,你又何必呢?

   姬莎转过身,有些欢喜:“那你想吃什么?”

   钟离俊道,都可以。对了,今晚上我哥公演《梧桐雨》,到时候一起吧。

   姬莎重重点头。她回来的时候心花怒放,一路哼着不成曲调的歌,远远的只见鱼摊旁很多人,围成一圈儿,走近一看正中坐一人呢,打扮得既时髦又不突兀,正翘着二郎腿在跟大伙儿说话。姬莎上下一打量,喊:“云姐姐?”

   武凌云夸张的将她揽在怀里:“你可总算来了,都等你半天了。”

   姬莎讪笑着:“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呆多久?”

   武凌云道,才回,就来见你了。最少呆两三年吧,不知道。

   姬莎把自已缩得很小,道,你看我这一身臭烘烘的,我得换身衣服来。两人便约了去理发店,武凌云做东,请姬莎洗个头,顺便做个面膜。等姬莎来的时候,换上了藏青色连衣裙,配上淡黄的绣花鞋,显得煞是光彩照人。店老板就是会说话,喊道,哟,今天小妹可真是花枝招展啊。姬莎笑眯眯的,也不反驳。

   理发店老板名唤黄冰燕,算得上保罗街时尚一族,“花枝招展”褒贬不识,但起码能让她眼前一亮,这对姬莎来说,已经算是嘉奖。她对正在焗黑的武凌云道,你看小妹其实挺经看,咋一眼不怎滴,越看越是好看。

   旁边吕妖红在烫大波浪,抽了抽鼻子。唉呀,小妹你今天喷香水了?

   姬莎得意的问,好闻吗?

   黄冰燕凑了下鼻子道,可不是一般的好闻,哪买的?

   姬莎笑,别人送的。

   黄冰燕问,什么人啊?送你这么高档的香水!

   姬莎只顾得意的笑。

   武凌云不禁好奇起来,小妹,你恋爱了?我咋不知道?

   吕妖红犹疑着问,是钟峻送的么?

   姬莎重重的点头,就是的。

   黄冰燕显然有点不敢相信:“真是钟家小少爷送的?”

   姬莎道,今天早晨我过去给他送鱼肉粥,他送给我的。

   黄冰燕瞠目结舌:“唉呦呦,老话讲得对,男追女隔重山,女追男隔层纱。小妹,功夫不负有心人啊,这事怕是要成了?”

   吕妖红翘起腥红的指甲道:“她啊,狡猾得狠。知道钟峻才跟女朋友分了手,趁虚而入呢。”

   武凌云脸色变得很难看,但谁也没心思注意她。

   姬莎抢白:“本来他们俩就不合适。”

   吕妖红笑起来:“要按你的道理,全天下就小妹你跟他合适。”

   姬莎也乐了:“他下午还要我送饭过去,我还没想好给他做什么吃的。他说晚上他哥演李隆基,邀我一起去,正好云姐姐请我做个头发。”

   黄冰燕啧啧道,真是萝卜青菜各有所爱。

   吕妖红也道,好看能吃吗?嫁给他还得养着他吧?俗话说,嫁汉嫁汉,穿衣呷饭,到底是你嫁他呢还是他嫁你哪?

   全场都笑起来,姬莎也乐得花枝乱颤:“我就喜欢他,管你们怎么说我都喜欢他,只喜欢他一个。”

   笑的当儿,没注意焗头的小工将油膏落在武凌云的肩上,武凌云一下恼了:“瞎眼了你。”

   小工忙不迭的连声对不起。

   武凌云嚷道,对不起有屁用,知道这件衣服多少钱吗,凭一句对不起就算完事了?

   姬莎打圆场道,云姐姐,她也是不小心,就算了。

   正愁她不搭腔,武凌云立即转移战场:“你说得倒轻巧,说算了就算了,这衣服还是人家专门从台湾捎来给我的,要你多事。”

   姬莎吃个哑巴亏,连忙将嘴闭了。

   黄冰燕已匆忙拿了毛巾过来,大姐,她是新来的,您就担待点,多少损失我赔。一边斥道,小茑,跟我来。

   武凌云得理不饶人:“大姐,谁是你大姐,你哪只眼看我像大姐?这衣服还是三、四年前钟离俊特地托人从台湾买来送我的,一直没舍得穿,全被她毁了,让我怎么不生气?赔,怎么赔?你啊,以后招工的时候注意点素质,别什么阿猫阿狗都往店里招来。顾客是来享受服务的,又不是来寻窝火的!”

   钟离俊,这名字才够新,这一屋人也就她武凌云知道吧。小茑被训斥得眼泪淋漓,也不是很必要。她应该也听出来了,要不然不会将一双长满鸡眼的手绞在一起,那就行了,好鼓不用重锤。武凌云道,好了好了,老板娘你别骂了,我气也消了。不就是一件衣服么,有什么大惊小怪的,明天,让他再送我两件也就是了。她将衣服褪下围在腰间系了一圈,道,行了。

    

   钟离俊不晓得姑娘们为他吵翻天,他斜躺在他的摇椅上,闭目养神。阳光从外面照进来,勾勒着他的曲线,连脸部的汗毛都显得非常生动。

   门被哗的推开,他眼都没睁,道:“先放下吧,我呆会吃。”

   是人的脚步声,越走越近,一双手蒙住了他的眼睛,他觉察到异样,问,你是谁?

   那人特意哑着嗓子,你猜一猜。

   钟离俊道,你不是小妹。

   那人恼怒的松开了手,我当然不是小妹,敢情你现在心里就只有一个姬小妹了。是武凌云,头发已经焗回来了,剪得齐肩长,像清汤挂面一样,再戴幅眼镜,整个人就文气了不少。

   钟离俊欣喜道:“你说你也不敲下门,我还以为……”

   武凌云嗔道,额,小妹来不要敲门,我来就要敲门了。也不知道你钟少爷什么时候在心里有了这个区分。

   钟离俊口吃起来:“我,我没有……没有这个意思。”

   武凌云道,小妹说要给你送吃的过来,你真是好命。

   钟离俊紧张得无语伦次:“她,她……”

   武凌云道,那好吧,我也不妨着你们打情骂俏,先走了。

   钟离俊呆在那里:“不...不是。”

   武凌云走到门口,又折回来:“不过我真是很好奇,不知道她会给你做什么好吃的呢?水煮鱼?酸汤鱼?酸辣鱼头?糖醋鱼还是烤全鱼?”

   钟离俊讪笑道:“也未必...未必是鱼。”

   武凌云一屁股坐钟离俊对面,说起来我也好久没有吃上鱼了,特别是家常的鱼头豆腐汤,我听说钟少爷做这个菜还蛮有一手,就是一直没有机会吃得到。

   钟离俊辩道:“别...别叫我钟...钟少爷。我有名字。”

   武凌云道,知道,钟离俊嘛,很好听的名字。你看我都上你家来了,难得遇上这么巧,又是要开饭的时候,你也没说留我吃顿饭,说出去真是要让人笑话的。

   钟离俊道:“没...没准备。”

   武凌云嘻嘻笑起来,从随身的方便袋里拿出一条鱼,又掏出两块白豆腐,变戏法似的姜蒜葱椒都出来了。武凌云将他推进了厨房,亲手将围裙系在了他腰上,从后面对着他耳边吐着词,亲爱的,好好干。我就想吃你豆腐,还想让别人看着吃,嘻嘻。

   钟离俊摇摇头,将煤气打燃。

    

   姬莎提着饭菜兴冲冲的走进来,却看见武凌云翘着二郎腿躺在钟离俊的摇椅里,不由得一愣。

   武凌云朝里喊道,美人,你的菲佣来了。

   钟离俊在厨房里应了,让她放下吧,我呆会吃。

   武凌云嚷道,还吃什么啊,你自已不是做了么,让人家提回去,或许还可以喂喂狗呢。

   钟离俊回道,她家没狗。

   姬莎委屈的站在那里,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武凌云又嚷起来,你倒是弄好了没有,弄个鱼头豆腐都耗了这么长时间,一点效率没有。

   “来了,来了。”钟离俊系着围裙双手捧着碗出来了。一放下不由得摸了摸耳朵,嘴里发出滋滋的声音。武凌云拿手帕去抹他额头:“烫吧?”他期盼的看着她:“尝尝,味道怎么样?”

   武凌云撒娇:“碗啊、筷啊都没,让我拿什么尝啊?”

   钟离俊应了哦,连忙去拿碗筷,被姬莎迎面拦住了。她将饭盒放到桌上,解开了他腰上的围裙,笑道:“你看你,家里来客人了也不告诉我一声,这些粗活是你做的么,让人家吆喝来吆喝去的,这事不都有我吗?一个大老爷们,围着这身围裙,也不怕人家笑话?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没女人疼,你先去坐好了,我来。”

   钟离俊听话的坐到了凳上。

   姬莎将碗筷分发好,又将饭盒里的菜另用碗盛了,是糖醋排骨,还有个猪肺汤。她一边上一边说:“上午我才跟云姐姐见过面,没曾想她不上我家坐坐,直接就来这边了。三四年不见,怕是有许多事情都生疏了。要是早一点跟我招呼,也不至于这么怠慢。”

   武凌云把一块排骨嚼得吱嘎响。

   姬莎用勺舀了瓢猪肺汤放进钟离俊碗里,道,医生说,做恶梦都是因为心火旺,多吃些清火的东西,有好处。

   武凌云扒光了碗里的饭,没好气的将碗丢在桌上直打转。

   钟离俊道,吃这么点?

   武凌云咕哝:“饱了。”

   钟离俊又道,你看这么大碗鱼头豆腐,你尝都不尝的。

   武凌云脸色发青,道:“没胃口。”

   姬莎捡了几块放在碗里,吃得欢快:“你看看,忙乎半天,可有人领你的情?”

   武凌云火气上来了:“小妹,我不想跟你吵架。”

   姬莎打了个饱嗝,开始收拾碗筷。她将碗筷放进盆里,道:“我那边生意忙,晚一点再过来洗涮,你要是没事,可以陪云姐姐上外面走走——今天我会早点收摊,《梧桐雨》几点开演?”

   钟离俊还在扒饭,含糊的应道,八点。

   姬莎点头,对武凌云道,那云姐姐我先失陪了。

   不等姬莎走远,武凌云咆哮道:“什么《梧桐雨》?”

   钟离俊咽下嘴里那团饭:“戏...我哥的...戏。”

   武凌云带着撒娇又带着撒气,道,你约她去看戏,跟我提都没有提。钟离俊说刚没想起。武凌云烦躁起来,什么了不起的戏,我才不要看。反正我晚上也没空,才不稀罕跟你一起去看什么戏。钟离俊连忙问她晚上干什么。武凌云嘻嘻笑道,晚上还能忙什么,当然是忙着约男人,跟男人睡觉。

   钟离俊道:“说...说正经的。”

   武凌云吁一口气,道,不是要进入工作角色了嘛,约了本地几个文化大咖扯扯愿景,初次见面,今晚估计又有得喝了。

   钟离俊应了,哦。

   武凌云倚着脑袋问,你就这么闲着,让一个卖鱼的女人来养你?

   钟离俊说你就是牙尖嘴利。

   武凌云白了他一眼,我不过是讲事实,反正我是看不惯一个大男人窝家里吃白食,啥正经事儿不干,就一小白脸。

   钟离俊笑,小白脸没啥不好,平生最羡纨绔子,携笼弄鸟哨声迟。

   武凌云正色,吃软饭也会上瘾的,男人还是要正经搞个事业。

   钟离俊连连应声知道,知道,我有打算。

   武凌云用食指勾起他的下巴,盯了会:“美人,我怎么就看不厌你这张脸呢,有时候我也想,要不然就把你供在家里吧,反正也费不了多少粮食,皮肤是真好。”她俯下去,亲了他额头一下,接着说:“你这样的男人是不应该结婚的,娶谁都不对。”

   钟离俊道:“总要有个...女人...人一起过的。”

   武凌云摇摇头,不好。钟离俊呵呵笑。她向他挥手,先走了,事儿忙。他点头。她走到门口,又嫌恶的嚷起来,以后没事少跟那个卖鱼的在一起,也不嫌腥燥。

   钟离俊道:“是她...是她自己……”

   武凌云出了院子门,声音倒是洪亮:“好了,你自己把握吧,都这么大人了,自己想要什么还不知道啊?”

   钟离俊看着她远去,拿着镜子照自己。镜子里的自己很是满意的表情。他笑着跟自己说,你倒是一块香馍馍,我看还不如去做鸭了,又省心,又赚钱。说完忍不住嘎嘎笑了。

    

   可怜姬莎从他这边走回去后,一直无精打采,也不吭声。姬桂枝放下正在跟隔壁摊贩说的话过来问,小妹,怎么又不开心了?

   姬莎眼里泛起了泪光,躲闪着母亲的关注。

   姬桂枝怒道,他哪样欺负你了,告诉妈,妈帮你出这口恶气。

   姬莎摇头,没有。

   姬桂枝道,那你这唱的哪一出?

   姬莎哭起来:“那我就是伤心,她怎么可以那样对他,拿他当丫头使唤。我这么呵着他、护着他,凭什么她把他耍得团团转。”

   姬桂枝脑子转不清了:“她,他?谁啊?”

   姬莎抽泣着,还能有谁,就那个武凌云啊,出去三四年了,平白又从哪里钻出来。

   姬桂枝叹一口气:“你心甘情愿的任他使唤,他又心甘情愿的任她使唤,这本来也没什么错啊!符合能量守恒定律。”

   姬莎恨道,你还胳膊肘往外拐。

   姬桂枝白了女儿一眼:“我就知道,平日里你自己吃点亏咬碎了牙往肚里吞,现在小白脸受一丁点委屈你要死要活。你啊,就是贱。”

   姬莎咬牙切齿,她凭什么啊,她又不爱他。

   爱不爱的你说了也不算,姬桂枝朝屏幕叹口气,就是咱这有名的烈士武警官的女儿啦,可不好应付,你说那小子我可以去扇他两巴掌,这个我可惹不起,要戴银镯子的,可不敢!又回头问姬莎,那今晚的戏还看不?

   姬莎抹了眼泪,去,当然要去。

    

   饭后没多久钟离俊呵欠四起,便又睡下,一躺下,梦又来了,梦中他作书生打扮,下马,对身后的女子说:“早来到家中也,小姐,我先过去。”又对夫人下跪:“母亲,望饶恕你孩儿罪犯则个!”

   夫人问,你有何罪?

   钟离俊道,小生不合私带小姐上京,不曾告知。

   夫人奇道,小姐现今染病在床,何曾出门?你说小姐在哪里?

   钟离俊喊,小姐,出来了吧。

   女子走近来,夫人大叫:“什么妖怪?”

   只见里屋也出来一女子,两女子容貌并不清晰,但渐走渐近,合二而为一,一众人等惊吓莫名。那人一似武凌云,一似姬莎,只管变幻不休——只惊得他尖声叫唤:“不要,不要。”

   顾秀英站在房间里,看着不争气的儿子来不及从床上翻起来。她的眼神像刀,但是并不说话。

   钟离俊打破沉默:“你,来了。”

   顾秀英淡淡的口气,吃了没?却自带几分威严的力量。

   钟离俊应道:“吃...吃了”。

   顾秀英道,老头子在策划部给你安了个工作,明天你就去上班!

   钟离俊毫不迟疑,不,不去。

   顾秀英道,你不上班干什么?成天躺家里睡觉?你也不年轻了,我还等着你结婚生孩子呢,你怎么就这么让人操心呢?就那石头,人家才二十二,孩子都满月了。嫌我唠叨是不是,嫌我唠叨早点给我生个孙子,我才懒得管你的死活去。

   钟离俊道:“总...总要有...姑娘才好生。”

   顾秀英走到了厨房,呦,你还做饭了?这么多的碗也不洗等着发霉?姑娘哪儿没有,我知道你的性子,贱得狠——喜欢你的偏不要,不喜欢的你追着跑。我可知道武家那个男人婆又回来了,我先跟你声明,让她给我做媳妇,除非我死了。

   钟离俊道,瞎,瞎说啥。

   顾秀英冷冷的打量着他:“你越长越像你爸,你要是有哪点不像他,我真是要阿弥陀佛烧高香了,他爱躺,你也爱躺,迟早的你也要跟他一样。”这当儿,不由打个冷战,自己扇了自己一嘴巴:“呸,臭嘴。”

   钟离俊顺杆爬,那才好呢。

   顾秀英委屈起来:“那自然好,从八岁起我一个人辛辛苦苦把你拉扯大,我费了多少心血,有没有人来看一眼?有没有人心疼过我们孤儿寡母?你也是长了眼睛的,妈的苦都白吃了,在你心里倒全是妈妈的不是了对不对?”

   钟离俊辩白:“我...我又不知...知道你们...闹什么。”

   顾秀英叹口气,道,算了,都过去了。好歹他也是你爸,你心里向着他那也没话好说。

   钟离俊问,那你说我爸是个什么样的人?这句天问是顾秀英最烦的,她对钟秦玉是真上心,甚至可以算得上是奋不顾身,但是钟秦玉后来是怎么对她的?死没良心的一个人,到死那天也没给自已好脸,她一直以为自已很了解钟秦玉,可事实上她根本不懂他,她也很想问别人钟秦玉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为什么让她那么爱又那么恨,连他死去了都不让自已安宁。钟峻就是太像钟秦玉了,剥皮罩骨,看见他就像看到死去的钟秦玉,简直是折磨。她嘴里喃喃说了几句便出门去,钟离俊没有听清。

   母亲走后,钟离俊终于觉得自已该动手干点正事,实际上离开杂志社的时候他是有想法的,他想写点自已的东西——戏曲本子,不说流芳百世吧,起码也能印成铅字,能卖掉IP拍成剧就更好,当然得让黄文鹤演,演主角,他钦定。还有这个宅子,必须利用起来,将来有一天,就算园子不在了,也能在影片里看到它。他是这么跟谢良缘说的,谢良缘笑,那你就写呀,别的事你先甭管,你倒是先写啊。要拍的话我可以呢,我的账号有权重的。

   你们就等着瞧吧——钟离俊端坐在书桌旁,面前摆好了纸和笔,他拿起笔,不知道要写什么,将笔塞到嘴里,凝思起来:“梦,稀里糊涂的梦;支离破碎的梦;没有规则的梦;不成文字的梦。”

   他丢下笔,对自已说,尽做些这样的梦,让我怎么写?难道写一篇翡翠园梦?他有些生自己的气,在房间里踱过来踱过去,远远看见姬莎挎着一个红色的包走过来。

   他坐下来,对着白纸发呆,姬莎轻手轻脚的走到他对面,找了条凳坐下来。他问,你来做什么?她答,你忘了,你约我晚上一起去看《梧桐雨》。他想起来了,额,那不还早么。她道,反正下午鱼摊也没什么事,我妈守着也就行了。

   钟离俊烦躁起来,我刚有点思路,又被你踩断了,你这样坐在我对面,我怎么写东西?

   姬莎慌乱的站起来:“对不起,对不起。”

   钟离俊挥手招呼她离开,你先去忙别的,我呆会叫你。

   姬莎把包放下,走进厨房里,开始洗碗。

   钟离俊吼道,搞什么,这么大水声,你存心跟我过不去是不是?

   姬莎惊了一跳,手上的碗滑落在地,碎成好几片。她连忙拾掇,一不小心碗片就划到了手指,血迅速染红了她手上的鸡眼,看起来很是恶心,她生气的用碗片去割鸡眼,割得那一块蓬松着翻出来,触目惊心,鸡眼痛倒是不痛,心里痛。

   水声没停,钟离俊腾的站起来,走进去,只见姬莎正蹲在那抠鸡眼,手指被血染了一片。他本是个心软的,收回要出口的恶言,细声问道,要不要紧?

   这样姬莎反而哭了,她站起,迅速的往外跑。

   钟离俊道,我这有创可贴,先封一封,总有好处。

   姬莎没有跑远,躲在墙角外,呜咽抽泣。钟离俊拿了创可贴递给她,只是不接。钟离俊道,你看你这么不小心,出了多少血了。

   姬莎断断续续的哭泣:“我知道我的手不好,它连替你洗碗都不配。你嫌我,不但嫌我身上有鱼腥味,嫌我手上有鸡眼,你连我帮你洗碗也嫌,你连我在你面前出现你都嫌。”

   钟离俊柔声劝道,你说的哪儿话?我要是嫌你,就不会约你一起看戏了。

   姬莎抽泣着:“你那是一时无心说的话,你现在后悔了,你变着法子赶我走,你想跟武凌云一起去看戏,你怕我妨着你们俩个。”

   钟离俊口吃起来:“你...你胡扯...什么。”

   姬莎还在哭,你别以为我傻,我心里都清楚。

   钟离俊叹一口气,道,没有武凌云的事,她哪是爱看戏的人?你也知道我们写东西是受不了外界影响的,有时候一点点的声音都会打乱思绪,我好不容易想到一点东西,又没影了,你说我能不生气?

   姬莎止住哭,道,真为这个?你别哄我,我会当真的。

   钟离俊拉过她的手,给她贴上了创可贴:“你别跟我计较这些,我就一没用男人,不值得你对我这么好。”

   姬莎道,那以后你写东西就在门上贴个条,我就知道了,肯定不会打扰你了。

   钟离俊笑,哪有那么金贵。

   姬莎道,要是有了小孩,我就带小孩逛公园。让你安安心心的写。

   钟离俊应了,好吧,等到那一天再说吧。

    

   两人便将厨房和卧室收拾了一下,欢欢喜喜去看戏了,到的时候黄文鹤已上台,英姿飒爽的,赢来一片片喝彩。

   黄文鹤唱:“斟量来这一宵,雨和人紧厮熬。伴铜壶点点敲,雨更多泪不少。”

   恍惚间,钟离俊看见了自己的父亲。台上是钟秦玉在唱:“雨湿寒梢,泪染龙袍。不肯相饶。共隔着一树梧桐直滴到晓。”

   钟离俊盯着台上入神,姬莎盯着他入神。

   钟秦玉的词唱完了,钟离俊揉了揉眼睛,分明是黄文鹤。黄文鹤向台下鞠躬,退入幕后。

   回来前钟离俊找黄文鹤见了一面,两人站在桥上的护栏边,也不知道聊了些啥,姬莎在旁边倾慕的看着,他们聊的东西她听不懂,但她知道,她爱慕的男人并非一无是处,他有他的才华,只是暂时没有用上,有就行了,用不用上她都不在意,她喜欢仰视他,哪怕所有人都看轻。

   黄文鹤走后,钟离俊催她早些回去休息,她应了。

    

   月光下,亭间的石凳发着青幽的光芒,荷塘显得有种朦胧的美,风吹得竹林里的竹叶哗哗响。钟离俊走过去,摘了一片竹叶,塞进口里,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

   姬莎让他晚上不要吹口哨,因为小学课本里说会有妖精叫你的名字。

   钟离俊笑道:“我还巴不得呢。妖精是什么样儿?”

   姬莎做出尖牙利爪的模样,道,妖精是坏女人,把你迷得神魂颠倒的,然后把你吃掉。

   来啊,你让她来啊,钟离俊笑着往里面窜,姬莎要追进去,被他回头的一句话拦住了,他由衷的喊,小妹,今天谢谢你。

   她抿嘴笑,愉快的回家去。

   听得门响,姬桂枝将门拉开,姬莎就窜了进来,差点把她撞倒。她嚷道,这是咋了,冒冒失失的。

   姬莎道,外面冷。

   两母女嗓门都不小,听起来简直像吵架。

   姬桂枝讥笑她:“当然冷了,叫你穿严实一点,又要爱美。就你,再怎么打扮人家也不带瞧你一眼。”

   姬莎哼了一声,道,他看不看由他,我跟他出去我就要打扮得漂漂亮亮的。

   姬桂枝爬到床上去,好了好了,反正你是走火入魔了。她悄咪咪的对手机讲,回来了回来了,宝贝们再见,爱你们。

   姬莎叹口气,你才是走火入魔了,几点了还在直播。

   姬桂枝哼道,你管我,今晚我可涨了十三个粉丝,马上要破六千了。

   姬莎呀了一声,娘你厉害。

   

   入了被窝,俩人都有些兴奋,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喏,你选了个潜力股,要赚大发了。姬桂枝将手机递过来,只见钟离俊在里头唱着戏,点赞和转发量都以万计。姬莎连忙爬起身来,问,什么时候的事?

   前天?大前天?这个可估计不来,姬桂枝道,就那个良缘影视工作室的小谢,这回可蹭大发了,一天涨粉好几千呢。

   这怎么可以,姬莎有些气急败坏,谁允许的,就这样胡乱拍了胡乱发。

   咦,姬桂枝道,人家正主都没吭声儿呢,倒轮到你了?

   姬莎抱着暖壶喝了一大口,气呼呼的,他都不知道。

   知道又咋地?姬桂枝问,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他,就他那样,肯定是轻轻的我挥一挥手,不带走一片云彩,你呀,明天也让他从摊位前走一走,我也蹭一条。

   姬莎怒斥,你想得美,门都没有。

   姬桂枝哼了一声,他现下可是个香饽饽,你不咬一口别人也尽着兴儿吃,莫要等到人家都散了,你连个味儿都没闻到。他可不会感激你。

   姬莎声音变小了,可还在嘴硬,那可不行,别人行,你也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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网红沉浮启示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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