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没大亮,姬莎便提着鱼肉粥进了门,她有备用钥匙,用不着敲门。刚升的日光晃了钟离俊一脸,他皱着眉头睁开眼,姬莎连声道,对不起对不起。
他便不好生气,只道,你起得太早了。
姬莎道,刚赶完鱼回来,赶着给你做了个鱼肉粥,鲜得狠,你趁热吃。
钟离俊点点头,让她扔在床头柜上。
她满意的去了。钟离俊又躺了半晌,才爬起来将粥喝掉,这时想起昨晚与孟志祥的约定,说慕容制片要来会会黄文鹤,他若是有闲空,可以前往一聚,都是文化圈的人,见见总没有坏处。他呵呵笑着自已的健忘,连忙换了身衣服出门去。
到时,孟志祥与白云飞已在那边喝起了茶,一见他出现,白云飞连忙他按在孟志祥身旁座位上,说即将上马的《孟姜女》,属于穿越系,这个IP特别火,光买原著就花了八十万,那还是友情价,原作者王有耳亲自熬剧本,死磕,本子特别扎实,未拍先火。钟离俊连连道谢,又问哥哥哪里去了。白云飞呵呵笑道,进了组了,将手机里片场的照片一一翻给他看,当下拍的是一个现代剧,里头各司其职井井有条,他看得陌生却又得劲,真实而有亲切感。孟志祥吸了雪茄,道,晚些馨华会过来,又问这次乡下之行如何?钟离俊说有了些眉目,但是好酒需要酝酿,好文章也靠天成,在等待一个合适的时机。孟志祥点头,白云飞一直在讲你的好,我看你比他讲的还要好。钟离俊脸红了半扇。孟志祥便又讲起来戏曲儿来,说钟秦玉唱的最有名的那几部,哪句唱词最婉转、哪个动作最佳、哪个眼色最神,听得钟离俊目瞪口呆。两人又各自忆了些细节,更是相投,钟离俊忍不住赞叹,你才是研究钟秦玉的专家,你比我还懂我爹。孟志祥笑,可惜没捞着登他堂入他室的机会,好在你也姓钟。钟离俊哈哈笑起来,道,兄台见外,今日一叙,倒是又给我些新的启发。孟志祥说,那贤弟早些动手,有些事做着做着就顺了。钟离俊说,对,对。
把白云飞晾那看了几集犬夜叉。
傍晚,天还大亮,孟总直接上酒局。片场导演场记之类的来了几位,还请了位美女前来作陪。女子二十来岁,显出与娱乐圈不同的娴静,只是怯生生的挨着钟离俊坐,给他倒酒。孟志祥醉翁之意不在酒,钟离俊略晓一二,倒也并不反感,一来黄文鹤将来少不了要依存于他;二来孟总恭谦有礼,并无出格之处,况且俩人交谈甚欢,没道理欢场变僵局,所以事先声明了酒力不行,但还是放开喝了几蛊。
半醉半醒间孟志祥唤了钟离俊一声钟秦玉,他笑了起来,孟总,你醉了。
没醉的。孟志祥道,没醉的。
钟离俊道,我爹的戏我倒是会几曲,不如唱给大家助助兴。
席上都可劲而鼓起掌来,有人欢呼。
钟离俊凑过去问孟志祥,兄台想听哪首?
孟志祥想了想,酒后的脑壳没那么好使,道,你决定。
钟离俊道,那我就唱段白娘子的《思凡》吧。便拈起手指,唱道:“青妹呀,我与你养心求正修千年,深居山洞不见天,云锁峨嵋禁春秋。”换小青位,唱:“莫不是你迷恋红尘不羡仙?”换回,唤道,青妹,又唱:“青妹识破怀中意,羞得我满脸红云飞。青妹呀,人间繁华欢乐多,对对鸳鸯交颈眠。”
孟志祥仰躺在凳子上,醉眼迷离跟着打起拍子。这曲儿选得真好,钟离俊唱得有几分为父风范,此役不虚,透心底儿满足。
“好一个对对鸳鸯交颈眠。”孟志祥嚷道,“小绛,你今晚的任务就是好好服侍我钟贤弟。”
未等小绛开口,钟离俊连连摆手:“要不得,要不得”。
孟志祥道:“小绛姑娘拿不出手怎的?还是贤弟你……”
钟离俊道,好哥哥不要误会,我与这位姑娘素未谋面,交情尚浅,此番若是有损姑娘名节未免过于轻浮。
孟志祥攀住他肩膀,笑道,贤弟倒是爱惜羽毛之人,既然你不中意,那自不勉强。小绛,你先去歇息,明日可上通告。
张绛欣喜莫名,抱住钟离俊脸上就啃了一口,又去拥抱了孟志祥,这便出门去,像只欢脱的小白兔,看来最初的娴静都是装的。
孟志祥道,乡下来的姑娘,当几年群演了,找机会。
钟离俊哦哦应了。
孟志祥笑,贤弟,你也醉了。
钟离俊笑,今天算是超常发挥了,还能坐着。
又喝了两轮茶,贵客才姗姗来迟,是个四十开外的女人,保养得不错,很有贵妇的优雅气质。黄文鹤一行都跟在她后头,鱼鱼贯贯,牵了许长,张绛不知从哪里又钻出来了,装成刚来的样子,缩着身子跟在后边,大约是人数超出不少,服务员只得另外开了一个小桌,忙得手忙脚乱的。孟志祥处变不惊,撑起身子介绍,这位是我的合作者,《孟姜女》的另一位制片人——慕容琼露。
白云飞轻笑道,我们见过的。
慕容琼露惊讶问:“有吗?”
当然有的,李洁的婚礼上她给自已发过名片,安乃静笑他被台婆看上了,不过她倒未必还记得自已,一面之缘罢了。白云飞笑,可能是我记错了。
孟志祥道,露露是台湾幸福电子的老板,她前夫倒是大明星,可惜过世了,她最近两年才加入的影视行业。露露不但提供资金,还提供港台那边的明星经纪与技术支持。大家知道我们现今有些方面还在学习,双方合作,达成共赢,是我们共同的目标。
白云飞道,合拍确实有优势,可以做大做强。
慕容琼露笑笑,我比孟制片想的简单得多。
大家都看着她,她掏出支烟点上,妩媚的抽了一口:“我投入这么大的开销,不过是想找个男人。”
唉呀,这种事就不要直接说嘛,孟志祥开玩笑。
慕容琼露笑道,当然了,如果既能赚钱又能达成心愿,两全其美的事,就更好了。
孟志祥呵呵笑,这话在理,在理。
慕容琼露吐了口烟圈,孟制片在这行混,跟过的小演员不计其数。为什么我一说起这个,感觉你就慌乱起来了?
钟离俊和白云飞看到孟志祥双手一摊,无奈的表情,互视一眼,忍俊不禁,只有黄文鹤似笑非笑着一脸聆听模样。
慕容琼露盯着黄文鹤,道:“我年纪是有些大,但我还是个女人,女人找男人,有什么错?馨华,你说。”
黄文鹤道:“女人找男人是没错的,不过男人跟女人的关系,也应该是对等的。男人强求女人没意思,女人强求男人也没意思。我们唱的戏里,最讲究的也是你情我愿。所谓强扭瓜不甜,强求杏不圆,真心真意才愉悦。”
慕容琼露道,好,就是这个理,讲究的就是个你情我愿。
白云飞道,大家聊得这么投机,不如一起喝一杯。
孟志祥道,对,痛快喝。虽然我们都第二场了。
酒过三巡,几位开始私下交流,慕容琼露跟白云飞碰了一下杯,问他怎么后来没给自已电话?白云飞说自已是独身主义,将来不婚不育。慕容琼露说真是可惜了,不过人跟人本来也不一样,有些人喜欢轻装出行,有些人要背负很多东西,都是自已的选择。她又说,我可太贪心了,我什么都要想。
慕容琼露跟钟离俊碰了杯,说听孟总提起过,会写东西,希望以后有合作。钟离俊说行,然后互相存了电话,加了微信。
张绛跟黄文鹤说自已是他粉丝,请以后多多关照。黄文鹤道,我是新人,凡事少不了要请教。张绛说自已有个姐妹团,以后可以一起出去玩。黄文鹤应了,心说毕竟有代沟,自已哪里还是爱玩的年纪。
酒毕,钟离俊已然醉了,白云飞执意带回华联楼去。孟志祥叫黄文鹤送慕容琼露回家,被她拒绝了,说来日方长。孟志祥说,那你一个人我也放心不下。她笑道,司机早前备好了的。不过孟总这点倒是真好,细致周到,善解人意。可惜就是有妻有儿,咱也打不到主意。孟志祥哈哈大笑,露露净爱开玩笑。慕容琼露道,你知道妹妹我心儿花着呢,可不光是爱开玩笑,还爱开车。一边催司机快走,得赶紧回去补个美容觉,不然得更老了。
余下的便也散了。
酒后易梦,白云飞将钟离俊搬到床上后,整个人都快虚脱了。帮他掖好被子,又倒了杯水放在床头才离开。
钟离俊进入梦乡,只见自已坐在船头,像是要出远门。
钟离俊唱:“真是个别时易见时难,流不尽相思泪,白下滩。江涛送去临安也,堆积相思两岸山。”
后面一位女船娘问,喂,前面这只可是去会试的船啊?
书僮道,正是,你问它做什么?
船娘道,我船上有位女施主,要见你的相公。
书僮喊,相公,相公,相公呃。
钟离俊惊吓状:“你做什么呀。”
书僮道,武姑娘来寻你来了。
钟离俊道,武姑娘来了?快将船儿迎了上去。
那边船儿出现了武凌云的身影,钟离俊大叫,云儿,云儿。
那边武凌云喊,俊哥哥,俊哥哥。
那女船娘却突然一桨将武凌云扫在了河里。
武凌云在水中扑腾:“俊哥哥,救我。”
女船娘原来是姬莎。钟离俊哀求:“救救她,你救救她。”
她冷漠的看着武凌云被河水淹没。
钟离俊大喊一声,不要。纵身跳入河中。
河水冰凉,钟离俊兀的睁开眼,眼前还是船娘哀怨的眼神。
这梦奇怪,武凌云是个会水的,倒是要他救什么?他可是一只旱鸭子,不但不会水,还怕水。姬莎把武凌云赶下河,这倒是有趣。看来最近这两个女人迷了自已心智了,都吵到梦里来了。
他自是不知,昨晚武凌云约了黄冰燕晚上打麻将,结果黄冰燕给谢良缘剪头发时,就他与吕妖红是不是相爱争执起来了。黄冰燕说不是相爱,吕妖红本来以前就是卖的,卖的人没有爱情一说。谢良缘说是相爱,因为她对他是好的,那好跟钱没关系。黄冰燕说不是,是的话为什么要搬走他东西。谢良缘说是,她要找好的多的是,但她找的他。黄冰燕说不是,她天天直播扭胯舞,那就是因为胯痒。谢良缘还要争,黄冰燕就把他留下吃饭了,又扯又聊,越发投机,黄冰燕便将晚上的麻将局撤了。武凌云收到信息后骂了句“骚货”,窗外天已经黑了,临时组局已经来不及。电视也不好看,里面正演着无聊的相亲节目,十几二十个女人在对着一个男人评头品足。
女人说,我看你站着都软绵绵的,不能给我安全感。
男人尴尬的笑着道,紧张。
真挺女权的,武凌云不喜欢这种节目,搞得现在女性强势的思维铺天盖地,可实际上呢?男人还是男人,再软弱的男人他也是个男人,男人在爱情上在婚姻市场上天然就是有他的优势,不是嫁出去娶进来的事,关键男人的心硬啊,钟离俊已经一天没联系她了,一整天。
她站起来,将电视关了,随手拿个包,出了门。
才走到亭子上,武凌云就喊起钟离俊的名字来,但没有回音。
微弱的月光下,红鲤鱼迅速的钻进荷叶丛。武凌云从柳树下折了条枝,甩出去像根鞭子。她推了一下钟离俊的门,门纹丝不动,她又用力推了一下,门还是没反应,低头一看门锁竟然是新的。
武凌云气得直咬牙,钟离俊你王八蛋,你敢换锁,你防谁呢你。她恶狠狠的拍打着钟离俊的门:“开门,快开门。”
黑暗中有人说,他不在家。是隔壁桂枝婆。
武凌云没好气的问,上哪去了?
姬桂枝道,跟我家小妹拍拖去了。
武凌云气急败坏:“我不信!”
姬桂枝道:“怎么,他没告诉你?”
武凌云恨恨的,他敢,他敢这么对我!
姬桂枝道,他也没犯上哪一条!你找他有事么,我可以帮你通报一声啊。
武凌云将那根柳枝丢在门前,气冲冲的往外走。
姬桂枝冷笑:“武姑娘,你要是想去他床上等他,我倒是可以帮你的。”
武凌云走的越发快了。
姬桂枝扬了扬手上的钥匙:“他托我保管着呢。”
武凌云嘴唇咬出血来,好你个钟离俊,看我不活吞了你。
看她远去,姬桂枝兴冲冲的走回家,将门反锁。姬莎正抚摸着手里那瓶香水,失神的望着电视机,里头唱着“可惜不是你”,男人牵手失败。
姬桂枝道,小妹,你可是错过精彩段落了。
姬莎懒懒的问,什么精彩段落?
姬桂枝未语先笑,直笑得姬莎莫名其妙,好不容易老娘能说出话来,果然那个小贱货,晚上寂寞难受,跑这边勾引峻仔来了。峻仔还没回呢,她看又换了新锁,气得不行。我恰恰碰上了,添点油加点醋,说峻仔正跟我家小妹拍拖呢,钥匙还托我拿着。她那个脸啊,乌青的,像被谁揍了一拳。
姬莎抿着嘴笑,那可真是有趣。
姬桂枝道,我还说呢,你是不是想上床等峻仔,我帮你打开门就是了。你道她什么反应?
姬莎问,她什么反应?
姬桂枝道,她倒还知点廉耻,跑也跑不赢。
姬莎笑得眼泪都止不住了,娘,真好,这真好。
姬桂枝将姬莎的头揽在怀里,道:“娘知道你辛苦,可娘劝不住你。哪有娘不愿女儿好的,虽然我觉得他脂粉气厚,没担当。可你要喜欢,娘也得争取。一致对外,获取胜利。”
姬莎真的哭起来:“娘。”
武凌云回到家里,细想钟离俊也没别的去处,便设了个闹钟,早早起床,到华联楼等着。果然九点一刻钟离俊从里头走了出来,武凌云一把夺过他手里的手提袋,只见里边都是白云飞给他各地购置的衣物,都是潮牌货。
她戴着幅墨镜,脖子上挂了个围巾,钟离俊一眼还真没认出来,没待他说话,已被搂了个严实。众目睽睽之下,她吻住了他的嘴,他陶醉的闭上眼睛,有风从耳边吹过的声音。
武凌云松开他:“你现在跟白云飞连体了。”
钟离俊道,正经事。
武凌云道,呸,能有什么正经事,你嘴里一股蒜味儿,不消说,是白云飞给你做的爱心早餐,东北人爱放蒜,你就说是不是。
钟离俊说是。
武凌云说,上哪都给你买衣服,做老婆的还没那么上心呢,他就是对你有意思,你别不承认。
钟离俊呵呵笑,这种事,不要解释,越描越黑。
武凌云道:“你还好笑,现在动不动给我玩失踪,动不动关手机,看我怎么收拾你。”
钟离俊道:“惹不起...躲得起。”
武凌云哼一声:“你休想。我跟你讲,钟离俊,你就算躲到天涯海角地心,我也会凿开石头,抽干海水,钻进地底里把你挖出来,你信不信!”
钟离俊心里乐了,嘴上说,那又何必。
武凌云道:“别打岔,就这回我也饶不了你。你自己说,怎么补偿我?”
补偿?什么稀奇古怪的说法,不过,也吃不到亏。钟离俊道,由你定。
武凌云沉思片刻:“我给你三个选择。第一,去鬼屋历险;第二,去白虎山攀岩;第三,去叮当水库游泳。”
这三样没一样是钟离俊擅长的,不由恼火道,这算什么补偿?
武凌云咯咯笑道:“鬼屋我也想去,一个人不敢,你肯陪我就算是补偿;攀岩嘛,我让你一个人去爬,我在下面看你出糗,我一高兴,也算是补偿;蔓云水库游泳那是与大自然亲近,还能看到我曼妙的身材,就这,你还认为自个儿吃亏了?”
钟离俊道,可是我不会游水。非得水库吗?游泳池也行啊!
武凌云呵呵笑,不行,你自己选。
钟离俊想了想,无奈道,还是去游泳吧,我买个救生圈。
武凌云哈哈笑着拍了他肩,呆子,你真把自已当三岁小娃娃,算了,实话跟你说吧,我要拍个片子,想让你做我的搭挡,明儿早点,我们有专业的团队,你按他们说的做就好。
钟离俊问,什么片子?
还能是什么片子,武凌云生气道,你真是个大榆木脑袋,我分管文旅这块,自然是拍文旅宣传的片子啊。我援藏的时候学会了骑马,他们说,咱区那片空阔的草原,会把我拍得很好看。可以拍的地儿多了,你的翡翠园也不错呢,都得拍一拍的。
说起翡翠园,也是他一桩心事,这会儿不由沉沉叹了口气。
武凌云抚了抚他的背道,这个现时压在我那,你只管计划你的戏,倒是你的戏拍完了,再看上面的说法,总归是要有个说法,不拆也得修葺,不能任它这么消败下去。
钟离俊点点头,我信你。
这日下午,林以俊不请自来,不晓得他从哪里得来的消息,准备蹭武凌云宣传片的花絮,他不敢同武凌云讲,到底她是副区长,农村人还是有很浓的官本位思想,副区长在他眼里是很大的官了,在她身旁,整个人得矮上一大截去。
而且,让不让拍呢?他把握不准,钟离俊也把握不准。末了,林以俊说,得拍,怎样都得拍。
钟离俊犹疑道,应该,只要等片子播了再放出花絮,是没有问题的。
林以俊笑道,我也这么觉得。
明天他就要独立了,这个流量他要是蹭不到,搞不好号就会死掉,没办法,他是娱乐的号,就必须不停投放娱乐圈的料,要是连着几天都没新闻,粉丝饿得咕噜叫,号就要废了。
也怪他自已不小心,让安乃静发现了。
昨天下午安乃静约他喝奶茶,直接了当的问他,女朋友多大了?他打岔,又说没有,又说之前有但现在分开了。他的确有个女朋友,叫余姗婷,是理发店的学徒工,现在出师了。他高中三年的学费都是她替他交的,伙食费也是,出来的车费也是,地下室租金不够使的时候还是找她,但他心里是敞亮的,他并不是一定得娶她,所以他不认为那是撒谎,女朋友这个东西不像老婆,是可以推诿的。安乃静咬着吸管说,我有她微信,但是你放心,我不会同她聊。气氛有些尴尬。良久,林以俊问,你不是要跟我谈下一步计划吗?安乃静叹了口气,我是想跟你谈下一步计划,可是你的计划里没有我啊!她跟他是两路人,这讲的什么话?林以俊惴惴的看着她,不知她葫芦里卖的啥药。她道,你那个双号的操作太儿戏了,过于容易被人拆穿。林以俊没再吭声,他当然不可能只给她安乃静做嫁衣,独孤馨华转行这么好的机遇,谁做谁火的,他凭什么错失?安乃静道,摆在你眼前有两个选择,一是把自已的号废了,你没有女朋友,我也没有男朋友,我们合而为一,专心养“安妃娘娘”。二是专心去做“戴眼镜的俊一”,把相机和我的号都还我,我再想别的办法。有些让人为难,这个机器两万多,最差的至少也要六七千,他掏不出这个钱,但是放弃自已的号,也不好受。安乃静问,很难选吧?林以俊道,我可以将两个号都做好,你放心。安乃静摇了摇头,妻妾双全那是旧社会,现在这个年代,享不了这种齐人之福了。林以俊辩解,你看“安妃娘娘”用的都是主料,“戴眼镜的俊一”都是边角料,一些花絮啊什么的根本不占用主号的资源,而且我还把副号里的粉丝往主号这边引,分明是双赢的事情。安乃静笑,道理都懂,但是对不起,我不接受这种骚操作。看来毫无迂回的可能性,林以俊道,那,你跟我去拿机器吧,我没带过来。安乃静点了点头。
半路上林以俊给余姗婷打了电话,林以俊问她手头有没有钱,余姗婷问要多少,林以俊说一万吧,最少一万。余姗婷说就算找老板多支一个月工钱最多也只能打五千,一万有点多了。林以俊说那算了。安乃静只顾开着她的车,到了,林以俊坐在车上欲言又止,终于走下车去。安乃静说,我在这里等你。林以俊点头,我住的地下室,就不请你进去了。安乃静道,大丈夫能屈能伸,挺好的。
等林以俊抱着机器出来时,发现安乃静的车已经走了,他拔通了她的电话,喂,你在哪儿?安乃静说机器送你了,希望你能做出点成就,不能也活该。林以俊说我会继续将两个号全平台都做好。安乃静说不必要,现在机器是你的,你做好你自已的就行了,“安妃娘娘”的账号权益我收回。林以俊说感谢。安乃静笑了,我始终还是看错你了。林以俊说,我会还你的。不用了,算是我的投资风险评估错误,那边挂了。
回到地下室,余姗婷已经在电脑对面等着他了,问他,你怎么了?需要这么多钱?林以俊说没事了。见他光着膀子,她关切的问,不冷吗?林以俊笑,不冷的。余姗婷说,工作还没找着吧?要是实在不好找的话,你就回来吧。林以俊不高兴听,别跟我说丧气话。余姗婷说,我在想,小地方也有小地方的好处,何必要跑到外面去吃苦受罪?林以俊道,男儿志在四方,你不就是喜欢我这一点吗?余姗婷说那我上来吧,我受不了啦,我太想你了。林以俊反对,我现在上面还自身难保呢,哪里顾得上你,你再等等,等时机成熟,我就把你接上来。余姗婷说这些年反正我照顾你更多点,我没那么娇弱,我上来了至少租房可以分摊,你也不用藏在地下室里那么委屈。林以俊笑着问,你住地下室还住得少啊?余姗婷摇头,那不行,我一个初中毕业生,受得了这个,你堂堂大学生,我不愿你受委屈。林以俊笑,你得信我,课本上不是说过嘛,天之降大任于斯人焉,必将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我现下是在历劫,为的就是将来飞升。余姗婷嘟起嘴,我不放心你,你这么优秀,我怕别人抢走了,我得守着你。林以俊正色道,我读书的钱都是你一个头一个头剪出来的,要背弃你我不是当代陈世美了?你记住我林以俊一定会娶你。你得有点耐心,让我独自成长。余姗婷说我知道呢,我们可以一起努力奋斗,绝不会拉你后腿。林以俊叹一口气,你怎么也不听话了?余姗婷反问,你是不是找了别人了?林以俊说,没有。余姗婷说,有了也不用告诉我。林以俊有些发怒了,不是说没有吗,你无理取闹什么?余姗婷委屈道,你觉得跟我在一起腻烦了,对不对?林以俊道,你又要这么说。余姗婷说,那你是觉得我学历低了,配不上你。林以俊叹一口气,不是。余姗婷说,你觉得我长得不好看,以前你没选择,现在城里机会多,你选择的机会来了。林以俊斥道,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余姗婷说,你跟我在一起五年了,没有新鲜感了。男人总是这样的,喜新厌旧,也怨不得你。林以俊道,你是越说越离谱了。余姗婷道,那不说了,月底我会上来。她把电话挂断了,留给林以俊一片嘟嘟的声响。林以俊将手机扔在床上,叹谓,女人啊。
机器摆在床头,没费一分一毫,这让他有些惭愧,早知道的话,他应该将安乃静请进来好好服侍一回,他向来如此,大恩大德无以为报,便只好以身相许。余姗婷对他很满意,安乃静对他也很满意,所以这一块他很自信,需要的话,他随时愿意奉献出自已的身体。
余姗婷钟离俊是知晓的,刚上来的时候林以俊还与她你侬我侬,也不懂避人,钟离俊和李洁还背地里笑过。安乃静也扑到镜头前讲话,可现在两个人不清不楚的,就连钟离俊这种钝人都感受到了,钟离俊问,那以后单干了?
林以俊点点头。
钟离俊笑道,好好干,单干有单干的好。到那天我给你发位置,不过你要注意安全,最好别被发现。
林以俊说,峻哥你真好。
钟离俊说,上回我辞职没考虑到你,现下能帮点手就帮点,你这么年轻,又这么努力,我是看好你的。
得到承诺林以俊便回了。到下午,武凌云带着司机跑了过来,拿了三四套衣服让钟离俊试,其实完全也不需要,都是古装,刚刚洗过,散发着洗衣粉的清香。钟离俊就是个衣架子,穿上哪个都好看,看得武凌云直愣愣的,只差没流出口水来。
试完了她并不走,赖在那里跟他扯闲话,司机懂味,先自行回车里等去了。武凌云说,理发店真是保罗街的非官方情报局,且这回有意思在于还是它自家的情报。
钟离俊好久没去理过发了,所以并不知晓,饶有兴趣问道,又有什么狗血事?
嘻嘻,武凌云先自笑了一回,道,是黄冰燕了,送了谢良缘几片试用面膜,还讲什么本来也是公司搞活动送的,你回去试试,要是好用,就过来买。结果呐,回去一倒,被二毛找出张名片来,上面写着,黄冰燕,女,家住**县河东**街七号,有手艺,九一年十二月三日亥时生,无兄弟姐妹,未婚。
这倒有些意思,钟离俊笑起来,她倒是一向胆大。于是给谢良缘去个电话,那边羞郝道,八字没一撇呢,你不要同他们一样听风就是雨,再说了,理发店的姑娘跟夜场的一样,嘴甜,会哄人。当真是要吃亏的。
钟离俊笑道,你哪回不这么说,结果当真的就是你,我看黄冰燕虽然矮点、胖点,相貌也还过得去。问题是这样的人放在家里多放心啊,你一点不担心人给你搬家。
谢良缘说,那也没见你把小妹娶回去。
钟离俊慌忙将电话挂了,惹武凌云又笑一回。这事是武凌云从麻将桌上听来的,小茑如今跟她混熟了,也学会插科打浑来,黄冰燕白她一眼,什么都往外讲,小心撕不烂你张嘴。小茑将嘴抿起来,但就是忍不住要笑。武凌云说,老板娘,你是懂趁虚而入的。黄冰燕说,黑猫白猫抓到老鼠就是好猫,要是老谢不开窍,我有的是更狠的招。武凌云问,你是非他莫属了?黄冰燕答,那倒不是,不过幸福嘛,总还是要靠自已争取。
眼下,钟离俊似乎就是自已的幸福所在,工作再忙,她也想抽出空来见见他,哪怕就是瞧着他懒散,瞧着他窝囊废,瞧着他生气,她也觉得快活。可是,难道她这一辈子就只配这样一个男人么?他应该努力的,他可以强起来,他也可以厉害起来,只要他出本书,拍个戏,哪怕就一本,就一部,他也跟她配了。
会有的吧,她想,她等。
一晚无话。第二日清晨,钟离俊早早起床洗脸濑口将嘴上薄薄的赀须刮得油光水亮,头发喷了点摩丝,只觉着镜子里的自已比梁朝伟、张国荣还要帅气,不由吹起口哨。
姬桂枝扯开窗帘,踮脚举着手机在拍,被放大的钟离俊虽然看起来有些模糊,但整个是快活的。他多久没这么快活过了?姬桂枝喃喃道,我女婿好像恋爱了。
姬莎凑近了来看,那是自已从未见过的峻仔,鲜活,清新。她垂下头坐到床沿上去,轻声问,娘,是不是我一直都错了?
姬桂枝应道,嗯?
我就不该一直缠着他。姬莎说。
姬桂枝笑道,你真开窍了?
姬莎点点头,以前他谈的那些我也见过,我都觉得无所谓啊,迟早得分,但云姐姐不同,他天生吃她那套,就像我吃他那套一样。不管她做了什么他都不恼,就像他要吃了我我也会把自已切碎了别噎着他。我斗不过她,一辈子也斗不过。
姬桂枝收了手机,叹口气,那首歌怎么唱的?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被偏爱的都有恃无恐,玫瑰的红,容易受伤的梦,握在手中却流失于指缝,在落空。她虽然老了,心却不服老,歌声有些苍老,但终归没跑调,这些她都比姬莎强,姬莎进KTV、进酒吧就像根木头,如果给她个话筒,她可以立马石化。你呀,就是个做事的命,姬桂枝摸摸女儿的头,没人要那么乖的女娃娃,现在不是过去,又是什么三从四德,又是什么贞洁牌坊,现在要快活,懂吗,宝贝不宝贝,快活第一位。
姬莎苦笑,云姐姐什么都有,为什么还要来同我争。
姬桂枝笑道,她从小就这样,买两个玩具她要玩别人手里的,买一样的玩具她还是要玩别人手里的,你不玩了,她也不要了,你一捡起来她又来抢,那会谁不笑话她,结果呢,人家成了县太爷了。
姬莎道,从来没这么疲过。
姬桂枝问,真的要拱手让人了?我看你也就这当口儿,等一下就忘到九霄云外去,没他你可活不了,一天都活不下去。
姬莎也不辩,只说,好想有一杯忘情水,孟婆汤也行,把全世界都忘掉。
姬桂枝哼一声,第一个忘掉娘,没良心的,我上辈子定是抄了你的家,才让你钻我肚子里来了。
姬莎呵呵笑道,活该。
姬桂枝在喉咙眼里狠狠的喊,你才活该。
八点左右,武凌云在屋外狠狠按响了喇叭,钟离俊慌忙从宅子里跑出来。一见他,武凌云忍不住啧了几声,冰美人,你又漂亮了,我也真是奇怪,你这走出去人不以为你初中生?三十岁了哈,我跟你站一块人得以为是姑姑,不行,呆会给他化老点。
化妆笑,区长也美,区长永远18岁。
钟离俊受不了这彩虹屁,一整个车程心里都美滋滋。武凌云着实呼风唤雨,团队不小,光融媒体就来了三个,加上另外请上的服化道,摄影的,打光的,应急的,前前后后四台车,最后一台是管生活的,连水果和零食都备上了。
先是去几个红色景点打了下卡,跟钟离俊没什么关系,都是脚本,讲的也是历史上那些事儿,武凌云照着本子念就行。衣服倒是换了几套,西服、旗袍、民国衫,一会像个女学生,一会儿又像个洋博士,一会风情万种,一会又飒爽英姿,特别是到学校后换上那身运动衫,让钟离俊一秒回到了学生时代,似乎耳边也喧闹着升旗仪式,立马肃穆庄严。
重头戏在草原逐马,说是草原,其实是水库修建时留下的坝坪,宽是宽,绿也是绿,拍起来是会有天辽地阔的感觉。立意是武凌云出的,她喜欢《跑马的汉子》,所以这首歌会用作背景曲,当然会用女声,更衬出女性的力量。除了骑马之外,她有自已的加分项,在马奔来的时候,她勒住马,然后翻身上马,在马上挥鞭子,喊着“驾驾驾”,小马奔腾,凛风烈烈,武凌云身上火红的绸衣衣袂在身后无限飘扬。
马不能只有一匹,一匹太单,但也勿需太多,太多抢了主角风头。钟离俊友情出演一个被追杀的书生,背上背着书架子,在前边呼啦啦跑,而武凌云路见不平,拦上一匹马,营救前朝忠烈,从实践操作上来看,并不容易,但她信心满满,她说,你不知道吧,我学只用了骑马五分钟,有什么事难得到我。
钟离俊悄悄给林以俊发去了定位,那边迅速回了句收到。
武凌云问,又在给小妹发信息?
钟离俊摇摇头。
也是,武凌云哼道,天天中午吃鱼,早得吃腻了。
先是模拟了两回,钟离俊撒开脚丫子跑,却被批评太慢了,一点没有像逃命的感觉。武凌云说,好比小妹在后面追你,追到你就必须娶她,然后你跑。还是跑不快。武凌云皱着眉头说,你就是想娶她,你还不承认。导演你呆会给他调下速度,他这人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强求不来。又试武凌云的翻身上马,马是熟马,也没想象中那么听话,主要还是速度问题,速度上不去,武凌云觉着自已很迅速了,但镜头里还是笨拙得像骑摩托车,马也像公交车一般,遇到她就停下来让她上,气得她躺到地上,喊了句,干。
导演悄咪咪过来道,反正都要调,你这边也可以调,再说哪个视频不是精心设计过的,拍出来就拿去用,那是农村生活记录,得多糙啊。
倒也是,武凌云说,都听你的
关键要流畅,导演说,你再试两回,我建议就可以上服装了。
武凌云应道,行。
钟离俊撒开脚丫子跑,武凌云鹰眼凝视,将手指伸进嘴里吹了声哨,马儿迅速驰来,武凌云一把勒住马儿,翻身上马,策马奔腾,然后伸出左手,将钟离俊拉上马来,继续奔腾。钟离俊倒是轻的,也会借力,只是上马并不容易,他屁股都摔成三瓣儿了。
再试,武凌云情绪高昂。
钟离俊说,下午还有啥,你可别折腾我了,我投降。
武凌云哈哈笑,那谁叫你是咱市的流量担当,#翡翠园唱戏男#,加上这个标签就能火。
钟离俊气不过,火了干啥呀。
那能干的可多了去了,武凌云笑,你就是天生的流量圣体,现如今这个眼球时代,你是唐僧肉,谁见了都要分上一口。不瞒你说,请你是经过大老板同意的,说你是母鸡腹,啥蛋都先交给你去孵。我还盘算呢,要不把你聘过来,出镜给咱政府宣传宣传,也算不错......
钟离俊双手挥得像磨盘,不行不行不行,你千万不要害我。
这可是正式编制,你要不好好考虑考虑?武凌云不死心。
不要,钟离俊斩钉截铁。
武凌云唾了一口,扶不起的阿斗。
本以为是两个小情侣的浪漫之约,却原来是公事公办。名与利,权与钱,武凌云毕竟是朝中之人,一切都与利益相关,她跟自已不是一路人,他控不住她,你以为的奋不顾身,在她那里都是逢场作戏,不值一提。心内渐次冰冷,钟离俊晕糊糊的跑开,又晕糊糊的被牵上了马儿,颠簸起伏,周围的喧闹都成了背景音,依稀间好像听到有人欢呼,但马儿没停,武凌云甩着手上的长鞭,更显侠骨仙风。真帅呀,钟离俊想,要是一辈子都这么奔腾在路上就好了,就没现下的烦心事了。
不知从哪窜出一个人影来,马儿受惊狂奔,武凌云使劲喊“呶”,却收不住马儿的双腿,马儿绕坝奔了一圈,人儿都向马儿聚来,马儿回身又跑,却不知已到前壁,一脚踏空,马儿嘶鸣,只一瞬,钟离俊觉得自个儿凌空跃起,身体离开了马背,而马儿和武凌云也一样,在空中踢腾两下便沉入水中。“扑通”“扑通”“扑通”,水溅得非常高。
水迅即围住了钟离俊,他手与脚都失去了协调,整个人在水中胡乱的划着,嘴里咕咕冒着气泡,意识越来越轻。恍恍惚惚中听到武凌云在尖叫,救命,快救他,救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