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独孤馨华告别会第一场开演,消息早已传遍了整座城。
钟离俊到的时候,剧场人满为患,好在黄文鹤事先给他订了VIP席,拥挤人群里他遇到了林以俊。
林以俊去过省城一趟,果如他自已所料,那边拒绝得十分直接,还是安乃静给他指了条道。餐桌前,安乃静说,我不是叫你回杂志社的,我也没有这个权利。但是我挺欣赏你,你比峻哥强,是个能干事的人。一桌饭很是丰盛,安乃静请的。
林以俊有点受宠若惊。
安乃静又说,现下网络才是大趋势,杂志社也就是摇摇欲坠靠着国家财政支持,飞哥同我分析过这个,说趁早投入新媒体的怀抱,或许还有出路。他现在弄得还不错,抖音粉丝五十万。
林以俊连连点头,就是前期积累挺难的,也不知爆发点在哪里!
安乃静叉了块牛排放在嘴里慢慢咀嚼,要是愿意的话,我可以跟你合作。一点小钱我是有的,我给你全平台一套新帐号,你只要保证每天给我的帐号维持更新,我保证不低于你在杂志社拿的工资,还有奖金。
林以俊问她自已怎么不做?
安乃静笑,因为辛苦,我一个女孩子家家,本来就应该做贤妻良母,嫁人前有个小单位混着就挺好,大事交给你们这些大老爷们去做。爆发点很近了,现在进入正合适。她从皮包里掏出一沓厚厚的钱,道,明天去买一个摄像机,记住一定要买型号最新像素最好的那一款,凭票报帐,工资从明天开始算。
林以俊揽过来,你就不怕我携款潜逃?
安乃静笑道,如果你眼里就这么点钱,算我看错你了。我看你的眼睛,你对这座城市虎视眈眈。
林以俊被戳中心事,问,做的哪个方面,从哪里入手?
安乃静将嘴里的牛肉吞了,道,戏曲,从独孤馨华入手。
他点点头,可以。
事后,他陪安乃静滚了床单,他长相清秀,五官有轮有廓,加上平素有健身习惯,身材健硕,又年轻,功夫还行,安乃静早就垂涎三尺,只是碍于同事关系,不方便下手。当然,这些他都不会同钟离俊说。
他兴奋的喊,峻哥,人真多,我上午十点过来,剧场外就挤满了购票的人。就一小会,票就卖完了,要不是安乃静老早在网上抢了票,今儿这趟我算是白跑了。饥饿营销这一套,看来什么时候都不过气呀。
钟离俊问,你这是......?
自媒体呀。林以俊笑道,我也赶个潮流,自媒体。
钟离俊向他伸了个大拇指,好好干。
林以俊点点头,会的。当然会,他心内激情澎湃,凭他的第六感,自媒体迟早有一天会将杂志报刊淘汰,那时他就是王。
很快夜便黑了,只见戏台上公子裴少俊与老头先后隐入幕后。接着幕布上拉,声音已经从幕后传出:陌上春风遍,人间韵事多。
丫头先上,随后独孤馨华踩着莲步过来了,一个亮相引起台下阵阵喝采。
独孤馨华唱:“看蝴蝶对舞,紫燕双飞。庭院飞花絮,池塘泛绿波。春光好,美景怎消磨。”
钟离俊专注着注视着独孤馨华的表演,时而轻轻点头,时而也随着哼唱。姬莎同谢良缘、吕妖红一同进来,那俩像根油条缠在一起,又是可乐又是爆米花,只姬莎一口不食,倚在后头,一直搜寻钟离俊的身影。终于看到了他,却见武凌云穿过十几个座位径直去到他身旁,她弯下身与邻座耳语一番,那人不太情愿的站起来,往武凌云座位走去。被影响的人们对此颇有微词,那人走得十分尴尬。
武凌云坐到了钟离俊身边,手从座椅上滑到了他的大腿,又慢慢的往敏感地带滑去。
钟离俊斥道,流氓。
武凌云笑。
钟离俊道,看戏呢。
武凌云白他一眼,你看你的戏,管我做什么。
姬莎瞬间泪流满面,旁边的阿姨惊讶的递给她一页纸巾:“姑娘,戏才刚开始,高潮还没来呢。”
姬莎揩着眼泪,道,谢谢。
吕妖红向谢良缘示意那三角,抿了嘴儿笑,谢良缘是个榆木脑袋,一脸茫然。
黄文鹤:“不做笼中鸟,千金效文君,乳娘这里来。我倒有个主意,只怕乳娘不允。”
乳娘:“只要你有好主意,我便应允。”
黄文鹤:“你放我二人逃走。”
乳娘:“噤声……”
这当口,吕妖红站起身来,憨哥,我怕是饮料喝多了,要上厕所。
谢良缘道,去吧,早点回来。
吕妖红笑道,你认真点看,明天把漏掉的部分讲给我听。
谢良缘呵呵憨笑,嗯。
吕妖红飞了个吻,去了哦。
谢良缘点头。
又跟姬莎作手势,姬莎皮笑肉不笑,要钟离俊是这般懂得风情的,该有多好呀。可是,可是自已也做不来吕妖红那一套,多轻浮啊。
只听得裴尚书唱:“你比无盐败坏风俗,做的是男游九郡,女嫁三夫。”
黄文鹤:“我则是裴少俊一个。”
裴尚书怒:“可不道女慕贞洁,男效才良,聘则为妻,奔则为妾。你还不归家去。”
戏渐高潮,但武凌云无心看戏,她无聊到抚摸着钟离俊的脸,轻轻向他吐气,娇声颤音地唤,美人,美人。
钟离俊道,人这么多,你干嘛呢?
武凌云一脸的无赖,人多咋了,人多我照样吃了你。
钟离俊显然已经心猿意马:“你再惹我,我可出去了。”
武凌云巴不得这句话,走吧。一边站起来,同时也把他拎了起来,借过,借过。
两人穿过走道,直往外边走去。姬莎连忙也站起来,跟在他们后面。
武凌云拦下一辆的士,押犯人似的将钟离俊推了进去,道,桃花源大酒店。
她总是这么直接,钟离俊看着武凌云,面色不由坨红。她娇媚的朝他一笑。
远远的听到戏台上唱:“这姻缘也是天赐的。”
进了大堂,早有咨客弯腰恭迎,区长,请随我来。
武凌云嘻嘻笑,美人,是不是觉得很奇怪?
钟离俊心跳如雷:“一点...点。”
武凌云道,什么好奇怪的,我又不是带你来睡觉。
钟离俊急起来就语无伦次:“你...你。”
咨客小姐久经沙场,面无表情,拐一个弯,道,请这边直走。
武凌云委委屈屈道,美人,你可别误会,我不是那种水性扬花的女孩子,我还想着要在新婚之夜给你一耀眼的红呢。
钟离俊道:“人家,人家...在。”
武凌云笑道,怕什么,她们很敬业的,根本听不到我们说什么。不信我帮你问问。问咨客听到说什么没有,咨客笑着摇头。她接着戏弄他,老实说,我都看出来了。你眼睛喷着火呢,是不是都迫不及待了?
钟离俊说没有。
武凌云冷冷笑,男人还不都是这个熊样,嘴里说没有,心里是猫在挠着。
钟离俊不耐烦道:“到了...没有?”
武凌云搂起他的肩,吃个饭而已,用不上这么急。
推开门,里面早坐了一桌的人,在那交头结耳。一见她进场,都立起来。有人喊,区长来了,快这边坐。他摇起手腕,区长今儿早了半小时呀,还好我一下午都在这恭迎大驾,不然可尴尬了。
武凌云找了个位置坐下,也把还在旁边犹犹疑疑的钟离俊按在了座位上。
那人问道,这位是......?
武凌云冷着脸道,戚主任,这个还要问?该灌。
戚富强回过神来,噢,该灌,是该灌。一饮而尽。
武凌云笑起来:“爽快,来,满上,再满上。咳嗯,咳嗯——大家安静,我介绍位朋友给大家认识。”
全场安静下来,都看向两人。
武凌云清清嗓子:“这位帅哥复姓钟离,单名俊。人比名字还要俊。以前是做文学编辑的,现在辞职专门从事写作,是个作家。你们以后要注意言行举止,免得某一天在他小说里出现的时候一身的毛病。我是逃不了啦。”
戚富强明知故问:“为什么?”
武凌云道,咱们是从小一起穿开裆裤长大的,没隐私。就我那点破事儿,迟早要被他写滥的。众人笑,那是青梅竹马,得喝个交杯。钟离俊被她说得面红耳赤,早已经吱吱唔唔说不出话来。
武凌云手往下压了压,各位,我武凌云是个爽快人,平生最大的爱好就是大碗喝酒,大块吃肉。只要痛快,别说一个交杯,一箱一箱对嘴吹我也不跟你们废半句话。不过今儿个大伙不要搞错了对象,客人在这里,你们得帮我陪好罗。
戚富强喊,很荣幸认识钟离作家,我敬您一杯,先干为尽。仰头便倒。
钟离俊道,我,我不行。喝酒...脸红。
有人说,脸红不醉,这是有科学依据的。
钟离俊直摇头,不行,真不行。
武凌云垮下脸来,冰美人,你不是这样吧?喝杯酒能要了你的命啊,一点男子汉气概没有。
众人附和,就是。女人不能说不要,男人不能说不行。
钟离俊只好捧了杯子,一饮而尽。
众人鼓掌:“不错、不错。”
武凌云又喊大家满上,钟离俊看着酒杯,面露难色。
气氛上来了,武凌云欢喜,她将钟离俊托得很高:“各位,你们都是本地有名的出版业和文学界的精英,这些年咱江湖市的文化都靠你们才有些劲头,特别是戚富强主任,前不久推选的新人获了国家级大奖,真可谓大伯乐。这位钟离先生,在写作方面,尤其是戏曲创作方面,不是我吹牛,他的造诣在座的各位望尘莫及。”
她轻声向钟离俊发问,你的代表作?
钟离俊讪道,我没发表什么东西。
武凌云接着道:“可他就是有一个毛病,过于完美主义。虽然写的东西在家里堆得都有宝塔那么高了,有一点点瑕疵就不肯拿去发表。好几次有编辑要上他的稿子,他死活不肯。我看他啊,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不飞则已,一飞冲天!今年的五个一工程奖,非他莫属。”
钟离俊脸红成了猪肝,众人欢快的鼓掌。
武凌云煽动气氛,有没有想单独同我们大作家拉交情的?
这明显是要给自已一个下马威,果然人群很快围了过来,钟离俊抓住武凌云肩膀,强压了怒气,你明知道我酒量不行,这样喝是要死人的。
武凌云笑着问,你死还是我死?
钟离俊道,当然是我死。
武凌云白他一眼,又不是我死,关我什么事?再说了敬酒的是他们,又不是我。老实说我跟你情同兄妹,我会为难你?
钟离俊苦着脸哀求道,你给我解解围。
武凌云摇摇头,酒量也不是天生的,都是练出来的。今天这里边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混个脸熟对你的事业大有脾益,你要是个男人,就给我雄起,别跟我忸忸怩怩的,你丢得起,我还丢不起这个人。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他钟离俊今天横竖是走不出这包间去了,喝吧,一醉解千愁。人们排着队向他敬酒,他将凳子放在腋下,只是傻笑着将酒接到手里,眼见那些人的嘴不停张合,但他已经一个字也听不清,他昏糊糊的舔着嘴唇,将注满酒的杯子倒空,然后又看着人家将它注满。
武凌云悠闲的吃着菜,钟离俊眼里的她越发模糊。
一轮终于过去,钟离俊捂着肚子,整个人摇摇欲坠,我得去趟洗手间。
武凌云问,要我扶吗?
你扶,扶哪里?钟离俊摇摇头,一摇一晃的走出门去。
众人又开始欢乐如常。
武凌云道,钟离俊别的都好,就是太招蜂引蝶。可这也怪不得他,谁叫他打娘肚子里出来就带着一束光环似的。打小,他就是人见人爱,花见花开。众人笑。她接着道,小时候,学校安排露天电影,我与他也去,后来散场了,怎么找也找不得他。你们猜他哪去了?早被一些无良的姑娘们架走了,他又是天性温顺,连拒绝也做不来。一顿好找啊,回来后他衣裤兜里全是糖果,操心啊,实在是有操不完的心。
有人笑,看来武区长英雄难过美人关啊。
武凌云摆手:“瞎话。我武凌云要找的男人,那歌是怎么样唱来着,跑马的汉子,威武雄壮。你们看他这幅模样,根本就是个美娇娘。爱他?还是省省吧。”她嚼着白仔骨,喀喀作响。
众人安静下来。
她接着又道,当然了,他是爱我,缠着我不松手。我倒是喜欢他长得漂亮,真喜欢,特别是睡觉时的模样。
这话语义丰富,众人忍不住又笑了。
钟离俊解完手出来,水龙头前的那张脸红得发紫,他掬水洗把脸,干呕了几声,没有吐出什么来。
有人走进来,背对他撒了泡尿,告诉他,把中指伸进喉咙里,挖一挖,会好受些。钟离俊依言,果然酒又顺着原处流了出来,在池子里发出一股恶臭。
那人走过来,问,你家里原来是唱戏的吧?他精瘦,留了一颚胡须,眼睛烱烱有神,颇有些仙风道骨,只左腿有点短,走路略斜。
钟离俊讶异道,你...你怎么...知道?
那人笑,看你面熟。
钟离俊笑,你是认得我爸,还是认得我哥。
那人抽出纸巾擦手,我叫虞春华,外边送我名号空空道。
钟离俊沉吟:“空空道。蛮好。”
虞春华问,你爸还好?
钟离俊摇头,早没了。
虞春华叹一口气,若是没有算错,他只有四十四的寿。
钟离俊呆了:“这也能算?”
虞春华道,他也是个硬性的人,我常常劝他随遇而安,他偏偏不肯听。自己要跟自己较真,说起来也都是命。
钟离俊垂下头,人人都说我像我爸。
虞春华点点头道,我们也有二十几年没见了,我记得他带你来过我家,那个时候你才这么高一点,倒是一样的俊。
钟离俊笑,他一点记忆也没有。
虞春华仔细打量了他:“你也是命里带桃花啊。”
钟离俊问,桃花?
“对,桃花多数为劫,小心注意为妙。”未等钟离俊回过神,虞春华已经消失在走廊之外。
歇口气,走回来,推开房门,钟离俊问,几点了?
武凌云笑道,这会儿倒有时间观念了?
钟离俊懒洋洋坐下道,戏该散了!
武凌云惊呼,糟了,你哥说不定正在找你呢!她最善以夸张吸睛,你不说我都忘了,罢唱的最后七天,今晚唱的《墙头马上》。
捧脚的闻着臭就来了,尖叫道,他哥是独孤馨华?他爸是钟秦玉?我的天啊,武区长你们那真是人杰地灵,随便带个人来,都是国宝级的哇。
这正是武凌云要的,这话一来,今天这场聚会的目的就达到了。因而说大家酒足饭饱下回再聚。众人便收拾了东西鱼贯而出。
武凌云搀起钟离俊道,走了,真留这儿过夜啊?可不坐下去还好,一坐就站不起来,浑身软软绵绵,只能听凭武凌云拖着走,你瞧瞧你,一个大男人,这么不经事儿,就那么几杯酒,看把你醉成啥样?
钟离俊眼睛水汪汪的,道:“你是坏人。”
武凌云道,我要真坏,就把你丢在这里,喂狼。
钟离俊含含糊糊,这儿没狼。
武凌云恶狠狠的道:“绿眼睛的狼是没有,红眼睛的狼可是一群一群的。”
钟离俊笑,就算喂狼,也是你啃第一口。
武凌云扑哧笑了,还真把自己当成喜羊羊了。
出得门外,电话就来了。武凌云有些不耐烦,问,什么事?
电话那头道,武区长,紧急督查,速度到位。
武凌云道,我这正忙着呢。
电话那头道,那您忙吧,三十分钟内赶到,别怪我没通知您。您饮了没,建议刷个牙濑个口吃粒“小日本”再过来。
武凌云将电话挂了,斥道,老用这种咋咋呼呼的口气,狐假虎威的玩意儿。可话虽这么说,该去还得去,限时三十分钟,真够狠的。
外边空气好,钟离俊道,这风真凉快。嘴一张,剩余的一腔秽物又出来了,只溅了满地都是,武凌云身上也不可避免,她尖叫起来:“冰美人,你就不能忍一忍。”
钟离俊呕个不休,眼泪都呕了出来。
武凌云急了,这下你叫我怎么办?浑身酒气,这本来就还查工作日饮酒呢。
钟离俊抹了嘴:“我肚子空了,现在头好晕,我一点力气也没有,真的连站的力气也没有。”说完盘脚坐到了地上,“你去忙,工作要紧。”
武凌云用卫生纸将身上的秽物抹掉,气急败坏的给司机打电话,立刻,马上。
司机果然神速,车很快就到了,疯狂的按着喇叭,武凌云鄙夷的看着钟离俊,道,真是个要命的男人,你还好吧,要不要我先送你回去?
钟离俊道,我没事,别耽误你工作。
武凌云不放心:“要不我帮你叫侍应?”
钟离俊连连摆手,不用。
武凌云看看手表,道,真的要走了。
钟离俊道,去吧,快去。
武凌云急匆匆上了车,钟离俊看着车越驶越远,忍不住流下泪来,地上真软乎,他慢慢的躺将下去。
再说姬莎看钟离俊与武凌云进了桃源大酒店,知道是个酒局,便租了辆摩的回家去。
半路上她遇到了黄毛用机车载着吕妖红,吕妖红头发裹着脸,没有同她打招呼,但她还是看清了。她明明刚才还看到吕妖红跟谢憨哥在戏院里卿卿我我,怎么就出现在了这里?
这世上的感情都这样脆弱么?她隐隐有些悲伤。
平素她从不做梦,这晚却做了一个,梦里她从未谋面的父亲走到摊位前,说要买一条鱼,她有些慌乱,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个看不清脸的男人让她觉得是她父亲,她要给他抓条大鱼,但是那条鱼好滑,她摸到鱼尾巴它又游走了,她就是抓不到那条鱼。要么换一条吧?父亲说。她摇摇头,不。突然那条鱼腾空跃起,张开血盆大口,就将父亲囫囵的吞了下去。
她惊醒来,拉亮灯,穿好衣服。
姬桂枝的眼睛不适应,问,去哪?
姬莎不说话。
姬桂枝道,半夜两三点,你要折腾啥?
姬莎道,他还没回来呢。
姬桂枝道,跟武凌云去了还能有好事?她啊,只怕连他骨头都嚼碎吞了,不给你留渣。
姬莎回,她们是去吃饭,又不是睡觉。
姬桂枝冷哼一声,我的奶奶啊,饱暖思淫欲。连我一个老太婆都知道,做那事之前,先把肚子喂饱,上面口下面口,哪一个没饱都会呱呱叫。
姬莎道,我又不在乎这个。
姬桂枝斥道,那你半夜爬起来,撞了鬼啊。
姬莎道,中了他的邪,你女儿没救了,你不早就知道了吗?
姬桂枝用被子蒙住头,喊,主啊,赐我一个好觉吧。
姬莎已经穿上了鞋,灯随即灭了。
见到钟离俊的时候,好家伙正偎着路灯数星星,根本认不出人来,好心的司机同她一起将他抬到了车后座,车内立马弥漫了一股酒气。司机掩住鼻子问,喝了多少酒啊?
姬莎抱着钟离俊的头,怜爱的抚摸他的头发,师付,上梅花岭医院,给你双倍。
看在钱的份上,司机又帮忙将钟离俊抬进了急诊室,姬莎连声道谢,医生一看就知道是酒精中毒,立马安排输液。
护士扎钟离俊静脉时他迷糊的抽了一下手,便道:“没什么大碍,等酒醒了就好了——很少见到你这种老婆,老公喝醉了还陪着来输液。他可真是好福气。”
姬莎甜蜜的笑。
又是一场梦,梦中一片桃花盛开,钟离俊着戏服在桃花丛中探寻着谁的踪迹。
武凌云模样的古装女子不停在钟离俊看得见摸不着的地方出现。
钟离俊问:“妃子,你从哪里来?”
武凌云道:“今日长生殿排宴,请主上赴席。”
钟离俊道:“分付梨园子弟齐备着。就来。”
碎步踩得风快,却追不上她的脚步。
又有女子在呼唤着自己:“殿下,殿下。”
钟离俊回头,桃花似雨。他看着飘落的桃花,唱:“这雨一阵阵打梧桐叶凋,一点点滴人心碎了。枉着金井银床紧围绕,只好把泼枝叶做柴烧,锯倒。”唱罢又说:“当初妃子舞翠盘时,在此树下,寡人与妃子盟誓时,亦对此树。”
向树下一看,姬小妹模样的女子正躺在地上,乞求似的拉着自己的脚,含情脉脉看着自己:“今日梦境相寻,又被他惊觉了。”
钟离俊就惊醒过来,睁开眼睛,哪里有树,只有一挂吊水瓶的支架。姬莎在旁温柔的问,你醒过来了?
钟离俊摸着脑袋,我这是在哪里?
姬莎回,梅花岭医院。
钟离俊看着手上的吊针,疑问:“我这是怎么了?”
姬莎道,没什么,只是多喝了点酒。
钟离俊哦,难怪我脑袋昏昏沉沉的。
姬莎责怪道,你怎么跑去跟人家拼酒了?你又没酒量。
钟离俊零碎想起点,便问,武凌云呢?
姬莎哼一声,还问她呢,把你丢大街上,也不知上哪去了。
钟离俊拍拍脑袋,我都记不得了。
姬莎问,要不要吃点东西?
钟离俊当然应好。
姬莎问,要吃什么?
钟离俊说都好。
姬莎说,还是粥最好,暖胃,又易吸收。
钟离俊点点头,你褒的鱼肉粥,特别鲜。
难得他记得这个,姬莎心里涌起一阵甜蜜,道,我那也是手机上学的,你要喜欢,以后我常做给你吃。
钟离俊又来了:“小妹……”
不等他罗嗦,姬莎起身,我先去买粥。
喝完粥,钟离俊觉得浑身力气回来了,又打了瓶氨基酸,便回家来。姬莎将他扶到床上,帮他脱掉了鞋子,道,好好睡一觉,我先去鱼摊了。
钟离俊点点头,眉毛微蹙。
姬莎道,有什么事情你就叫我。
钟离俊道,你去忙吧,搞得我跟个拖油瓶似的,老连累你。
姬莎帮他掖好被子,出去了,轻轻拉上了门。
也是巧,刚回到摊位上,武凌云就来买鱼,冤家聚头,火气正旺盛。姬莎把鱼捞上来,敲头,刮鳞,破膛,切块。使的劲非常大,很有泄愤的嫌疑。
武凌云调笑:“小妹,这鱼没得罪你吧?”
姬莎不言语,低着头也不看她。
武凌云道,小妹,我听卫生局的朋友说,不少群众举报你这小摊不够卫生。民以食为天,食以安为先。现在全国上下搞卫生文明城市建设,你还是要多加注意。
平时这么提醒算是讲交情,今天听着就略有些刺耳,姬莎应了,哦,谢谢区长关心,今后还请帮忙多讲几句好话,到底你们一个战线的。
武凌云道,从小玩到大的姐妹,客气什么。
姬莎将鱼塞到武凌云手里,红烧?还是清炖?今天鱼头豆腐怕是吃不到嘴里了。
武凌云叹一口气,小妹,你记性真是太好。
姬莎提高了音量,道:“我又不为我自己。我只是可怜某个傻兮兮的人,被人家灌得一塌糊涂,丢在大街上不闻不问。”
武凌云自知理亏,无力辩解道:“我哪儿知道他醉得那么厉害。都说过要送他了,他不要,一个大男人,经不起一点风浪,喝死算逑。”
姬莎音量更高了:“他就是那样的,你知道他就是那样的。”
武凌云淡淡道:“我不想跟你争,都是他自己愿意的。”
姬莎不再说话,她垂着头,眼泪滴在案板上,啪嗒啪嗒。
武凌云穿过街,绕过亭子,推开门,钟离俊正躺在床上,眼睛是开着的。
武凌云夸张的吆喝:“哟,钟少爷还真找着家了。”
钟离俊说小妹把我带回来的。
武凌云笑道,那我得找个机会感谢她,你好些了没?
钟离俊老老实实道,打了一晚的吊针,只是有些头昏,别的还好。
武凌云把手里的东西放进厨房,又洗净了手,边走边说:“昨晚事情来得急,省里督查组搞夜袭,我不去不行。说了先送你吧,你又要逞能,我也就去了。忙到深更半夜也没曾合眼,回头打你电话也没有接,于是蛮不放心,就找过来了。”
钟离俊的心又柔和了:“我知道你有正事,没有怪你。”
武凌云走过来,慈爱的摸了一下他额头。
钟离俊笑道,我又不是感冒。
武凌云自己也忍不住讪笑了,你看我向来大大咧咧的,也不懂关心人。
钟离俊笑道,也难怪小时候大家要叫你老男人了。我这没什么大碍,你要有事就忙去,我躺会儿就好了。
武凌云拉开他的被子一角,带点命令的语气,往里头躺。他便听话的往里头去了些。
武凌云蹭掉脚上的鞋,也躺了进来。她打一个哈欠,说,老了,这觉是一夜也熬不得了,困得要命。
钟离俊紧张的躺着:“你...你这样...不好。”
武凌云头往他身边靠了靠,迷醉的呼吸了一下:“你好香。”
钟离俊笑。
武凌云道:“你是真人版香妃。”
钟离俊脸红了,叱道,什么香妃啊,楚留香。
武凌云笑,管他呢,睡觉。她的手将钟离俊揽在怀里,他侧过身来,嘴要往她脸上凑,却被她的手掌挡住了。她闭着眼睛摇摇头,安逸的睡着,他陶醉的躺在她的怀里,进入梦乡。
梦中钟离俊随着武凌云行走在行宫里,分明是杨贵妃与唐明皇的装扮,却是性转的。
钟离俊道:“妾蒙主上恩宠无比,但恐春老花残,主上恩移宠衰,使妾有龙阳泣鱼之悲,班姬题扇之怨,奈何!”
武凌云道:“妃子,你说那里话!”
钟离俊道:“陛下,请示私约,以坚终始。”
武凌云道:“咱和你去那处说话去。”她接着唱:“我把你半亸的肩儿凭,他把个百媚脸儿擎。正是金阙西厢叩玉扃,悄悄回廊静。靠着这招彩凤、舞青鸾、金井梧桐树影,虽无人窃听,也索悄声儿海誓山盟。”又白:“妃子,朕与卿尽今生偕老;百年以后,世世永为夫妇。神明鉴护者。”
钟离俊睡梦中笑得十分灿烂。
很快到了午饭时间,姬莎收拾好便当,将老娘摇醒。
姬桂枝睁开眼睛道,知道了,你去吧,我再眯会儿。坐在摊位上,闭目养神。
姬莎道,那你注意些,别摔着了。
姬桂枝道,摔不着,去吧,去晚了他又该饿过头了。
姬莎兴冲冲的走到钟宅,推开门,却见武凌云正搂着钟离俊呼呼大睡,钟离俊听到声响,强睁开双眼,小妹的出现让他慌乱,连忙爬起来。武凌云在睡梦中扯了一下他手臂,喃喃道,你真香。
姬莎将门半合着,站在门外没有动。
钟离俊整理好衣裤鞋祙,又将床单拉了拉:“好了,进来吧。”
姬莎拿着便当的手微微发抖,脸上还是平静的笑容。她走进来,又回过身轻轻的将门关上。
钟离俊说:“这个,我们...其实……”
姬莎说我都知道,来,吃东西吧。
钟离俊坐下,也不再解释。
姬莎将便当打开,放到他身前,今天生意太忙,没来得及准备。饭盒里是两个金黄的煎鸡蛋,还有一堆胡萝卜炒肉丝,看起来非常用心。她说,将就着吃吧。
他便吃起来,胃口还是不太好,吃得十分懒散。
她看着他吃,他连头也不敢抬,任姬莎盯着自己,吃了几口,就用纸巾抹了下嘴。她没有再劝,将便当拿过来,自己吃起来。她吃着、吃着眼泪就串了下来,抹了眼泪继续吃,眼泪还是不停的从眼眶里往外流,后来她连擦也懒得擦了,和着眼泪将饭吃完,便将便当盒盖好。
整个过程中钟离俊都坐在她的对面,一句话也没有说,气氛显得异常的尴尬。
姬莎站起来,嘱咐道:“以后...少喝点酒,酒伤身。”
钟离俊点点头,嗯。
姬莎往外走。
钟离俊突然喊了一声:“小妹。”
姬莎走到亭正中,满塘的荷叶衬得她像条美人鱼,回过头来:“以后……叫我姬莎。”她头也不回的走了。
钟离俊突然有些失落,他倚在门口看着她远去的背影,怅然的叹了口气。竹林也发出沙沙的声音,配合着主人的惆怅。
床上,武凌云已经撑起了上半身:“真是睡得酣畅淋漓啊。美人,你的床真好,一躺下去就做梦,梦里都是美好啊、爱情啊。”
钟离俊淡淡的应了一声,是么。
武凌云扑哧笑一声:“怎么,舍不得了?”
钟离俊道:“我也做梦的,只是我不喜欢做这些古怪的梦。梦里的我时常是男的,时常又是女的,总有一些看不清楚脸的人在我梦里出现,我不喜欢这种感觉。”
武凌云说舍不得她就告诉她嘛。
钟离俊摇摇头,这样更好。
武凌云道:“人都是软体。明明自己不喜欢的东西,若是对自己好得久了,就会有一种惯性,产生了依赖。哪天若是突然失去了,就会非常的惆怅。你在吸食鸦片,而且是被动的。”
钟离俊讪笑:“她是鸦片,你不是么?”
武凌云道,我对你可算不上好。
钟离俊道,感情也不是好不好那么简单。
武凌云猛不丁笑起来,她的笑向来豪放,这会儿更是毫无顾忌。
钟离俊问,你笑什么?
武凌云说我笑你作,你跟小妹两个人其实很相配的,都是我搞不明白的人。
钟离俊点点头:“你喜欢笑话我就笑话我好了,我乐意。现在我要出门了,你要是没睡好就继续睡;要是睡好了,出门时把门拉上就好。”
他转身而去,留下武凌云一个人诧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