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那位英雄能够继续受万人敬仰,她自己如何,全都不重要。
对于她自己犯下的错误,只要是不影响剑领主的威名,她就可以不加隐瞒。
而她必然意料到了,当她说出这个恐怖的真相时,就算再怎么执迷于真相的人,也会为之却步,并且死守着这个秘密。
说起来有些好笑,一个人生前所作的一切,竟然会在死后由一群不相干的人左右,就好像他们的只言片语便能改写过去一般。
这就是涟漪犹豫的地方。
她当然想要给予自己的父亲一个清白,而且坚信那位会是顶天立地的英雄,毫无污点可言。
可是事实还是给她狠狠上了一课,世界终究是残酷的,不会因为她的满心希望而变得柔和。
“明明已经得到了想要的答案,为什么却不接受呢?”
也许从一开始,她所认同的‘父亲形象’,就是虚伪的。。。。
她为此感到迷茫,才会问出那个问题:“父亲他,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陆心大人,司徒大公,能不能告诉我,父亲他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在民众以及故事之中,他永远都是如同神明一般光鲜亮丽的存在,可是实际上他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脱去那一层神明的外衣后,他到底是怎么样鲜活的一个生灵?
“父亲他,有和谁谈过恋爱吗?”
无论怎么努力,涟漪都无法想象,那位光芒四射的父亲,会和自己的笨蛋姐姐一样脸色酡红,甚至用小腿去踢司徒丰登姐夫。
那天出使白金城,她可是亲眼看到了的。
换个角度想想,若是母亲,若是乾凤灵在少女的时候,也会像霖一样打闹父亲吗?
而父亲,也会和姐夫一样,嘴角轻弯,装出一副疼痛的样子吗?
英雄,也会有矫揉造作的一面吗?
“这点我倒是有所耳闻。”
鬼使神差的,陆心说出了这句话,他自己也吓了一跳,但是看见几人投来的目光,他还是硬着头皮继续说下去。
“军旅生活极为枯燥,而领主为人善良,常常主动挑话,任人打笑,以舒缓心情。”
“一般而言,若非正道,为上者不宜展露所好,”
听到这,眉头紧锁的司徒大公舒缓了几分,摸着胡子点了点头。
“领主亦然,平日也是恭谨端庄,唯独在那时,与我等亲如兄弟。”
“因此,当其言情爱一事,众人皆以为是玩笑,事后想想,当是真心实意。”
“他说他喜欢黑发端庄的聪慧姑娘。”
硬着头皮说出这句话以后,陆剑官却无论如何都不能掩饰嘴角的笑意,旁听的几人亦然,就连蕾娜斯都努了努嘴。
对于一个长期保持威严形象的英雄,突然从嘴里冒出这样轻佻的话语来,不免让人忍俊不禁,想必当日的军帐之中,必然也是笑语一片。
可是,估计也没有多少人当真,一直到他们死去都不知道这个著名的笑话竟然会是真的。
笑完之后,众人终于想起来,这个笑话的结局,是怎样悲剧的故事。
“那位姑娘,指的就是母亲吧。”
古今到底有多少实话是通过笑话传出的呢?至少一直到今天,他们才明白,原来剑领主的心里,真的有过女王陛下。
看似轻佻话语,其实包含了多少的情意啊,真是可怜天下有情人啊。
“说到此事,老夫也想起一件趣事。”
捋着胡子的司徒大公仰了仰身子,就像是每个老人讲话前的准备动作一样,他说道:“当日兵主封爵庆典上,老夫有幸于露台上见其一面。”
“嘛,或许旁人断然不信,可是那时的兵主,确实是手捧银盘,靠在栏杆之上大口朵颐。”
“老夫还以为是战情紧急,乃至于无暇享受,现在看来,兵主的确是豪爽之人。”
讲到这,一个年轻人杰的形象悄然出现在了众人脑海之中。
恐怕任谁都不会想到,剑领主也有过那样的时期吧。
在军帐之中吐露真心,却被当成是最好笑的笑话而广为流传,参加自己的宴会,却因为不想被骚扰而躲在露台上偷吃。
也只有在这个时候,众人才会想到,当年的剑领主,其实还未到中年,青年血气还未散尽。
经过这两轮笑话,气氛倒是活跃了不少,涟漪也是笑弯了眼睛,半天才止住笑意。
不知不觉中,那位英雄的印象又活现了几分,从一塑钢铁铸就的雕像,终于有了几分血肉,乃至是脸上都有了笑容,虽然身上还是那副威风凛凛的打扮。
“果然,人非圣贤孰能无过,英雄做得再大,也不过是个青年,也会在枯燥寂寥之时思念爱人,也会害怕烦扰,也爱这世上美味。”
涟漪吸了口气,说道:“英雄都是为他人而活的,当然就不是自己了。”
“说到底,还是吾等之过,没能给民众提供一个不需要英雄寄托也能安详的盛世。”
“父亲的过去,有错漏,但也无需掩饰,有辉煌,不应胡乱戴帽,生灵生在这个世上,不应当是被迫的为他人而活。”
“他们当知道自己为何而活,然后做出抉择,全都是凭借本心,而不是某事某物的胁迫。。。。”
“只要建成这盛世,民众就不需将性命寄托于虚无缥缈之英雄了。”
“到时候,这两难的局面,自然会散去,”涟漪正色道:“所以说,母亲所做的,还是较为正确的。”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民众需要之,则留之,终有一天,会有勇士说明真相,到时我等自会承受责任。”
在她说完这句话的时候,千里之外,与现实隔绝的庞大灵界之中,一场战斗悄然发生了变化。
和之前说的一样,突然出现的白秋梨并没有干扰两‘神’的战斗,甚至连阿拉纳都没有意识到她的到来。
随着战斗的不断推进,阿拉纳的劣势越来越明显。
“该死的!”
终于,在宁负青的重重攻势下,她露出了一个致命的破绽,而那把长剑也及时地钻进了这个空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