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租车绝尘而去扬起一阵尘土，胸中迅速充斥着焦躁的感觉，出租车转弯驶进一个小巷，我正感觉她的秘密正离我远去，我被她抛进黑暗狭窄的地洞。
“不用逼她，她自会告诉你。”凌峰在我身后说道。
“凌警官，你难道知道她的秘密？”听凌峰的口气，我想他知道什么。
“知道，真相令我震惊和痛心。”
“怎么了！”我全身一阵电流穿刺的感觉。
“如果你不能从她口中得到消息，那么，就请等待她自己说出来。”凌峰将手臂环抱。
“不可以告诉我？”
“我怕你变成第二个不理智的人。”凌峰慢悠悠的说道。
“怎么会，我一直很冷静。”我坚定的说，可嘴唇开始哆嗦，凌峰漫不经心的话让我寒意顿生。
“总之，她会告诉你们，在这之前，我想替她保守这个秘密。”
“她坐车走了，我不知道她去哪里了。”我说。
“不用理会她，也不用给她打电话，记住从现在开始不要再逼问她，知道吗？”凌峰投射出尖锐的目光。
我点点头，感觉中，凌峰似乎为保护苏阳，对我下了一道禁令。 我暗自思忖，可以肯定的是，凌峰否决苏阳和案子的关系，苏阳的秘密到底是什么？
“你认为我会变成第二个不理智的人？凌警官。”我问凌峰。
“我想你会，人之常情。”凌峰抿抿嘴。
“快要结束了，不是吗？凌警官。”
“我想是，明天开始提审韩若霜和刘涛辰，我会带上你的证据。”凌峰微微一笑。
“那么，请将所有的疑问，在明天向他们求证，这可能是最后一次对他们的审问。”凌峰说道。
七月二十七日，凌峰的最后一次审问。
上午九点钟，审问正式开始。韩若霜和刘涛辰被警官带进审讯室，手上带着手铐。我和苏阳，宋曼玉，刘浩辰到齐，凌峰安排我们旁听。
韩若霜精神疲倦，似乎多夜没有合眼。她无神的朝四周望了一眼，看到宋曼玉，脸上立刻出现惊诧的表情，继而是愧疚，她深深埋下头，似乎在忏悔。刘涛辰看到宋曼玉，宋曼玉也抬起头看刘涛辰，两行目光交汇。刘涛辰吃惊的问道。
“曼玉，你怎么来了？我不是说过你不要再来了吗？”
“不，”宋曼玉难以抑制悲伤的情绪，开始哭泣。“我要看你最后一眼。”
刘涛辰痛苦的摇着头，“是我太混蛋，曼玉，我对不起你。”他脸部表情迅速扭曲，我觉得那万般的懊悔和痛苦正在撕扯他的心。
凌峰沉默了许久，他拿出那本厚厚的档案，开始询问。
“请大家整理整理的自己的情绪，对于一些事情，我很抱歉，今天我们要讲明的是刘家老大老二的命案。”
“我先将从头讲起，”凌峰伏案认真看着桌上的档案，“老大刘伯辰和刘仲辰接连与去年夏天被害，刘伯辰是被人用绳子勒死，从楼梯上滚落至下面，实践报告称，刘伯辰的脖颈上面有尼龙绳纤维，刘涛辰。”凌峰抬起头看了刘涛辰一眼，将用塑料袋包装的尼龙绳和带血的匕首提到额前。
“你杀害刘天辰所用的尼龙绳和匕首我们已经派人找到了，经过化验，这条尼龙绳的材质和以前杀害刘伯辰所有的尼龙绳材质相同，你怎么解释？”
“大哥是我杀的，那天只有他在家，我趁他不注意从后面将他勒死。”刘涛辰说道。
“好，你既然承认了罪行，我们再说你二哥的死，你二哥是被害于后院花圃，我们发现了一个重要的证物。”凌峰拿出了那个手绘陶瓷。
刘涛辰抬起头。顿时吃了一惊。
“你做梦都没有想到，这颗手绘瓷落入花圃，被土壤掩盖，并渐渐埋葬，我想你找到了很长时间吧。”
刘涛辰闭上眼睛，沉默不语。
“石青然，不仅无意中找了你犯罪的物证，而且他的陈述也给我的推理提供了想象不到的便利，他曾经到你的陶瓷店，你对他说你的店从开始至今，一直销售釉下彩系列的陶瓷，而在不同时间，你妻子的话和邻居的说法，则彻底将你的谎言揭穿，釉下彩系列是你今年春节突然决定引进的。那么，很显然，你是想借用这种举动造成错觉，让大家即是找到那个手绘瓷，也无法将你联系起来，可惜百密一疏，所有光顾过你店的客户，都知道，不过警方当时没有发现这个陶瓷，所以无法分析，可是你的妻子，她和你不一样，她不会隐藏秘密。”
刘涛辰看了一眼宋曼玉，宋曼玉眼神流露出绝望无助。
“没错，那是我的，二哥将它从我脖子上扯了下来。”刘涛辰承认道。
“到此，我们可以稍微做一个停顿，因为新的杀机已经到来。”凌峰顿了顿继续说道。“你既然那么想找到那个陶瓷，一定会在警方没有涉案的情况的下经常进入后院寻找，当石青然到你陶瓷店的时候，你在怀疑他是不是已经找到那颗手绘瓷，于是……”凌峰看了刘涛辰身旁的一眼的韩若霜。“就和你大嫂商量了对吗？”
“你可以不回答，但是石青然已经收到谋杀，脸上的疤痕便是证据。”凌峰说道。
“凌警官，我想说几句。”我从椅子站起来。“当时我醒来发现了那把击中我颧骨的榔头，我把它保存了下来，事后竟然发现这把榔头的手柄位置也是经过打磨的，我当时怀疑是徐子豪对我下手，但很显然，徐子豪是我最好的朋友，我想他不会杀我，再者我和睡一个房间，如果即便是他想杀我，趁我熟睡之际将我杀害便可，不必这样冒险。凶手在击倒我之后，竟然丢掉自己的作案凶器，这分明是想将谋杀罪嫁祸于徐子豪。可经过我仔细观察，那把榔头的打磨方式和我的不同。”
“是我做的。”刘涛辰淡淡的说。“可之后的那两起谋杀案不是我！”
“当然不是你，是何赞臣。”凌峰说道。
“我并不认识他。”刘涛辰说。
“她认识。”凌峰指着韩若霜说道。
刘涛辰吃惊的看着韩若霜。
“将刘家钥匙交给何赞臣的人就是韩若霜，唆使何赞臣进行谋杀也是她。”凌峰说道。
“韩若霜为了帮助刘涛辰杀人，利用了何赞臣的固执和痴情。可见韩若霜和刘涛辰是早有共同目的的。”
宋曼玉开始哭泣，她想不到每天对他嘘寒问暖，百般呵护的丈夫，背着她竟然和大嫂同谋。苏阳拉住宋曼玉的手，安慰她。
“想不到，真想不到。”宋曼玉哭着说。
凌峰从座位上起来，背着双手，开始踱步。
“至此，我想知道，你们杀人的动机。”凌峰的脚步忽然停住。
韩若霜理了理额前的头发，开始缓缓说道。“自从我嫁到刘家来，虽然不愁吃喝，但是我心里总不踏实，我总怕有一天，我将再次被丈夫抛弃，我没有安全感，我想有很多钱，钱在我手里，别人永远夺不走。”她用纸巾擦了擦眼泪，瘦弱的身子抽动了一下，“所以我想拥有整个宅子。”
我看见刘浩辰闭着眼睛紧咬着嘴唇，强忍着自己痛苦绝望的情绪。
“而无意中我得知三弟想开陶瓷连锁店，可是缺乏资金。我想他也想得到这座宅子吧。”韩若霜擦开眼泪，看了刘涛辰一眼继续说道，“我们商量好，准备害死其他兄弟。”她的眼泪又一次流了下来。
“大嫂，你……”刘浩辰愤怒的喊道。
“对不起……我这样的女人，生来就没有安全感，我无数梦到我被抛弃孤苦伶仃的在雪地里行走的情形。请原谅我……不，我不能原谅，我会以死谢罪，这样对我来说，才是真正的解脱。”
凌峰从口袋里摸出的香烟悬在半空，我看他眼里再次出现晶莹的眼泪。
“那么，”韩若霜平缓了一点情绪继续说道，“我们杀了老大和老二之后，警方也勒令我们搬出宅子，我们也无法对老四老五下手，石青然来了之后，我知道我的机会再次到来。”
我脑中掠过一阵强烈的晕眩，有种恶心的感觉，我竟然是真个悲剧的开端，如果不是我到来，韩若霜和刘涛辰也不会再以凶宅之名继续谋杀自己的亲生兄弟！凌峰说过，刘天辰的死是注定的，我想他已经得证了。
凌峰沉默不语，他继续踱着步子，整个审讯室，充斥着烦躁的沉默和叹息声。
“那么，杀害刘天辰也是你们步骤的一步？”凌峰忽然双脚站定说道，“恐怕，这之间又出现了什么事情吧？”
“是，搬家的时候，我那包风干雪菊不小心被他发现。”她终于承认了这件事。
“那么遗像也是你们移动的吗？”我问。
“嗯，我是骑在三弟的脖子上将遗像挂上去的。”
“那上楼梯的声音，也是你们可以制造出来的吗？”我问。
“我想引起大家的恐慌。”韩若霜低下了头。
“就因为发现你制造了血水，你们就杀了他，恐怕没有这么简单吧。”凌峰追问。
“当晚我感觉已经有所暴露，便和三弟深夜在宅子外商量如何除掉老四，老四有夜行的习惯，我们的——相会被他发现了，这才是我们杀害他的直接原因。”韩若霜并不抬头看，她并不知道宋曼玉正愤怒的盯着她。
我想起搬家第一天晚上，因为雪菊的事情想找刘天辰，而走到他房间的时候，门是开的，人并不在里面。原来当晚他在外面碰到了正在商量事情的韩若霜和刘涛辰。怪不得我看见他脸色很难看。
凌峰摸摸下巴上的胡茬，自言自语道，“我传唤刘天辰的时候，他为什么没有告诉我呢？”
“当老四发现原来是我和三弟捣鬼的时候，他甚至不愿相信这个事实，老四他是个好人。”韩若霜说道。
“我哥是好人，那你们为何杀了他？”刘浩辰怒不可遏的吼道。
“对不起……”韩若霜再次哽咽。
“只有这样推理了。”凌峰转过身，面向大家。
“案件结束了。今天是对你们最后的审讯，我会整理好所有的口供和证物，交给上级。”他脸上露出了从未有过的轻松。
凌峰说话的同时，我看到韩若霜抬起头，深深的叹了一口气，依旧不断的落泪，我从未想过，眼前这个女人竟成了杀人凶手，她悲惨的身世，感情的缺失，无可奈何的将她送上末路，忽然之间，觉得她好可怜。
“韩若霜，刘涛辰，你们还有什么想说的？”凌峰点上一根烟。
“我想对我妻子说几句话。”刘涛辰说。
凌峰点点头，回到桌旁坐下。
“曼玉。”刘涛辰慢慢转向宋曼玉的方向，声音中带着嘶哑的哭腔，“这就是事情的真相，不管你能否原谅我，我只想对你说一声对不起。”刘涛辰抽动的鼻子继续说道，“我们结婚已经有几年了，自从你嫁到我们家的那一天起，我就发过誓，我一定要拼命工作，想尽一切办法赚钱，我想成为像咱爸一样成功的商人，让你幸福。我甚至为了你，一直没有同意要孩子……”
“不！我已经很幸福了，我要的其实不多。你为什么这么傻，他们是你的亲兄弟啊。连锁店大不了我们不开了，我们俩平淡的过一辈子，不行吗？”宋曼玉看着已成为杀人凶手的丈夫，眼泪扑簌扑簌落下来。
“可是我知道，我的努力一直不够，赚的钱也不多，所以……”刘涛辰声音有些哽咽。
凌峰转过身去，并不看他。
“我已经回不了头。”刘涛辰说道。
宋曼玉已经哭成泪人，她摇着头，精神几欲崩溃。警官将她带出了审讯室。凌峰迟疑了几秒，摸摸下巴的胡茬说道，“将韩若霜和刘涛辰带走吧。”
四个警官过来，警官搀起虚弱的韩若霜，韩若霜踉踉跄跄的走了几步，终于站稳。与此同时，凌峰进过苏阳的身旁，他刻意看了一眼苏阳，苏阳眼睛直愣愣的看着韩若霜的身影，身体开始剧烈颤抖，情绪异常的激动。
“妈——”苏阳冲上去拽着韩若霜的衣襟。
“什么！”脑中响了一个炸雷。在场所有人惊呆了。可疑的是韩若霜竟然露出吃惊疑惑的表情，不过很快，表情转为一种久别重逢的喜悦。
凌峰嘴唇动了动了，他示意两个警官放开韩若霜，，无声看着眼前相拥的母女。
韩若霜紧紧抱住苏阳，把头深深埋下去，她的双手抚摸着苏阳长发，外面的阳光射进来，那一刻，我看见一个母亲的深深的愧疚和迟来的幸福。
“妈。你知道这几年我有多想你吗？”苏阳流着泪抬起头望着面容憔悴的韩若霜。
“是妈妈没用，妈妈杀了人，这些年，妈妈一直很想你，让妈妈好好看看你，“韩若霜双手捧着苏阳的脸，“当年妈妈离开那个负心的人的时候，你刚几个月，想不到现在已经出落出漂亮的大姑娘，细细看来和你小时候长的还很像，妈妈并不知道他后来给你起的这个名字，为什么不告诉妈妈？”韩若霜再次哽咽。
我终于明白了，原来当年韩若霜生下苏阳后，便被丈夫抛弃。对于苏阳的长相，韩若霜只有一个模糊的印象，后来苏阳的爸爸给她起了现在的名字，韩若霜并不知晓。
“妈，是我不好，我应该早点告诉你，我来凶宅的初衷就是我听说你嫁到刘家，刘家发生了命案，我不希望和你有关，如果不是，我想带您回去，爸爸他说他想给你道歉。如果是，我一样也会带你逃跑，我知道这样不对，可是我并不想让您在受到任何伤害，妈……”苏阳抬起头望着韩若霜，眼泪扑簌扑簌掉下来。
“傻孩子，”韩若霜欣慰的抚摸着苏阳的头发，“妈妈已经无法回头了，这样对我来说，也是一种解脱。只是，一切都太迟了，想不到竟然这里见面。”她嘴角浮起一丝苦笑。
我呆呆站在审讯室门口的对角线上，阳光逆向打过来，两人相拥哭泣的场景震撼着我的心，凌峰没有说错，我竟有了和苏阳一样的感受。
两民警官将韩若霜带走，苏阳扑倒在地，痛苦的哭泣……审讯室只剩一片沉默。
苏阳喊着妈妈的那一刻，我听得心都碎了。
这个夏天的种种，随着最后一次审讯，仿佛都在这一刻释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