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阳光洒在满地的白雪之上,有一时的刺眼。宫人正在扫雪,逐渐殿外被扫出一条宽近一米的小道来以便出行。
蒙雾站在院子里,看着宫人们娴熟的打扫。因为受伤,但为了不让其他人察觉有恙他未曾表现出一丁点儿的虚弱来。不过那苍白的脸色却没办法遮掩。
“只是天气过冷了。”其他人问起的时候他如此回答道。
突然,手里一暖,被放进了什么。蒙雾垂眸,见手里多了一个小暖壶便又抬起头对上蓝汜清澈柔和的双眸。因为完全出乎意料,便不自觉的随之一愣。
蓝汜只是笑,将目光落在院子里那些宫人身上。“身体不好,可是很容易受凉的呢。”
蒙雾握着暖壶,温度有些烫手。他看着蓝汜,有些失语。这两日来,蓝汜都没有与他讲过一句话。即便是如此,他仍然想为自己辩解.。“不是我做的!”
“我知道。”蓝汜回头看他,神色难得的认真。“只是......不愿深究罢了。”他没有在多说什么。
蒙雾却是轻笑起来。他上扬的嘴角有一条好看的弧线,仿佛勾住了光。这是蓝汜的妥协,也是隐讳的道歉。
身后费麒从房内走出来,斜靠在门上,看着他们随意问道:“两位对雪景很有兴致呵。”
蓝汜回头看他,也不多说什么。费麒难得深吸一口气,不想被冷空气一下呛到。他手搭在蓝汜肩上,边咳边说道:“我待在这里都快无聊死啦!”
蓝汜想起昨日艾斯曼所说,当下便说道:“有没有兴趣留下来?”
费麒一愣,一时没能明白他的意思。
蓝汜见他一脸不明所以,便又说道:“我的意思是留在汀南,帮我!”
费麒看着蓝汜,双眸闪动的光芒像火焰。“你真的想好了?”
蓝汜脸色淡淡:“被推到这个位置,我能怎么办?”
费麒抿着嘴,没有立即说话。这个时候,其他人也都从房间里走了出来。蓝汜询问的目光,便一一落在了他们的身上。蓝汜天空一般蔚蓝的双眸太过坦然,以至落在他们的眼里,格外的有分量。
费麒,葛卓,哈尔三人非常默契的在第一时间目光汇到一起,同时苦涩。
他们现在才发现,长久以来太过习惯由戴巾俟来做最后的决定,导致戴巾俟不在的时候,根本生疏了立即表态的能力而只有沉默不语。
戴巾俟和雯瑾此去,真的是有很久都没有回来了啊……
三个人同时感叹,但却没有一个人的脸上敢表现出一丝一毫相同的情绪,怕刺激到蓝汜。
自从戴巾俟和雯瑾走后,蓝汜总是安静的仿佛不存在了一样。在洛菲城的时候,蓝汜在迎接队伍的外围百姓中突见一个衣着浅绿色长裙,身形极像雯瑾的女子。他立刻翻身下马,不顾他人的目光而直直冲了过去。那个姑娘吓了一跳,后退着躲进人群中不知去向。而他,反应过来却在众人瞩目之下僵立在原地,一脸怅然。
其实,他连圣眼权杖都交给了蒙雾保管。他很怕握着它,便会想起两人在里斯岛的点滴来。无人敢在他面前提及此事,因为蓝汜一向在情感上软弱。他们见过,在回到泠风殿的第一个晚上,他一个人躲着哭!终究是一个二十岁不到的年轻男子,对心中的深爱还没有学会独自面对痛苦,却又倔强的想要极力隐藏,怕别人看到这一份软弱。
谁能明白,做到这样的隐忍,像平常一样说笑,到底有多困难?
众人皆沉默,一时无话。气氛有些僵死。
此时,一个公公引着一位女子来到了他们面前。这位公公看着蓝汜,躬着身,面色惶恐。
只听他恭敬的说道:“启禀怀英王殿下,律费拉.德尔子爵府上有急事找您!”
他说完,身侧的女子便急急欠身行礼。蓝汜看着她,只觉熟悉。眼中光芒一闪,但口气还是有些不确定。“你是……劳拉?”
劳拉闻言惊喜的抬起头,“您还记得奴婢!”说完,她便又回复了原来的焦急,忙道:“大王子殿下,我家子爵又闯祸了!您可一定要救他呀!”
律费拉.德尔是汀南帝国被称为最铁腕严厉的将军蒙埃斯的孙子。父亲劳伦将军战死沙场,之后便被蒙埃斯将军接回帝都抚养。他与蓝汜同岁,算得上是发小,感情特别好。是蓝汜为数不多的朋友之一。但是律费拉生性顽劣,不服管教,小精小诈,总是闯祸,连带蓝汜也常会受到牵连而被蒙埃斯将军修理。艾斯曼信任他,两人又是好友,自然是默许了蒙埃斯管教蓝汜的行为。
蓝汜叹了一声,想到四年没见,现下也有探望的意愿便点头说道:“蒙埃斯老将军……有多生气?”
劳拉舒了一口气,脸色悲戚。“老将军非常生气!因为这一次,我家子爵闯的祸要是让陛下知道,便是死罪的呀!”
蓝汜见她着急,安抚的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说道:“他总是这样。闯了祸总是被抓到的时候想到我!不过,没那么严重吧?”
劳拉心急,直道:“我家子爵不知道我来找您的!”
劳拉明显是想要讲明原由,却是目光在蓝汜身边的葛卓他们身上游离,有些顾虑。
蓝汜见此,轻笑道:“自己人,直说无妨!”
劳拉点了点头,低低说道:“我家子爵……将陛下写给老将军的军事机密信件的内容亲口告诉了神圣教廷的人!”
蓝汜脸色瞬变,倒吸一口凉气难以置信。“他……通敌,卖国?!”
劳拉急得快要哭出来,“大王子殿下您不帮忙的话,我家子爵就要死啦!”
蓝汜点头,神色凝重。“我现在就随你去老将军府上!”
劳拉忙前面带路,葛卓等人面面相觑。蒙雾却是抬脚跟了上去。
斯罗尔特坏笑,“你们傻呀,虽然去瞧乐子不太人道,总比这王宫里有趣多了不是?”
众人恍悟,也忙忙跟了上去。
德尔将军府的庭院里。
一个褐色头发的年轻男子跪在那里。他的身上布满鲜红的鞭痕,衣衫破裂处,有些碎布被打进肉里,血肉模糊。
“啪”“啪”又是两鞭打来,鞭子落在脸上,他本来就有些脏乱狼狈的脸上顿时两道血口。他的身子晃了晃,但他却咬紧牙关,任凭鲜血溢出嘴角却不发一声。他脸色痛苦,呼吸急促。然而,那狠猛而来的带着虽短却细密的倒刺的鞭子仍是一刻不停的落在他的身上,发出一声一声响亮的欢呼。他全身痛楚,却是动都不敢动。
脑子里却很不合时宜的想:完了,老子要破相了……
挥鞭的是蒙埃斯老将军,他此刻的还是一脸的狂怒。几个亲卫战在他周围,一脸冷漠。
他收回鞭子,在下一次挥出之前,恨恨的说道:“我德尔一家忠心为国,不想竟然出现你这个逆子!你自小顽劣,我管你打你你都无所谓!我只道你还是孩子便也不去多束缚你!谁想现在你居然做出如此大逆不道的事情!”
说道这里老将军又一鞭很很挥出,“你父亲在天有灵,你要让他有多寒心?你父亲的名声,你要败到何时!”
这一鞭太狠,他被抽倒在地,想挣扎着爬起来,却发现自己全身痛的没有力气。候咙一甜,又是一口血吐了出来。他艰难的抬起头,见自己的爷爷一脸悲相和无奈,心里一痛,却是咬牙低下头去,埋在双臂里。
父亲为国战死,而他却做下这般性质极恶的行为,现在只是爷爷一人知晓。若是被陛下知道,会不会连累爷爷?他现在没有多余的想法,只觉自己很浑蛋。想就被爷爷打死算了。
蒙埃斯恨铁不成钢,甩手又是狠狠一鞭抽到他的背上。他身体一颤,硬*着自己不发一声。就是今天被打死在这里,他又有什么资格喊痛?
“啪”声音响过,但他却没感觉到鞭子落在身上。而那鞭子,也没有再次打过来。他抬头,看见身前站着一个人。他背对着他,一头耀眼的金色长发直入眼里,又惊又喜又复杂。
蓝汜站在他面前,胸前被鞭子狠狠抽过衣衫都裂开了来。
真疼啊……
蓝汜倒吸一口凉气,看着蒙埃斯惊怒的脸,微微俯身。“老将军息怒。”
蒙埃斯扬起手中的鞭子,冷喝道:“不让开,就连你一块儿打!”
听蒙埃斯那熟悉的怒喝,蓝汜一脸无语。但他没有动,静立在那里。话说回来,以前老将军也没顾忌过他的身份将他和律费拉一起受罚,可从未手下留情过。
律费拉咬牙将身体向上支了一些,用手拉了拉蓝汜的衣角。这是他能力的极限。
蓝汜蹲下来,扶着他的上身,却听他苦笑着对他说:“你回去吧!这次……真的是闯大祸了。要是陛下怒了,你可要为我们家多说些话啊……”
蓝汜没有说话,放开他起身面对蒙埃斯,正色道:“此事想我父王已经知道了。老将军,蓝汜插手处理此事,您认为可好?”
蒙埃斯气极虽气极,到也不是真的想让自己的孙子去死。当下神色一缓,“怀英王殿下,你可知他做了什么?”
蓝汜点头,“知道!”
蒙埃斯叹了口气,将鞭子扔在地上,看着律费拉说道:“这一次……你帮不了他了。也罢,我去面见陛下,你们随意吧!”
律费拉闻言一急,挣扎着想起来,同时冲着蒙埃斯的背影撕哑的喊道:“爷爷!”
蒙埃斯没有停步,直接走了。蓝汜呼了一口气,招呼斯罗尔特和其他人过来将他抬进最近的一间房子里。同时安抚他说道:“我来之前留人在父王那里,有消息就会立刻通知我们的。你放心!”
他被七手八脚的抬进屋,安放在床上。随后,又是大堆的侍女和医生进进出出,一直忙到晚上才处理好律费拉的伤,白色的绷带缠的他像一个木乃伊。
蓝汜见他如此可怜兮兮,不忍笑话他。但是斯罗尔特却是肩膀抖动的厉害。
蓝汜瞪了他一眼,对面色惨白,表情痛苦的律费拉说道:“你怎么还是这样……”
律费拉看着他,面色愧疚。“我会怎样无所谓,你可要帮我爷爷!”
蓝汜皱眉,盯着他,问道:“为什么要这么做?此事后果严重,若是你通敌之罪落实,整个德尔家族都怕会跟着完蛋了!”
律费拉一急,“所以这不是在求你帮忙的吗?”
蓝汜见他如此,气不打一处来,“我怎么帮?可以的话……你教教我啊?啊!”
律费拉咬着嘴唇,低下头不说话。蓝汜也不说,只是看着他。
良久,律费拉不顾满身的伤执意下床,“我去面见陛下!”
蓝汜一把将他推回床上,口气很冲一点也不客气。“老实待着!老将军还没回来,你去了干什么?送死啊?四年不见,你到是祸闯的越来越肆无忌弹了啊?你真能干!劳拉将军为国而死,他的儿子却通敌卖国,存心让人看笑话呢啊?”
蓝汜一反常态,温柔风度全无的破口大骂。斯罗尔特等人皆是一脸见了鬼的表情。
劳拉笑了笑,对他们说道:“这是他们两个一惯的相处方式!”
果然,见律费拉无话可说,蓝汜心一软,口气也软。“你放心,此事我会处理的!”
律费拉:“你处理?修洛公爵不在你还会什么?我没指望你帮我,只要你能替我家族开脱我就很谢谢你啦!”
蓝汜白了他一眼,想他根本还没回答自己的问题便又说道:“到底为什么,你要这么做?”
律费拉神色闪躲,却是不耐烦的说道:“我事都干了你管那么多原因做甚啊?”
蓝汜脸色瞬间寒了下来,对房间里的人说道:“你们先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