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枝和嫩芽之间的天空,其实很零碎,很有限。但是仅仅是这一方割裂开来的天空,满布着黑夜来临之前的瑰丽色彩。火烧的晚霞慢慢被墨蓝所代替,那种沉寂而严肃的墨蓝渐次铺展了整个天空,直到最后一丝光芒被它所吞噬。
天黑了,为什么看不到星星呢?
女子褐色的瞳孔里漫上一层失望之色,嘴唇上下张合却是发不出声来。她的意识并不清晰,因为身体上的痛苦太过剧烈,使得她其他的感官都被盖了过去。并不是只有这一次能如此清楚的感觉到死亡正在接近,但是却只有这一次是她最为平静,好像是找到了自己的归宿那般——所希望的。
一个男子跪在她旁边,身上也是布满了伤痕。他有着轮廓分明极具沉稳气息的感性的脸,此时这张脸上满是焦急之色。他的双手悬在女子的身体上,对着女子怎么也不敢放下去。女子的胸口有一个仿佛从里面炸裂开了的骇人血洞,鲜血从这个洞里面往外流,女子的身下已经被她的鲜血染红,宛若一朵盛开了的娇艳红花。男子急的快要哭出来,却是不敢随便的去碰她。这个伤口是致命的,只是看便能知道女子活不成了。
他们二人的正前方,不远处站着十几个身着黑衣的人,他们手中都拿着武器,气势汹汹的看着他们。其中站在最前方的那个男人,没有武器,双手环抱在胸前,一脸嘲讽的笑容:“逃啊……你们不是很会逃吗?继续呀…….”他的容貌看上去像是四十出头,剑眉星目,一头精炼的栗色短发。
男子看都不看那个男人,即便是知道今日怕是二人都活不成,却也只是在关心着眼前这个奄奄一息快要死去的女子。她的脸色越发的苍白,完全的失去了血色。她的生命如同流出流出体外的鲜血,已经快要消失殆尽了。他感觉自己的心正在被一刀一刀的切碎,痛苦的难以呼吸。
“阿卡……”女子微不可闻的声音突然响起,阿卡被惊了一下,双手颤抖的更加厉害,声音也颤抖着:“别说话,我求求你别在说话了……”
女子勉强露出一个温柔的笑脸给他,嘴唇张合发出的声音让他凑上去才能听得见。“现在不说的话,那么……那么我就在也不能和阿卡说话了。阿卡,我好想听听你的声音……”
“罗娜!”阿卡终于抑制不住,眼泪顺着脸颊往下流,“对不起,对不起,我还是没能救得了你……”堂堂一个汉子,就这样在敌人的面前痛哭流涕,难过的不能自己。他的承诺就像是一张纸,破了就废了。是他不想,却是无能为力。他恨这样的自己。从见到她的那一天开始,就信誓旦旦的说要保护她,而到了今天,只能看着她在自己的面前死去。一个人的力量到底是有多有限,竟然连自己最想要保护的人都保护不了?他看着罗娜,已经痛哭失声。
罗娜眼神涣散,阿卡的脸在她的眼里已经模糊看不真切了。她剧烈的喘息,好一阵才轻轻的开口,“阿卡,逃……逃吧。”她的脸上挂着笑容,似乎直到最后一刻她都想让他看到自己笑的样子。这么多年,受到眼前这个男人的照顾,却是极少对他笑过,她心里有些抱歉也更多的是遗憾。她本是绝望到只剩下仇恨的人,早已不知道自己还会微笑这样的表情。然而,自那日因为自己的软弱而放弃了的仇恨,却转移到了真正的仇人面前。不论阿卡如何劝阻,依旧改变不了她去刺杀那个人的决定。他不知道,她这样的决绝,并不是为了她自己一个人。
阿卡摇摇头,目光柔和下来,“不,罗娜,我不会离开你的!”他轻轻握住罗娜的右手,知道自己已经无法带给她温暖依然不肯放开。
那个栗色短发的男人看着他们,脸上的笑意更深,“你们应当感谢我,因为我会让你们一起死的。”
阿卡抬眸看他,目光里满是愤怒,但是没多久便消褪了。不管现在他怎么痛恨眼前这个人,都已经改变不了他们都会被杀死在这里的事实。他现在,也没有抵抗之心,淡然道:“既然如此,你何必浪费时间?”
那个男人哈哈笑了一声,说道:“我浪费,是因为我有的是时间!”他看着罗娜,良久才低沉的说道:“我真意外,你竟然能在那场大火里活下来......”
罗娜尽力的想去看那个男人的脸,却是因为自己身上的伤让她动弹不得。她放弃起来的想法,只是痛苦的看着天空,那片墨一般的蓝色里慢慢浮现出一个红发男子的笑脸。只是那张脸离她太遥远了。她心里愤恨,嘴里却是平静的说道:“五角枫,你陷害他,杀我一家……我杀不了你,自然会有人杀的了你!”
“哈哈!”五角枫笑的很大声,故意向前走了两步,居高临下以不屑的眼神看着她,说道:“有人来杀我?难道你在指望那个五大三粗,连脑子都没有的红发小子?哈哈,他在哪里?你们都要死在这里了,有没有人能替你们报仇都是未知,还惦记着杀我?小丫头……看来你和那个小子真是天生一对啊!”
天生一对?如果是在所有一切发生之前,她最高兴听到别人和她讲这句话。但是现实太过残酷,已然了结了他们之间所有的可能。即便是今日明白对于那个男子来说也同她一样每时每刻都活在痛苦之中。
“你……毁了他,也毁了我。”罗娜痛苦的闭上眼,鲜血从她抿紧的嘴唇之中溢将出来。阿卡看着惊惧不已,只能一声一声急促的呼唤她:“罗娜!罗娜!”
五角枫似乎是所有的耐心都用完了,手一比划,淡漠道:“你们把他们解决了吧,看着烦!”
他身后的一众黑衣人闻言便扬起武器围向他们二人,阿卡握紧了本来放在地上的长剑,却是最终又将它放下。罗娜的伤太过严重,即便是他能逃脱重围,却依然改变不了罗娜会死的事实。要他独活,是比死更难以接受的。他看着罗娜,突然轻轻笑道:“罗娜,你闭上眼睛好好的睡吧。我就在这里陪着你,好不好?”
罗娜的眼角滑落晶莹的泪,以微弱的力量回握了阿卡的手。此刻,她感到从未有过的安心。
五角枫看着他们,叹息道:“是条汉子!……给他们一个痛快,算是我最后送给他们的礼物好了。”
“要送给别人礼物,也得先问问对方愿不愿意接受你的好意。如果对方并不希望接受这样的礼物,就只能请你收回去了!”
寂静的树林之中突然响起一个男人低沉的嗓音,不大却是仿佛能够穿透灵魂一般渗入心里。只是瞬间,五角枫便感觉到了危险的气息。
他闻声,迅速朝着四周看去,但是并未发现任何人的身影。当下目光一凛,厉声喝道:“是什么人在装神弄鬼?给我出来!”
看着五角枫的脸色瞬变,他的一干手下并没有立刻攻击阿卡他们。阿卡也听见了这个声音,当下也抬起了头,疑惑的看着四周。突然他的眼神一定,侧着头看着一个模糊的身影从树林之中逐渐清晰的走出来。在这个人之后,还有三人随后也走了出来。这四人便是蓝汜一行。
眼前这四个人年纪都不大,尤其是眼前这个金发蓝眼的男子,眼神锐利的仿佛要将他刺穿。他们各自都散发着不同的气息,他汇集之后便让他清晰地感觉到一股战栗的气息迎面扑来,让他自己都不自觉的后退了一步。当他的目光落在那个红发男子的身上的时候,先是一愣,而后是疑惑,最后瞳孔突的放大,一脸的难以置信。“怎么会……会是你?!”
费麒从蓝汜的身后走上前,边走边寒声说道:“怎么不能是我?”他说话间,蓝汜和蒙雾奔到了阿卡和罗娜的身边。蓝汜看了一眼罗娜,显然被她身上那个害人的血洞吓了一跳,知道以自己的治愈术根本就是不起作用的,连忙对蒙雾说道:“你快救她!”
蒙雾皱了下眉,没有动。蓝汜看着他不解又着急,低喝道:“你怎么了?快点救她呀!”
蒙雾站在那里,面无表情的说道:“除了你,我不会出手救治任何一个人类!”
蓝汜面色一寒,声音严厉的许多,“我命令你,救她!”
蒙雾还是站着不动,面色很是勉强。救治人类,他从未做过这样的事情。对于蓝汜,不过是因为他是蒙雾的契约者,所以不救他的话,他死了自己也会跟着死。但是对于其他的人类来说,就另当别论了。
蓝汜明白了,他是放不下身为一个神兽帝王的身段和自尊!他不在强求,深呼一口气,抬起双手平悬在罗娜的身体之上,闭上了眼睛开始实施治愈术。
罗娜被一片淡蓝色的光芒笼罩在其中,身上别处的浅伤缓缓的开始愈合,而胸口的那个骇人血洞却是丝毫不见愈合,只是血液流出的速度变慢了许多,依旧是止不住。蓝汜咬咬牙,将所有能用的魔法力全部施展出来,淡蓝色的光芒大盛,结果却是和先前一样,罗娜胸口的伤依旧没有改观。蓝汜额头开始出汗,手中的治愈之光却是不敢撤去一分。
只有这一刻,他才知道罗娜身上的伤到底是如何的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