掉下去的话……一定会是粉身碎骨的吧?
前面的商队还没有走完,长二十米的铁索桥上一辆马车接着一辆马车的缓慢前行。蓝汜和葛卓勒住马,双双下了马车。蓝汜站在铁索桥边微微俯身朝那深谷地下望去,后背发凉。
那条深谷,目极之处只是最开始的那几米断壁。那几乎呈九十度仿佛快刀一刀砍下去的断壁一直向下延伸进一片黑暗里。此时已经是正午,阳光直射进深谷里却仍然是看不见底。那片被两面断壁冰冷封闭的深谷,仿佛一只巨兽的嚣张大口,随时都能够毫不留情的将铁索桥上的人马瞬间吞进肚子里面去。而那二十几米长的铁索桥便更像这只巨兽口中的一排直直的牙齿横立在那。铁索发出的“哗啦”声响回荡在蓝汜的耳朵里,像极了野兽咀嚼骨头的声音。
蓝汜不觉的咽了一口口水,向后退了一步。如果不是行至这条深谷面前,他真想另选一条路。哪怕是绕远了也比现在提心吊胆像走钢丝一般的走过去,好得多了。
就在蓝汜头皮发麻,心里发憷的时候,前面的商队已经走出很远的距离了。对方显然是来往多次于这条商路,对这铁索桥也没有了最开始的畏惧。他们缓慢的向前走,显得游刃有余,有条有理。他们没有任何的停顿和阻塞,每个人的表情也是以往的自然。仿佛这就只是一条路罢了。
看到这里,蓝汜小小的舒了口气。瞧他们的样子,这铁索桥……应该危险不大了。
斯罗尔特走过来拍了一下蓝汜的肩膀,冲他勾勾手,说道:“上车,要走了。”
蓝汜点了点头,随他又上到马车上面去。然后,紧接着前面的商队缓缓的朝着铁索桥的对面行使而去。
而在他们前进的后方,那个老板娘和连恩却是快马加鞭的赶了过来。
连恩跟在老板娘之后,追着她的身影大声的喊道:“为什么你要去追他?不是决定行同陌路了吗?”想到今天老板娘在窗前站了很久很久,突然她跑下楼去,骑上马追蓝汜而去。连恩怎么也不能明白,她这么做到底是为了什么。
老板娘也说不上来为什么,但是心里仿佛翻起了巨浪,怎么也不能平息下来。她本来也是决定,昨夜的事情就那样过去,不与任何人说起,全当没有发生过。可是,蓝汜的样貌和昨夜所有的言语,都让她心中默默的荡起涟漪。
就这样,在自己也不能明白的状态下,放下客栈不顾纵马追来。连恩不放心,也紧随其后。她没有让他回去,完全默许了。
当她追至铁锁桥,见蓝汜他们已经上了铁索桥要到对面去。突然发现,他们之间就像这条深谷一般,隔着不能逾越的距离。她猛的拉住马,在铁索桥的几十米外停住。
连恩追了上来,却见她突然的停了下来。当下也就明白老板娘的心思。良久,才说道:“既然都追来了,为何又在这里停下?他……这样他根本看不见你。”
老板娘的影子投到地面上,却是苍凉。她的目光直直的望向马车上那个驾车的男人,低声自语:“我……到底是为了什么而来的呢?”
突然,她的眼里闪过一丝惊惧的光芒。紧接着在连恩莫名的眼神里急急纵马朝着铁锁桥而去。她在奔去的同时,仿佛用尽全身的力气那般大声的喊道:“蓝汜,快退回去!桥!桥要断了!”
老板娘这一声惊叫惊动了铁索桥上所有的人。仿佛为了印证她的话语的真实性,整个桥面剧烈的抖动了一下。
蓝汜与葛卓对视了一眼,立刻跳下马车回头望去。
铁索桥边一个金发女人用一把剑狠狠地击在右铁索上。见铁索只是一直强烈的震动却不断开,她便又加重了力道继续砍。
雯瑾和凯罗尔也因为这一下剧烈的抖动合力将戴巾俟背下马车。见到那个女人,雯瑾突然心里一紧,神神色微怔。
这么快......报复就来了么?可是,除了他们,还有前面未完全走过铁索的商队啊!
但是下一刻,那根铁索便断开了。“哗啦”一声铁索带着绝望断开,整个桥面不仅仅是剧烈的上下波动,而且还向右倾斜。整个桥面都吱吱呀呀作响,仿若痛苦呻吟。这突然的变数,使得有些跟队的人还来不及站稳,便身体一斜,毫无意外的翻出铁索跌落这深不见底的裂谷之中。
“啊!------”惨叫声回荡,那个女人却是受了刺激般转身去砍另一条铁索。就好像刚才的惨叫对她来说,是种鼓励。而且还能带给她无尽的快感。她神色激动,面容惨白而扭曲。她一边用尽全身的力气去砍铁索一边目光狠绝的扫过蓝汜。仿佛在告诉他,这就是她的报复!
那种仿若毒蛇盯上的感觉让蓝汜在这道目光里身身体猛的一颤,但他却是毫不犹豫的急急朝她冲去,同时大声喝道:“你在做什么!!快停下来!!”
而桥面却刻意阻止他一般,再次的剧烈上下浮动起来。浮动的频率很快以致蓝汜不得不停下来,抓住左侧的铁索以保重心不稳的跌下深谷去。但是他迅速调整平衡,转眼间又向对面急急而去。
这整个木质的桥面像吃了兴奋剂一般生猛的摇头晃脑,使它那二十米的细长身体像条蛇一样扭动着。这个桥面经历了多个世纪的岁月洗礼,显然不能承受这种剧烈的身体运动而不断的发出尖锐而难过的惨叫声。在这惨叫声下,人马俱惊。那些见过大世面的商人在生命受到危胁之时根本不复面对强力对手的镇定,极度恐慌的抓着铁索,顾不得站没站稳便往桥对面奔去。而蓝汜一行人,也选择了往回跑,因为距离最近。两队人马仿佛有巨物从高空砸下,分散逃跑。顿时,惊叫声、没站稳跌下深谷的惨叫声、哭喊声,此起彼伏的混杂在一起,刺激这人们那敏感而脆弱的神经。
那个白衣女人此时早已踏上了土地,她看着挡在自己面前的一个蓝衣男子,一脸冰霜。“闪开!没看到那些人么?他们需要帮助!”
那个男子面无表情的说道:“主教大人,管好你自己就行了!”
白衣女人愤怒,却是自知战不过他而咬紧了嘴唇。
这时,老板娘已是纵马而来。马还没停下来便从马身上跃下,将那个金发女人扑倒。她迅速夺下她的剑。但对方用全力和她挣扎,拧打在一起,被地面的尘土弄了一身。
蓝汜也到了,将老板娘拉起,侧身站在她面前残血剑尖直指金发女人的咽喉。他气微喘,一脸怒容:“你知不知道你在干什么?!”
她瞪着蓝汜,以沉默对抗,无声在说有种你便杀了我。
凯罗尔背着戴巾俟在抖动的桥面上奔跑有些勉强,雯瑾便在后面帮扶着。身后葛卓他们也奔了过来,见此二话没说便将戴巾俟接过,一起奔向那安稳的土地。他们也确实来不及说话。这仅剩的一条铁索艰难的支撑,随时都有断开的可能。动作稍慢便会葬身深谷。众人知道雯瑾有武功底子,自认她能跟上便也没想其他。
只不过,雯瑾在桥面的剧烈颤动中抓紧铁索,余光扫过蓝汜,身体便不由自主的停了下来。
蓝汜强势的站在那里,一脸怒容。他侧身以特有的保护姿势站在老板娘面前,而且,紧紧握着她的手!
这个画面像一枚尖细的铁钉“铛”的一声钉进了她的心脏。窗前的凝视,如此快马加鞭的追来,说明的是什么?只是瞬间,便心沉到了底。但她自己也没想到就是这么一停,那仅剩的一条铁索便再也坚持不住,断了。整个木质桥面就像野兽进行完晚餐“咻”的一下翻动着缩回口腔的舌头,将桥面拉入深谷那黑洞洞的身体里去。
“雯瑾!”葛卓他们刚踏上坚实的土地,连口气都没来得及喘,便听见了铁索断开的声音。集体猛地回过身去,见她还在两米之外随着桥面一同掉下去,都是一脸惊惧。
蓝汜心脏一紧,呼吸都停顿了般。他猛地掉头望去,见雯瑾随着桥面向下掉落的身影,残血一松便欲冲过去救她。
然而,被蓝汜用残血制住的那个金发女人神情一凛,迅速伸手接住掉落的残血,握紧一剑朝蓝汜的心口刺去……
蓝汜一心都在雯瑾身上,他太过惊惧完全没有多余的心力去注意那个金发女人。就算注意到,也无暇多顾。
他身后的老板娘却是警觉,猛地将他向旁边推开。蓝汜被这一推阻了冲向雯瑾的身形,下意识的回了头。
那个金发女人见一击没有得手,尖叫着从地上翻起来,朝着老板娘扑了过去。而她们身后,便是那条深不见底的黑洞洞的裂谷!老板娘只来得及将蓝汜推开便突然的被她撞向了深谷,淬不及防的后退一脚踏空,两个人便朝着那条深黑裂谷直直跌落下去。
双脚离开了土地,有一时自己飞起来了的错觉,但下一秒,身下仿佛有一双无形的手拉扯着她跌入那深黑的谷中去。然而,她却是闭上双眼连一声惊叫都不曾发出。她听见连恩呼唤自己的声音远远传来,但她不想回应。她发现自己即便是如此......必死的结果,依然心如止水。
不会有人救她,也不希望被人所救。就好像这就是她想要的结局。
但是她的右手突然一紧一痛,下落的身体硬生止住。
她抬头,望见那双天空一般的双眸。而他的手紧紧的抓着她的生命,死死不放。
一切在此刻静止,她来不及去想那个女子现在如何,没有喜悦,没有希望,有的只是那不可抑制的滚烫泪水,夺眶而出。
他说:“跟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