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光倾城,眼见的一切景色都变得柔和起来。周围是浓绿的草木。那种绿,就好像是淡淡的颜色上被涂抹了一层又一层之后变成的浓郁。这样的景象在平时应该是最自然不过的,但是现在暖春之后便出来的浓绿,似乎提前了出世的时辰。
汀南的春天来的一向比较早,和在锦扶的时候有了很大的差别。但是今年似乎是一个例外,往年的现在已经是繁茂的盛夏,而现在却是感觉不到盛夏温暖而强烈的气息。本应该出现在盛夏的景色提前就出了来,有些突兀。
对于吉德鲁来说,他虽然是那种凌厉的人,但是依旧保持着一份感官的迟钝,有些接受不了突然出现的事物。在他认为,一切的变化都是有痕迹可循的,不是说变就变毫无征兆的。
那是一个环境积累的过程,改变一定也会经历多重的因素。
即便是人。
但是看着面前安静的仿佛一尊雕塑一般的颜偌,安静而毫无表情的脸,他不知不觉的就想了很多,其中也包括从前在他刚刚上升到上校一职之后第一次遇到颜偌的那个时候。
因为是依靠自身的实力升到这样的地位,所以那个时候的吉德鲁几乎是尾巴翘到天上去,趾高气昂,恨不能将所有的骄傲都摆在脸上让所有的人看看。在教练场里建见到颜偌的时候,并不知道他的身份其实是军队的最高统帅。但是他却是知道这个教练场不是普通士兵就能够随便进来的。但是颜偌却是身穿着普通军人的军装,这让他在第一时间便觉得这个士兵非常的不识好歹。那时的颜偌并没有现在这样的长头发,而是简短和精干的蓝色短发。他的长枪立在墙角,红缨垂落,没有了战场上的锋锐肃杀血气。
然而这些不是吉德鲁该注意的,从进来直到现在颜偌看都没看他一眼。这让他刚好高昂起头的自尊瞬间受到了冲击,顿时有一种被藐视的感觉。几乎是下意识的,他便怒火中烧,解着衣服上的扣子,擎着不屑的笑容朝他走了过去。“喂,士兵!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但是颜偌旁若无人的继续跑他的步,于是吉德鲁皱眉,狠狠将脱下来的上衣摔在地上,试图去拦住他,并且高声冷喝道:“士兵,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出去!”
颜偌停下来,看着朝他走过来的吉德鲁。泛着白色光芒的蓝色双眸之中的锋芒刺眼凌厉,让他一瞬间有种无所遁形的感觉。但是他仅仅是看了一眼,便继续跑步,同时淡然的说道:“你的肉体力量很弱,好好训练一下你的抗击能力。”
腾的一下,他感觉自己本来就怒火中烧的心情此时加上了恼羞成怒,于是满面怒火的朝着颜偌走了过去。一个士兵而已,怎么能如此藐视自己?但是现在愤怒的他完全没有仔细的思考一个能一眼看穿一个人的弱点的人怎么可能只是一个士兵而已?而且出现在这里的不能是普通士兵,怎么不能是一个非常厉害的人只是行为低调呢?所以,他挑衅滋事的后果,便是惨败。
“我之前就告诉过你,你的肉体力量弱,战场上很容易吃亏。”颜偌淡淡的说道,面色平常,没有丝毫的起伏。
看着颜偌淡然的脸,和狼狈的自己,吉德鲁知道了什么叫做自不量力,体会到了什么叫做已经给你脸了只是你自己不要。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自尊就这样轻易的土崩瓦解了。
无地自容,这是他唯一能感受到的自己的情绪。
然而颜偌却是依然固我,似乎并没有将此当成一回事一般,径自走向了自己的长枪,拿起来的时候随意的回头看了他一眼,淡淡道:“魔法控制虽然还有不足但是在军中也属中上水平,你叫什么名字?”
之后便在没有见到过颜偌,无论是在朝堂还是军营。不是见不到,而是吉德鲁因为这一次的事件一直在逃避和他见面的机会。这一次,他已经将脸丢完了,根本不好意思见到颜偌。就像老鼠见了猫,躲之不及。但却没有想到,只是一次不到一个时辰的照面,他竟然还记得。
回忆尽头,颜偌抬眸看着吉德鲁,冷声重复在城门说的那句话:“吉德鲁上校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吉德鲁脸色微红,但却是坦言说道:“很久之前。现在我是尔橘奈新城守将扎葛克拉苏。”
颜偌嘴角扬起一丝讽刺而又轻蔑的笑容,看着他的目光收回,似乎多看一眼都是与他的身份不相符合的事情。“连名字都改了啊……怕是现在的你连自己的母国都不知道是何处了吧?”
吉德鲁知道解释是行不通的,也并没有为此感到一丝愧疚。他坦然对上颜偌的眼神,沉声说道:“良禽择木而栖,将军为何要为那个昏君白搭了性命?”
颜偌面色一正,“这是我的决定,与任何人无干。”他是军人,有着最为浓烈的爱国精神。他可以置之死地而不顾,只不过是为了自己的国家。他是军人,所以忠于的是他的国家,而不是那个皇帝。只是军人的身份决定他,不能违抗那个皇帝的命令罢了。
终究是他自己的决定,生死无关于任何人。
“将军!”吉德鲁还想说些什么,却见不知道何时出现在自己身后的蓝汜按住自己的肩膀。他回头看着蓝汜,只能苦笑一声:“王爷……”
蓝汜回笑了一下,也是颇为苦涩。他继而看向颜偌,沉声说道:“是我有些天真了。将军这般的人物岂能是别人能够左右的了的?”他顿了顿,继续说道:“只是颜偌将军如此死法,蓝汜只为将军可惜不值。”
颜偌一笑,“但求问心无愧。”
霅溪也来到了他的身边,抬手拍着他的肩膀。这一刻,颜偌突然发现,似乎在他身边的人只剩下霅溪这一个兄弟了。
霅溪似乎是想了很久,才缓缓对他说道:“你就算是不降也不必愚忠于那个名不副实的锦扶。你要知道……我放手阿默和你走,不是为了她和你一起死的。”
颜偌面色一变,瞬间回头看他,目光复杂闪烁。却听霅溪苦笑着说道:“阿默的脾气……你若是死了,她绝对不会独活的。你还不明白么?……”
而另一方面,神圣教廷总部比埃伽泽城,安帆在这里正在开紧急会议。
整个房间里,有一张特别大的椭圆形木桌,周围做满了人。他们都是一袭白衣,仿佛多么虔诚的教徒一般目光严肃。这些事神圣教廷在这次征战之中所有的权利核心人物,自然也是包括多迦和“吉德鲁”两人。
安帆环视了一下众人,习惯性的将手支起,将头搭在上面。这一次,他的面色凝重,再也不复以往的随安。
尔橘奈新城上演的一切,完全超出了他的意料。几乎是一天的时间,在汀南南部边境的全部兵力就丧失殆尽,全军覆没这样的打击是他没有想到的。四年前的征战到现在,他所付出的兵力太多,不计其数。然而胜负各有,战争打到现在已然是一片胶着的状态,始料未及的结果。他显然是高估了自己也同时低估了汀南的实力。毕竟是第一帝国,不是摆在那里可供欣赏的花架子。祀神殿的的五位守护长老除了镇守汀南帝都的塔拓之外,其余四人已经成为了汀南四方边境上的一道铜墙铁壁,也是久攻不下兵力消耗巨大的缘由所在。说道这里顺便提一下,远奕长老此时正在前往尔橘奈新城的路上。
他再一次环视了一下众人,同时沉声说道:“尔橘奈新城百万大军一场大水便瞬间覆没,回来的不到五万。而其他存活的士兵包括守将在内全部成为了对方的俘虏。这样的结果,对于我们神圣教廷,尤其是始战方来说,就是我们最大的耻辱!”
他的话音一落,严厉的声音立刻让整个房间的温度冷了下去,气氛仿佛凝固了一般。而回到神圣教廷的赫尔伯特此时更是噤若寒蝉,动都不敢动,深怕被教皇大人注意到追究自己一个渎职之罪,最惨的结果就是处死。他怕死怕的要命,要不然也不会为了保命而弃颜偌不顾,更甚之处是将所有的责任都推到了他的身上。
而这里的人显然是了解赫尔伯特比颜偌多,自然以为颜偌失职,而且和他出色将领的身份名不副实,如此轻易的就成为了对方的俘虏。谁都没有率先怀疑所有的责任都在于他。
多迦看了一眼赫尔伯特,便将目光移开了。他垂眸,目光落在桌面上。而“吉德鲁”则直接轻轻闭着眼,好像眼前的一切都和他没有什么关系似地。他是感到高兴的。毕竟对于他来说,直到现在没有被发现而且在神圣教廷得到越来越深的信任,的确是一件莫大的好事。神圣教廷并不知道,他们大多数的失败,缘由并不在那守护长老身上,而是在他这个“吉德鲁”的身上。如果不是他提前获取情报及时通知汀南做好部署,那么胜负就很难说了。
到底有没有怀疑到他,他没有考虑过。
安帆看了一眼多迦,然后说道:“多迦主教,给你四十万大军,能否保证将尔橘奈新城拿下?”
多迦一愣,之后站起身,行礼说道:“教皇大人,属下没有这个把握。”
没有丝毫犹豫的话说出,安帆皱了皱眉,多迦心中便是一紧。安帆于是将目光从其他人身上扫过,众人纷纷是不自觉的回避。良久,安帆无奈叹息道:“看样子,尔橘奈新城不是一时能攻下了。这样吧,维柯亚多蒙大主教!”
为可雅多蒙闻言立刻站起身,只听安帆沉声说道:“你代我去见一下泊铪一族的族长,就说我有要事相商!”